周六荐书｜祖先：一个家族的千年故事

撰文：秦家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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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先：一个家族的千年故事》 （北京联合出版公司·后浪出版公司，2016年10月出版） 是作者秦家骢先生的家族史，在书中，他叙述了秦家历代祖先的生平，从他的33世祖、出生在1049年的秦观开始，一直写到1959年他父亲去世。同时，他也以秦氏先祖的个人命运为线索，串联起这九百多年间家族的变迁和国家的兴衰。 本书既是一部隽永有趣的家族小历史，又是一部恢弘壮阔的中国大历史。

以下文字受权摘自该书第三章《 秦桧：秦氏家族中的叛徒？》。

1

此秦非彼秦

20世纪70年代初期，当我在《纽约时报》工作的时候，曾经遭到相当不小的骂名。我写的一篇关于美籍华人社团对北京和台湾的态度有了转变的文章，引起了唐人街居民的愤怒。他们在《纽约时报》、时代广场和纽约市内举行示威，焚烧了一些报纸。唐人街的一家报纸宣称“一个秦桧的后人在作怪”。对不了解中国历史的外国人来说，这种影射会使他们觉得莫名其妙，但一个中国人马上就能了解这句话是在说我不只是个坏蛋，而且是个叛徒。

根据中国的正统史学，秦桧（1090—1155）是典型的奸臣，以叛国通敌之恶名传世。普遍的观点认为：秦桧身为12世纪南宋的宰相，不仅与攻占了宋室半壁江山的金人媾和，而且在此过程中，他还杀害了积极抗金、收复失地的英雄将领岳飞（1103—1142）。几个世纪以来，岳飞的名字代表着勇敢与爱国，而秦桧的名字则代表着奸佞与背叛。

时至今日，在杭州还可以看到秦桧和他妻子王氏的跪像被关在铁栅栏内，遭万人唾骂。1985年年中，当我访问杭州时，还注意到地方政府贴出布告，要求人们从卫生的角度考虑，不要往塑像上吐痰。这对夫妇的塑像永远跪在岳飞的坟墓前面。在旁边的岳鄂王庙（南宋宁宗嘉定年间，岳飞被追封为鄂王）里，供奉着身材大于真人、形象十分威武的岳飞坐像。他身上穿着将军铠甲，一只手按在剑柄之上。高悬在他头顶上方的漆金匾额上，写着他的名言“还我河山”。

当我被唐人街报纸上的咒骂刺痛的时候，我只觉得这是一种无理取闹。那时我还没有掌握本族宗谱，根本不可能确定我和这个叛徒是否沾亲带故。然而，过了一些年头，无论中国国内还是国外的学者都告诉我：一般人都相信无锡秦氏与秦桧之间是有关系的。

在本族最后一版宗谱第一册的《宋元世系图·后跋四》里，我发现了有关我们是否是秦桧后裔的讨论。讨论后边给出了这种说法全无根据的三点理由。

这三点理由是：

（一）秦桧是南京人，现在的南京也有秦氏家族。我们的祖先里并没有从无锡迁到南京去的人。从秦观以下，每一代都有据可查。

（二）秦观的故里在高邮，坟墓在惠山，乃其子秦湛定居常州时，迁葬于无锡的。1206年（南宋宁宗开禧二年），无锡县知县应纯之重修业已荒芜的秦观墓，收其后裔于官学，每月发给银两祭奉先祖。所以在当时无锡秦氏均被视为秦观之后。

（三）根据史书记载，秦桧收养的独子秦熺（本为秦妻长兄王唤的庶子，因嫡母郑氏善妒，出生后即被逐出家门）的后代已死绝。秦桧的曾孙秦钜通判蕲州（治所在今湖北省蕲春县）时，遇金人进犯，与郡守李诚之协力捍卫。城破，秦钜犹领亲兵巷战，死伤殆尽。秦钜归署，赴一室自焚，老卒冒火挽出之。秦钜大呼：“我为国死，汝辈可自求生。”掣衣投火而死，其二子秦浚、秦瀈皆殉难。所以，根据宋代的官史，秦桧已经绝嗣了。

