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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州杀人回忆:十二个月,一把尖刀,一段铁丝,一桶硫酸

魔宙  · 公众号  · 社会  · 2017-05-10 22:38

正文

最近一年,难得清闲。一闲下来,我就爱跟人聊聊案子。


去年9月份,我和周庸聊白银杀人案,聊到了1959年美国堪萨斯州的灭门案,后来在魔宙上讲过这事。


1959年11月14日,两个年轻人迪克与佩里潜入达堪萨斯州霍尔库姆的农场主克拉特家中盗窃,发现没有大量现金,便将克拉特先生的喉咙割断,头顶开枪将其灭口,后又将其家人全部杀害,案件惊动全美。美国作家杜鲁门·卡波特根据对案件长达6年的调查,写出一部长篇纪实文学作品《冷血》。图为卡波特在调查时在克拉特家中。


这几天休息,又和老金聊到去年的白银案。


他说,这几年发现一个现象: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关心犯罪案件背后的人。


比如白银案,很多媒体有意识地挖掘凶手作为普通人的一面,尝试了解“他是怎样一个人”,以及“他为什么这么做”。


再比如去年年初的《太平洋大逃杀》,之所以万众瞩目,是因为这篇报道展示了一个犯罪者的视角,由当事人完整还原了案情。


卡波特的《冷血》写堪萨斯灭门案,之所以能成为非虚构经典,不是因为它讲述了一场残暴的凶案,而是因为它尝试接近更深层次的真实,冷静分析和探寻犯罪者的内心。


老金说,这可能是种文化差异,我们在讨论黑暗残酷的事件时,总有某种“忌讳”和先入为主的评判。大部分人总会关注“这人有多坏”,“这事情有多可怕”,惊叹几句之后,便不了了之。


我点点头,没说话。


其实,老金的话让我想起去年看过的一个案子——发生在十几年前的“沈氏兄弟连环杀人食尸案”。


2005年9月,新华网对沈氏兄弟连环杀人食尸案的报道截图


2003年6月到2004年8月底,短短一年多的时间,沈长银、沈长平兄弟俩辗转兰州、包头、合肥、石家庄等地,一共杀了10个人,且10人都是女性,10名中又有9名是性从业者。


当时,我几乎搜集了网上能找的全部资料,想了解到底怎么回事。


遗憾的是,当年几乎所有的文字记录,都在关注凶手有多残忍变态,或宣扬法网恢恢疏而不漏。


新闻媒体和故事作者,都在强调案件的可怕,来做反面教材。在犯罪经过的追述中,并没有多少对沈氏兄弟的客观呈现。


从前的这些报道和资料没有问题,连环杀人,炒食器官,当然令人发指的残忍行为。但对一件事的讲述和反思,换换角度或许能更透彻。


今天,我打算尝试把犯罪者当做活生生的普通人来看,从之前资料和报道中剥出沈氏兄弟的犯罪经过,来还原这件连环杀人案。


或许,这样能更进一步了解,一个人是怎么一步步变成了最终的样子。


只杀卖淫的女人


2003年6月,两兄弟杀害第一个女孩时,一刀捅进女孩脖子上的动脉,为了将血放出冲进下水道,俩人抓着死者的腿倒提起来,对准蹲便池放血。


2005年5月,沈氏兄弟被兰州市刑警抓捕归案,弟弟沈长平供述说:“杀第一个人的时候,还害怕。后来,杀人跟杀鸡一样,没啥区别”。



杀鸡滴血——“割断受害者颈部动脉然后将其倒提起来放血”。这种野蛮的“技巧”,来自农村生活最直接的生活经验。


庭审中,法官问哥哥沈长银,杀人时用了几刀。沈长银回答:“就一刀,都杀了这么多人了,还能用几刀?”


