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背藏身》是徐皓峰的武侠短篇集,收入徐皓峰2012年5月至2013年2月间完成的三个短篇新作:《师父》《国士》《刀背藏身》。另外三篇小说《倭寇的踪迹》《柳白猿别传》《民国刺客柳白猿》创作于2003至2005年,已由作者改编成电影作品。十年武侠短篇创作的轨迹和变化已经呈现在这里了。
武侠小说是中国很长的一条脉,从司马迁的《刺客列传》,到明清的志怪小说,到金庸古龙。司马迁写的为什么档次高,它写失败。以前诸如还珠楼主这样的大家,武侠小说都是写现实生活。徐皓峰的武侠小说,一个是写失败,一个是写当代。把武侠小说移植到当代生活里,是一个大胆的尝试。他的解决之道是,描写上简化武功招式,更多是集中在两个人为什么要出手,加大了人物的心理,重点放在了练武人的心态上。
以前的武侠小说,写的抗争是一个是非,朝廷坏、武侠对。但是现实生活是更复杂的问题,它很多不是好坏,而是一个无奈。
绿妖评徐皓峰《刀背藏身》。“他小说主角,总是畸零人,真适合年轻时的姜大卫演。他爱交代武人的收入来源,做木匠卖玻璃钻石,武术的光环被生活侵蚀的支离破碎。他写生,绵长如水笨重如土。而
笔下人物往往是为了‘以何种品相生活下去’瞬间赴死——活得不高贵,不如不活。
好一套残山剩水夺命枪,黯然销魂掌。”
起首一篇是《师父》,读至一半,受伤的耿良辰被对家送到有医科的教堂门口,慢慢小心地走去求医,腹间匕首不会伤及内脏,可以活下去。然而当汽车开动,“后视镜中,一个渺小人影正奋力追来。”这通狂奔送掉他的性命,“他自车侧滑倒,如张纸飘落在地。”在普通人眼中当然愚蠢,然而不如此,耿良辰只怕余生都会活在对自己的鄙视里——这对他比死还可怕。
《刀背藏身》中,孔鼎义不肯娶他深爱的少女,哪怕这坚持最终误了彼此的一生。因为初遇时,他十四岁,她四岁。“你是我养大的,我是你爹。”
还有以真实历史为背景的《柳白猿别传》,杀了乡间恶霸的十七岁少年离开家乡,机缘巧合成为身怀绝技的刺客,人命和金条的交易生涯令人麻木,他终于有一天在收集资料时发现自己要刺杀的国民党元老杨杏佛刚正廉洁屡屡为民请命,决定转而保护这位行刺对象。只要学过中学历史就会知道故事的结局:江湖智慧在政客诡计前一败涂地,刺杀照常进行,街头只不过同时倒下了他。
枯寒锐利的文字写下的,一个个都是这样的故事。故事的主人公就算身份卑微如尘——用《一代宗师》中的句子,却总是“拼一口气,点一盏灯”,这口气和这盏灯,是道义,是尊严,远远高于世间一切利益甚至生命,那是一去不返的,被遗忘了的武侠精神和气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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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阿眉举的四个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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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10年开始,我就常跟人推荐徐皓峰,总有人问我他的作品好在哪里?除了硬武侠、个人风格体系这样的模糊的词我也说不出其他道道来,看《刀背藏身》才意识到,我更喜欢他书里面的平静叙事的分寸感。
我从小爱看武侠小说,但在高中时读古龙的《风云第一刀》阿飞一言不合随意杀一群人时突然想吐,这是个本能的反抗,作者太不把生命当回事了。后来觉得大部分港片都特别烂也是出于这点,只是堆积了许多热闹,没有规矩,没有价值观,一个个蓄意刻画的鲜明形象其实十分苍白十分没心没肺。生活里,人人皆口是心非,即便用意是真实的,用词也经过了伪饰,因为人跟人交往是有分寸感的,毕竟不是自己跟自己说话。
文化自卑是学人普遍心态,徐皓峰在寻找中国文化里面好的核。
下文来自徐皓峰的自序《纸上文章贵毫端血泪多》:
纸上文章贵毫端血泪多标题是赵焕亭诗句,1922年,他将武术改称了武功。原本帝王开疆平乱,方是武功。大家沿用他的概念,忘了他。
他1922年写武侠小说,因总拿到不稿费,1937年前后放弃。他的第一部叫《奇侠精忠传》,乾隆、嘉庆年间事,开篇写个大雨天,两名四品武官躲在民宅门檐下,不敲门入户——扰民失身份。
写一人考得了秀才,要承担公益,要损许多“不声不响”的钱——办事的路费杂费都自已掏。文人有地位,到乡里耍蛮犯浑的小吏,见来了秀才,立刻变客气,好言好语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