本族宗谱的主要编纂者之一秦毓钧说，诬陷我们是秦桧后代的始作俑者，是清军入关后的第三个皇帝雍正，他是1723年到1735年间中国的统治者。这个皇帝是在与他的几个兄弟激烈争夺之后才取得皇位的，而他的兄弟日后也都为他们的野心付出了生命的代价。我们家族的一员秦道然，恰好是康熙皇帝第九子胤禟的师傅和府中管领，因而开罪了皇四子胤禛，也就是后来的雍正。结果，他在雍正年间一直被关押在大牢里。皇族中有一个叫苏努的人，曾支持过诸皇子与胤禛争位。有一天，雍正在一份复查苏努子孙应照叛逆例治罪的奏折上朱批道：“现今秦道然实系秦桧之后裔，众所共知，伊（第三人称代词，他）则回护支吾，不以为祖，此则恶人之报昭昭不爽甚于国法者也。”一般说来，皇帝的话便是真理。此后许多传闻便把无锡秦氏家族与秦桧联系在一起了。

无锡博物馆馆长顾文璧先生对我说，对秦氏家族这个不公正的附会，任何姓秦的人是无法更正的。“我可以给你们‘平反’，”他用了一个现代中国的政治术语说，“我可以写一篇澄清事实的东西。”顾先生果然这样做了。他写了一篇长文章说他认为这种传言不属实，并且解释说雍正皇帝就是造谣者。

不管秦桧是不是我们家族的成员，由于很多人都相信他与这个家族有关，再加上我们家族坚决否认这一点，因此我认为我更有理由把他写入这本追溯家史的书中。

2

从主战到主和

秦桧是江宁人，也就是现在的南京人。他于1115年（徽宗政和五年），也就是词人秦观去世后的第十五年，登进士第，被任命为密州教授，后来调升到汴京任太学学正（掌执学规、考核诸生），又迁左司谏（掌规谏讽谕），1126年（钦宗靖康元年）升为御史中丞。

当时是一个动荡的年代。拥有广大国土、统治千百万人民的宋朝多年来一直为契丹人所骚扰，与人口仅有七十五万的辽国交战屡尝败绩。但是到了12世纪20年代，原来凶悍善战的契丹人受到中原文化的熏染，军力随之日渐转弱。

就在辽朝国势日渐衰败之时，原先臣属契丹人的女真族首领完颜阿骨打会合各部落，开始举兵抗辽。1115年，他正式建国称帝，以完颜部所居的按出虎水（按出虎，女真语，意思是金）命名，定国号“大金”。

宋廷乐见宿敌契丹式微，竟不警惕更强大的女真族的威胁，开始与女真族订立盟约联合攻辽。1121年（徽宗宣和三年），十五万宋军攻辽惨败。翌年，宋军第二次攻辽，几乎全军覆没。然后，金人单独攻辽大获全胜。

金人与宋订约归还燕京（即今北京市）一带的土地，宋人为补偿金的损失，同意将输辽的岁币白银二十万两、绢三十万匹转付给金人，又加“燕京代税钱”一百万缗。每缗为一千文铜钱。

然而，这个和约没有维持多久。宋徽宗劝说在平州（治所在今河北省卢龙县）任知州的辽朝降将张觉叛金，并向金索取平州，此举招致金人的大举入侵。

在军事抵抗日趋瓦解的形势下，徽宗禅位给他的儿子钦宗赵桓。金军长驱直入包围了汴京。钦宗被迫与金军统帅斡离不（完颜宗望）媾和。金人提出解围的条件有：割让太原（今山西省太原市）、中山（今河北省定州市）、河间（今河北省河间市）三镇及赔偿金帛数千万。

宋廷对这些要求计议了三天，大多数朝臣都认为只能接受别无选择。但有趣的是，日后被斥为叛徒的秦桧，却在这个当口主张不惜一切牺牲进行抗战。他提出四项军事建议：第一，割让三镇只会增长金人的贪欲，为了争取时间，可先放弃燕山一路（今河北省北部及东北部）；第二，金人生性狡诈，在他们撤退之后须加强我方防卫；第三，会集百官详议，拟定适当的和约内容；第四，拒绝金使入宫上殿，以维持朝廷的尊严，迫使番人就范。