沈长银的回答没错,两人连续杀害的10名女性,除了一名逃跑时从楼上跌下,其余都是一刀致死。这是两人从警匪片和杀人实践中得来的“经验”。


沈氏兄弟2005年被抓捕后的照片,左为哥哥沈长银,右为弟弟沈长平。


2003年春节后,沈长银、沈长平兄弟俩在兰州做汽车配件生意失败,穷困潦倒到每天只吃得起开水煮白菜。


破产之前,兄弟俩过的日子可以说非常“滋润”,基本天天都去歌厅桑拿花天酒地、发泄自己。


据沈长平后来讲:“我哥(沈长银)是一个离了女人就活不下去的人。”


破产后,哥俩没钱出去浪了,生活走到了一个选择的临界点。


两人竟不约而同想到:抢钱。


沈长银之后供述说:


“通过正常的途径挣钱,一是我没有了本钱,二是觉得太慢、太辛苦。于是我和弟弟沈长平便想通过不正当的手段去赚钱,当时沈长平提出去抢钱,我觉得这样做太冒险就没有同意。我想控制住别人,等把钱拿到手后再把人杀掉!“


哥俩把目光瞄向了自己最熟悉的性从业者身上,并定下了“戒律”——只杀“卖淫的女人”。


两兄弟有钱的时候,在歌厅洗浴中心整日厮混,几乎所有的钱都耗在里头。他们知道,这些地方有钱。


而那些“卖淫的女人”,曾掏干了自己的口袋,让他们“连买包烟的钱都没有”,这次要连本带息抢回来。


更重要的是,性工作者是边缘人群,没人关心。


一来,性从业者流动性强,居无定所;二来,她们基本都是孤身一人,在陌生的城市卖身谋生,即使完全消失,原来的姐妹也大都以为要么“跳槽”了要么弃娼从良了,很少有人会想到杀人越货,更少人想到需要报警。


为了作案方便,沈长银让老家的妻子寄来3000块钱,在偏僻的雷坛河一栋居民楼里租了套房子,作为作案场所。


“我想要干这事必须租一套楼房才行,于是我让我老婆从老家给我寄来3000元钱作为房租,但我没有(给家里人)说干什么用。我们在兰州文化宫附近租了一套楼房,交了租金360元。房东要看我们的身份证,为了防止以后不被发现,我们俩推说身份证丢了。”——沈长银供词


早已枯竭的兰州雷坛河,背景是居民楼


租好房子后,俩人跑去买来一把20多厘米长的木把单刀,一节5米长的铁丝,还有50公斤硫酸、一个蓝色塑料桶和透明胶带等,作为到时毁尸灭迹的工具。


“我以前在服刑的时候(曾因盗窃被判三年监禁),听别的犯人说过可以用硫酸把尸体熔化掉,不会留下任何痕迹。”——沈长银供词


随后,兄弟俩还各自买了副眼镜,架在鼻梁上,装成文化人,这样一旦作案败露,眼镜的假象能迷惑一些不在意的目击者,也就让自己多出了一些逃亡时间。


这样的伪装方法,也是从影视剧里学来的。


在之后一年多的杀人和逃亡中,两人将多年来从警匪片和监狱里学来的知识都用上了——碎尸、抛尸、毁尸,以及利用假身份租房、办手机号来“反侦查”。


我问那女的有没有玩过“过阴”


第一个受害人,是跟兄弟俩同住一个大杂院的坐台小姐姚芳,30多岁,在兰州恺吧迪厅上班。


两兄弟在这些地方出入多年,很清楚坐台小姐需要什么。


沈长平扮作有钱人的朋友,以“有客户”为由,把姚芳从迪厅约到了自己租的“新家”中。


约到家后,沈长银就问姚芳有没有玩过“过阴”。


“我问那女的有没有玩过‘过阴’,想不想试一次。那女的问‘过阴’是什么意思,我说就是先假装死掉,睡一觉再醒过来。”