三天之后，宋廷派康王赵构和少宰（即尚书右仆射，北宋末年的宰相之一）张邦昌率领一队人马作为人质在议和期间留在金营。

议和结果为宋朝皇帝同意割让三镇，输黄金五百万两、白银五千万两、表段（袍服用衣料）一百万匹、马牛骡各一万头、驼一千头。

“上述各项是根据汴京城内所有物资开列出来的，将从宫廷、各部以及官宦、市民、佛道寺院等各处搜集。”宋朝使臣对金军将领说，“我方已做到索根剥肤的地步了。”

更令人难堪的是宋朝皇帝还不得不忍受对其本人的侮辱。1123年（宣和五年）的和约多少还算是以平等地位签订的，而在1126年（靖康元年）的和约中，宋朝皇帝却被称为“大金国皇伯父”的“侄儿”。在东方社会的尊卑结构里，这个和约实际象征着宋朝皇帝跪拜在金人征服者的面前。

与金人的媾和没有维持多长时间。几个月后，金军又一次在汴京附近扎下大营。宋廷在恰巧名为“延和殿”的地方召开了御前紧急会议。约有七十余名朝臣建议接受金国的新条件，但包括秦桧在内的另外三十六名朝臣不同意接受。

时不我待，一个月之后金人发动进攻，轻取了汴京。为了巩固地位，金人拟建傀儡王朝，宣示凡赵姓者不得为帝，要求推举宋廷重臣张邦昌取代之。当时已被金兵俘虏的秦桧等忠于宋室的官员坚决反对此举。

秦桧在写给金人征服者的书信上说：

桧荷国厚恩，甚愧无报。今金人拥重兵，临已拔之城，操生杀之柄，必欲易姓，桧尽死以辨，非特忠于主也，且明两国之利害尔。赵氏自祖宗以至嗣君，百七十余载。顷缘奸臣败盟，结怨邻国，谋臣失计，误主丧师，遂致生灵被祸，京都失守，主上出郊，求和军前。两元帅既允其议，布闻中外矣，且空竭帑藏，追取服御所用，割两河地，恭为臣子，今乃变易前议，人臣安忍畏死不论哉？

宋于中国，号令一统，绵地万里，德泽加于百姓，前古未有。虽兴亡之命在天有数，焉可以一城决废立哉？昔西汉绝于新室，光武以兴；东汉绝于曹氏，刘备帝蜀；唐为朱温篡夺，李克用犹推其世序而继之。盖基广则难倾，根深则难拔。

张邦昌在上皇（徽宗）时，附会权幸，共为蠹国之政。社稷倾危，生民涂炭，固非一人所致，亦邦昌为之也。天下方疾之如仇雠，若付以土地，使主人民，四方豪杰必共起而诛之，终不足为大金屏翰。必立邦昌，则京师之民可服，天下之民不可服；京师之宗子可灭，天下之宗子不可灭。桧不顾斧钺之诛，言两朝之利害，愿复嗣君位以安四方，非特大宋蒙福，亦大金万世利也。

但是秦桧的申述未被采纳。以张邦昌为帝的傀儡王朝定国号为“大楚”。金人掳走宋朝皇帝钦宗及其父“太上皇帝”徽宗，连同几乎全部的宋廷官员三千余人。金国差不多占领了淮河以北的所有宋朝领土，忠于宋室的人则退居南方。

依附宋室的朝臣们在退居南方之后拥戴了一个新皇帝以积聚力量。他就是被俘的徽宗的第九子赵构，唯一未遭金人掳走的康王。他于1127年（建炎元年）登基，是为高宗，开始了史学家称为南宋的王朝。

宋廷建都于杭州，逐渐巩固了它对南方领土的统治。当时名叫临安的杭州作为南宋都城凡一百五十年，直至宋朝覆灭。

与此同时，金人在燕京起用了令他们尊重的秦桧。他被置于金穆宗（完颜盈歌）之子挞懒（完颜昌）手下听用。不久他携家逃回杭州。究竟他是自行逃归，还是被金人故意纵回为他们效劳，一直是桩疑案。