过阴,指从阳间到阴间走一趟


姚芳刚刚躺下,沈长平揣着刀就进来了,直接把刀抵在了姚芳的脖子上,恐吓姚芳不得尖叫。


接着,兄弟俩把姚芳的一只手绑暖气片上,另一只手绑暖气管上,又拽过来床单绑了腿,用纸蒙住眼睛,再拿透明胶带照着眼睛缠了一圈。


一番乱摸下,俩人很快摸到了姚芳房门的钥匙。


沈长平拿着钥匙去了姚芳家,四五个小时后带回来一本存折,折上显示余额30700元。这在2003年,算是一笔巨款了。


沈长平念叨着逼问出的存折密码,赶紧跑去银行取款,不过,姚芳说的密码是假的。


沈长平立马回来,把情况跟沈长银一说,哥俩气不过,拿着烟头就往姚芳身上烫去,还严禁姚芳出声,说一个字,就抽一嘴巴子。


折磨姚芳一夜后,逼问出了新的密码。沈长平不相信,拿着卡跑到附近取款机试,密码是对的。


他取出200块回来给哥哥报信。眼看3万多块就要到手,沈长银决定杀人。


这是他一开始就明确计划好的:灭口才能保护自己。


兄弟俩扯开铁丝,在姚芳的脖子上缠了好几圈,接着各自拽着铁丝一头,使劲往自己的方向使劲扯,勒死了姚芳。


杀人之后,就是溶尸。俩人把断了气的姚芳拖到卫生间,然后一刀从脖子捅进去,接着抓起姚芳的腿倒提起来,对准蹲便池放血。


接下来,就是用刀斧碎尸,用硫酸溶尸,那些溶不掉的尸骨、牙齿和头发等,则装进一个个黑色的垃圾袋,乘着漆黑夜色,一袋袋扔进人迹罕至的桥梁下和涵洞里。


处理完尸块,将房间、地板仔细清扫后,兄弟俩分多次提完了姚芳卖身挣来的30700块血汗钱,逃出了兰州。


不该带着弟弟一起干


姚芳并不是兄弟俩杀的第一个人。早在1999年,两人在河南老家就干过一件“讲义气”的事。


沈氏兄弟生在河南新乡市获嘉县一个村里,沈长银1975年生,沈长平1983年生,俩人相差8岁。沈长银有老婆儿子,不过除了过年,他就没陪过她们。


河南获嘉县,距省会郑州60公里,东至新乡市15公里,西邻焦作30公里


在经济条件上,因为父亲是村里的治保主任,所以沈家在村里还是挺好的。但沈长银打小就好打架斗殴,偷鸡摸狗,沈长平也一直跟在哥哥屁股后面。


1999年9月,沈氏兄弟的酒肉朋友刘文发过来找他们哭诉,说自己的妹妹被同村的张光星强奸了,自己去找张理论时,反倒被张打了一顿,还骂他的妹妹是个婊子,勾引了他。


沈氏兄弟出于哥们义气,一定要为刘文发和他妹妹报仇。


9月27日,他们让刘文发以“已经是你的女人,干脆把妹妹嫁给你”的理由约出来了张光星。


在村里的山路上,兄弟俩蒙着面截住张光星,一人一刀捅死了他。


事后,他们把张光星的尸体抬进了早就准备好的山洞,剥光衣服,砍烂了张的脸——目的是“让人无法辨认”。


这种无因的暴力行为,让不少人觉得两兄弟人格有问题。参与公诉的一位检察官曾说,他们“毫无道德、伦理观念,使沈氏兄弟成为一个典型的带有职业性的杀人狂”。


石家庄心理医院院长张彦平当年曾根据沈氏兄弟的成长经历,分析两人的人格,认为两人属于“反社会人格”:


“反社会型人格障碍的人,往往有贫困的家庭背景,失去爱和温暖。残忍,有极强的欲望,不顾他人的感受,做事无后悔之心。他们要不惜一切代价满足欲望。以对社会的寻衅,看见社会的不安和他人的流血为快,从而平衡自己早年艰苦生活的感受。”


反社会人格障碍(Antisocial personality disorder) 是人格障碍的一种。这种患者在初识时,往往予人聪明、人缘佳的印象,但实际上他们会残酷无情地利用他们身边的人,以达到他们的目的。他们的社会化不足,因此缺乏对人、社会、团体的认同与忠诚。


美国精神医学会出版的指导手册《精神疾病诊断与统计手册》中规定,必须超过18岁才能够被诊断为反社会人格,以免跟少年反抗期混淆。


第一次杀人时,沈长银24岁,有过斗殴和盗窃的犯罪前科,曾入狱三年。沈长平却只有16岁。未成年的他,正处于心理学上的“少年反抗期”,他遵循的行为准则是,听哥哥的。


自从沈长银1999年因盗窃入狱刑满释放后,沈长平就跟在哥哥屁股后头,不管做生意还是干违法的事,一切都听哥哥的。


之后的庭审中,沈长银对杀人行为毫无悔意,只是觉得“这是天意,也是自己的劫数到了。”


然而,他很后悔,不该带着弟弟一起干。法庭给他指定了代理律师,他坚决拒绝,让律师为弟弟做辩护。


警方从石家庄押回弟弟沈长平


在第一次杀人之后,沈氏兄弟家中曾出过两次大事,沈家都是受害者。


2002年,两兄弟的父亲沈永国当选为获嘉县大新庄南务村村长。同年11月的一个清晨,沈长银的母亲开院门时发生爆炸,当场被炸伤。


经当地警方调查,发现是有人将自制炸药挂在了沈家的院门上。


2003年,沈家又发生了一起人为爆炸纵火案,沈家房屋被烧得所剩无几,所幸无人员伤亡。


这次爆炸,沈母几乎丧命。《兰州晨报》记者看到爆炸现场,沈母遍体鳞伤,炸入身体的弹片都清晰可见。


当时,有人说是沈父当村干部得罪了人,也有人说是沈父和人闹别扭所致。


在一份河南省获嘉县大新庄派出所出具的证明上,有这样的描述:


“2003年3月6日夜,我区南务村村民沈永国家街门(木制)被他人挂一自制的爆炸物品,其妻宋玉芬清晨开门扫雪时发生爆炸,当场把她的头、右眼、面部及胳膊、腿等部位炸伤,送医院抢救……因该案线索和证据不足,案件至今未破。”


当年有报道认为,家里出事让两兄弟遭受刺激,积怨产生了报复社会的心理。


在有限的资料下分析,这种推论有一定道理。但我总觉得,归因于“报复社会”这种抽象的说法,太过生硬和简化。


沈氏兄弟面对的选择,是非常具体的现实问题:怎么抢钱让自己富有,如何处理尸体不被发现。


还有,分尸时摘下的器官,是什么味道?


人肾是什么味道?


2003年底,在兰州杀了第一个女孩姚芳半年后,沈氏兄弟从兰州跑到了内蒙古包头。


他们先是租了一间小平房,无奈隔音条件太差,觉得杀人不便,就又在包头钢铁大街7号街家属院二楼新租了一套房子,月租500。


包头钢铁大街


之所以来包头,是因为俩人之前在包头做过生意,既熟悉这儿的街区道路,也适应这儿的生活习惯,也就更方便下手作恶。


也正是在包头,他们拉拢了自己的第一个犯罪同伙——三陪小姐李春玲。

俩人故技重施,把一心只想“上门服务挣快钱”的李春玲骗到家中,接着就开始强奸、毒打、凌辱。


劫完色后,就是劫财。


哪知道,李春玲在前一阵子刚把自己的钱寄回老家了,全身的钱和卡,加起来还不到300块,都不够兄弟俩交房租的。


李春玲乞求兄弟俩放她一条生路,俩人虽恼羞成怒,但毕竟没达到自己图财的目的,于是逼着李春玲跟他们达成了一个魔鬼协议:让李春玲打电话给自己的姐妹们,三人一起,谋她们的财,害她们的命。


李春玲打电话骗来一个叫斯琴的女孩,说这里有客人。


斯琴到后,脱光了衣服,沈长平拿出了铁丝。斯琴问怎么回事?


李春玲说,他们是变态,喜欢绑起来。


斯琴被绑起来后,沈长平把她抱到卫生间。李春玲跟着走进去问,我朋友的钱是不是你骗的?


斯情回答是。李春玲上去就是几脚,踹在斯琴胸部。


沈长银进来把李春玲叫出去说:“你把刀从她脖子上捅过去,再挑一下就死了。”


李春玲看见刀吓得要死,站都站不稳了。沈长银说:“想死就捅自己一刀,想活就捅她一刀!”


说完,沈长平就一把抓住李春玲的手,对准斯琴的脖子捅了下去…


自此,已经成为沈氏兄弟犯罪同伙的李春玲,再也洗不干净了。


照例,杀人之后就是分尸,不过,这一次分尸时,沈长银突然问:“人肾是什么味道?”