归宋后的秦桧凭借其曾有的能力和忠正之名，立即被任命为朝中的礼部尚书。他怂恿南宋与金国媾和，主张宋、金两朝南北分治。

两年之内，秦桧被擢升为尚书右仆射（右相），成为朝廷中权力最大的二人之一。尚书左仆射（左相）吕颐浩掌军事，秦桧掌其他所有政务。不过，在1132年（绍兴二年），秦桧因支持被认为是耻辱的和议而遭罢相，直到五年后才复职。

3

诬害岳飞

当时宋廷有两大对立集团：一派主和，一派主战。主战者志在复仇报国，主张驱逐金兵，救回徽、钦二帝，收复国土。其中一个领导人物就是岳飞将军。

关于岳飞的生平事迹，史书所列甚少，一部分原因是他屈辱而死，官书未为之立传。但关于他的民间传说却车载斗量。据说岳飞的父亲岳和是一个农民，常节食以济饥者。岳飞出生后尚未满月，黄河决堤，洪水暴涨，其母姚氏抱着他坐在瓮中，被冲上岸而获救。岳母养儿，家教严格，反复教导岳飞要有强烈的爱国心，并在他的后背刺上“尽忠报国”四字为训。岳飞年少时，身强体壮，膂力过人。守纪律、忠贞、爱国是他的座右铭。1122年（宣和四年），真定（即真定府，治所在今河北省正定县）宣抚使（临时特遣的军政长官）刘韐招募“敢战士”，有意直捣燕京，二十岁的岳飞应募从军，被选为分队长。

北宋覆灭时，他年方二十五岁。当时朝中发出了勤王的号召，成千上万的农民应征入伍，岳飞也在其内。因寡不敌众，义军败退长江一线。在重新整编时（即1130年，建炎四年），岳飞组建了自己的军队—岳家军。由于岳飞不断收编投靠他的农民军部众和败于他手下的贼军残部，他的军队在宋室天下日益缩小时，逐渐成为实力位居第三的劲旅。

岳飞素以治军严明著称于世。其长子岳云在军营练习注坡（从斜坡上急驰而下）时，因马失前蹄，身着甲胄坠落马下，岳飞竟下令将其斩首，云：“两军对阵亦如此鲁莽，岂非误事？”幸好众将跪请宽恕，岳飞才收回成命改为杖责。有人问他江山何日才得太平时，岳飞回答：“文臣不爱钱，武臣不惜死，天下平矣。”

主战、主和两派的斗争主要体现在岳飞将军与秦桧的对立上。而在他们背后的，自然就是宋高宗本人。高宗从个人利益考虑，万一他的军队战胜金兵，救回其兄钦宗，且复立为帝，意味着他将丧失皇位，一无所有。

有一派史学家认为：操纵削弱主战派力量的正是高宗本人，秦桧只不过是奉命行事。一些近代的历史学家则认为他的动机没那么自私。在他们看来，高宗比较现实地了解到，要击败金兵在军事上是不可能的，签订和约是他能希求的最佳选择。

另一派史学家的看法是：高宗已为奸相秦桧所掌握，秦桧为了与敌人媾和而杀害了救国英雄岳飞。这种观点在中国一直普遍流行着。

1138年（绍兴八年），秦桧又一次因屈辱和约而陷入政治困境。但当这次和约在1140年（绍兴十年）为金人所毁时，秦桧又从事新的媾和工作。

在外交人员与金人议和的同时，将领们继续与金军统帅兀术（完颜宗弼，金太祖完颜阿骨打第四子）交战。在郾城（今河南省漯河市郾城区）之役中，岳飞大败了刘豫（金人扶植的第二个傀儡政权的皇帝，国号“齐”）军与金兵。他的军队直捣北宋故都汴京。金人阵脚大乱，似准备向黄河以北撤退。