后来,李春玲就进了厨房,把斯琴的肾炒了给沈长银吃了。


沈长银事后交待,吃肾只是为了好奇,因为按照传统的说法是:吃什么补什么。


以形补形是流传很广的民间偏方,但事实并非如此。截图为北京朝阳医院营养师的辟谣文章。多进食动物内脏有可能引起精子减少,导致不育的情况。动物的肾脏不仅胆固醇高,还含有重金属镉,不宜过多进补。


讽刺的是,这一次谋杀,除了尝到人肾的滋味,他们只抢到了斯琴的一部手机。


沈氏兄弟的连环杀戮模式,却就此开始。


有人报警我们就死定了


斯琴死后10天,李春玲骗来了东北女孩赵丹,三人将其杀害,接着分尸,溶尸,抛尸,最后拿到了300多元现金,两张银行卡和一条白金项链。


赵丹死后10天,李春玲骗来了胡秋玉,又是同样的杀人抛尸步骤,最终所得财物21800元。


李春玲每天晚上还会去坐台,不过她的目的再不是为了勾男人,而是物色那些能勾到手的姐妹。


这成了沈氏兄弟给李春玲下的一道恐怖KPI,要是李春玲当天没和任何姐妹达成上门服务意向,回来就会遭受一顿暴打。


第二天,她就会带着一身血痕,寻找下一个猎物。


第5个猎物,叫王娟。


王娟是被李春玲约了多次才来的,不料刚一进门,就被兄弟俩绑了起来,捆在了厨房里的暖气片上。


三人合伙将王娟暴打凌辱一夜,倔强的王娟硬是没说出自己的银行卡密码。

后来,三个人都打累了,慢慢竟都睡了。


在求生本能的驱使下,王娟竟然拼命弄开了铁丝。她不敢直接从大门逃走,因而是爬上了厨房的窗户,直接从窗口跳了下去,这一跳,把腿给摔断了。


王娟摔下时的一声巨响,震醒了沈长平。沈长平往厨房一看,发现王娟不见了,于是赶紧叫醒其他两人。


三人分头寻找,最后看到厨房的窗户开着,探头一看,楼底下好像躺着一个人。三人连忙下楼,把已经昏迷不醒的王娟抬了上来,用刀杀掉。


意外事件让三人紧张起来,担心有人看到王娟坠楼,”有人报警我们就死定了“。

这次,他们没来得及化尸,买来一堆黑色的垃圾袋,将尸体碎掉,分散仍在了荒郊野外,随后匆匆离开了包头。


2005年5月,警方押着沈长银指认抛尸现场。


离开包头时,已经快过年了。兄弟俩带着李春玲,一起回了河南老家,并告诉家人李春玲是沈长平的女友。


对于沈氏兄弟这次回乡,村里人还有记忆。有人说,当时沈长平还向人炫耀,说打工挣了很多钱。


告诉她那些东西是干什么的


2004年3月底,三人离开河南,北上山西太原,在狄村唐槐小区租了个房。


唐槐小区


在太原,李春玲通过同样的套路认识了赵美萍。


赵美萍是当地人,属于那种只坐台不出台的小姐。在歌厅工作,只是想多挣一份外快。


坐台之外,赵美萍在批发市场有一个摊子,平时和自己的对象一起卖鞋。


2004年4月9日,在李春玲的“盛情邀请”下,赵美萍去了李春玲的家,见到了沈氏兄弟。


当天并没有发生伤亡事件,因为他们发现,赵美萍的存折里,只有几十块钱。

他们让赵美萍找一个有钱的来,不然就杀了她,并让李春玲带她进卫生间,“告诉她那些东西是干什么的。”