然而，由于南宋文官唯恐这次大捷影响新和约的签订，高宗下令撤回所有的军队。据说，当时岳飞接到了皇帝连发的十二道金牌，才不得不班师回朝。

岳飞回到朝廷后，高宗解除了包括岳飞在内所有宋军将领的兵权，授以没有实权的枢密使、副使等官衔。军中因而大哗。朝廷又指控岳飞长子岳云及主要助手张宪图谋叛乱。岳飞受此案牵连，遭逮捕下狱。

1141年（绍兴十一年），南宋与金达成新和约。两国约定以淮水（今淮河）中流为界，金主册封宋主为帝，授予其合法的统治权。

宋朝沦为金国之藩辅（藩国，即臣服之国）。宋高宗在写给金的誓表中，不仅许诺“世世子孙，谨守臣节”，更尊奉金为“上国”，而卑称宋为“敝邑”。

作为议和的结果，1142年（绍兴十二年）中，金国派遣钦差刘筈南下临安，册封高宗为帝，册书上直书宋主之名，视其为子民，并表示望其能“世服臣职，永为屏翰”。

与这侮辱性的册封同时，刘筈还带来了死于囚所的宋室宗亲的遗体，以及仍然活着的高宗生母—皇太后韦氏（徽宗韦贤妃）。在此期间，岳飞以“莫须有”的谋反罪名在狱中被害，显然是在秦桧的主使下，遭匆忙处决而非正式行刑。这可能是岳飞将军虽在狱中，仍对军中大将有着相当影响力的缘故。

4

荣辱急转直下

秦桧死于绍兴二十五年（1155）十月二十二日，初谧“忠献”（宁宗开禧二年四月改谧“谬丑”）。他所媾成的和约维持了几乎二十年。直至1161年（绍兴三十一年），金主完颜亮（海陵帝）无故攻宋才遭到破坏。

秦桧死后的名声愈来愈坏。高宗声称和约招致的一切坏事都是臣下之过，并说秦桧控制了包括御医在内的所有朝臣，所以自己对他无可奈何。

在秦桧的恶名流传的同时，岳飞的英名日益显赫。1161年（绍兴三十一年），南宋抗金名将虞允文在采石（位于今安徽省当涂县西北）大胜金军。1162年（绍兴三十二年），宋孝宗即位，岳飞的遗体被迁葬到今杭州西湖之南的岳鄂王墓，并举行了隆重的葬礼。到了明朝（夹在蒙古族建立的元朝和满族建立的清朝之间，中国古代最后一个由汉族建立的王朝），岳飞在小说、戏剧里受到赞扬，各地建立了无数供奉他的庙宇。

八百年来岳飞一直被尊为中国最伟大的英雄，直到1966年的“文化大革命”。那时他的坟墓被毁，他被列入封建军阀之一。1979年“四人帮”垮台后，岳飞的坟墓又被修整，向公众开放。

如今，客观的史学家对秦桧和岳飞的评价很不一样。著名的宋史研究专家刘子健称秦桧为宋高宗的替罪羔羊。照他的说法，岳飞和秦桧都以自己的方式忠于宋室。岳飞是忠于自己的理想，秦桧是忠于皇帝，依他的意志行事。至于谁应对岳飞的死负责，他说：

多数史学家站在正统派方面谴责奸相秦桧，而对高宗的批评仅是轻微的。……但必须强调旧史一般总是不大攻击任何皇帝，除去那些最坏的典型昏君式的末代皇帝。

原因很简单：史学家不仅害怕其继位者报复，还怕被指控为借古讽今。毫无疑问，在老百姓的心里，一个是大英雄，另一个是十足的恶棍。秦桧死后遗臭万年，使得几乎所有姓秦的人都觉得受到连累。在明代的通俗故事里，说秦桧和中国历史上恶名昭彰的叛徒一起被打下了十八层地狱。1752年（清高宗乾隆十七年）高中状元的官员名叫秦大士，也是江宁人，与秦桧同乡。他到杭州跪在岳飞墓前，写了一副对联，反映出当时人们对秦桧的憎恨：

人从宋后无名桧，

我到坟前愧姓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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