李春玲把捆住双手的赵美萍拉到了卫生间,指着一箱箱上面印着骷髅头图案的东西说,那里面装的都是王水,溶钢化铁都是一会儿的事儿,更别说把人扔里面了。


李春玲带了一双塑料手套,从箱子里取出一个玻璃瓶,拧开盖子,放进去一根铁丝,果然冒出来一股子白烟。吓得赵美萍脸色发白,牙齿打战。


第二天,赵美萍就骗来了杨志玲。


按赵美萍的说法,杨志玲长得好,穿得好,客人多,挣钱也相对多。


杨志玲进了屋,就被实施了“例行公事”:捆绑+毒打+逼问出存折密码,密码刚一问出,杨志玲就被强行灌了一瓶安眠药,接着被拖进卫生间。


安眠药属于是一类精神药物,用来提升睡眠质量,治疗失眠或术前麻醉,一定不要随意服用,必须遵医嘱。


沈长平把刀塞进赵美萍手中,叫她杀人,赵不敢。沈长平故技重施,抓起赵美萍手中的刀捅向了杨志玲的脖子。


血流如注,沈长平对赵美萍说:你现在是我们的人了。


这一次,他们再次把受害者的肾脏挖了出来,炒了吃了。但这次不是给沈长银补肾用的,而是为了给刚堕了胎的李春玲补补身子——堕掉的孩子,是沈长银的。


处理完杨志玲后,第二天,李春玲要出去给手机买块电池,赵美萍说自己也想跟着去,沈氏兄弟想着赵美萍已经杀过人了,算同伙了,也就没拦着。


当时的诺基亚手机,电池都能抠出来,换上新的


俩人出了门,走着走着,赵美萍就确定了李春玲对太原不怎么熟,然后她就带着李春玲去了批发市场,买了手机电池后,顺便引向了自己的鞋摊。


赵美萍的男友李峰正在鞋摊忙活着,看到赵美萍特别开心,但又发现赵美萍脸色特别不对,旁边的李春玲也不知是从哪冒出来的。


李峰强行把赵美萍留了下来,李春玲也没法强拉着赵美萍跟她一起走,就一个人回去了。


目送李春玲坐上公交车后,赵美萍跟李峰说明了一切,俩人赶紧报了案。


警车呼啸而至,赵美萍、李峰跟警察大致讲了沈氏兄弟的所作所为后,警方当即决定:秘密贴近,快速抓捕。


到了狄村唐槐小区1号楼,赵美萍表示愿意前去敲门。


沈长平开了门,紧贴在赵美萍身后的刑警一跃而出,不料沈长平反应奇快,砰地一声又把门锁上了。


当警察破门而入时,发现兄弟俩竟然拉开了窗户上的防盗网逃了出去,警察拔出手枪,子弹从沈长平的腰上擦了过去。


兄弟俩转弯跑到楼后,奔到马路,拦了一辆出租车,迅速消失在了街头。


突击警察只抓到了李春玲,还有留在冰箱里的人肾。


接着,刑警队赶紧向太原市公安局110指挥中心做了汇报,太原警方出动大批警力,封锁了整个太原的各种通道。


凭空消失的两万块钱


沈氏兄弟一路狂逃,从太原逃到汾阳,又逃到平遥,再逃到霍州,接着逃到运城,最后逃向了陕西西安。在西安养好伤后,俩人又去了安徽合肥。


2004年4月底,俩人在合肥光明路建设小区6栋2单元406室落脚了。


合肥光明路建设小区


兄弟俩又买来了铁丝硫酸等作案工具,然后把目光瞄准了合肥的惊鸿歌舞厅。

失去李春玲的沈氏兄弟,急于再找到一个得力的犯罪同伙。这一次,他们逮住了当时年仅15岁的坐台小姐关欣。


在以同样的手段凌辱并恐吓关欣后,关欣叫来了跟自己关系最好的姐妹——陈静。


照例,沈长平又借关欣之手杀了陈静。


被警方缉拿归案的关欣


陈静过后,关欣又骗来了倩倩。倩倩没什么钱,但为了自己能活命,答应他们会找一个真正有钱的姐妹——陶芳。


陶芳的银行卡,竟有4万多块钱。


银行有规定:单日取款上限为2万。沈氏兄弟绑了陶芳后,火速取走了姚芳的2万块血汗钱,想着第二天就把剩下的2万取出来。


第二天一早,沈长平迫不及待赶去取钱,谁知一插卡,发现卡里的余额只剩几块钱了。


沈长平立马奔回出租房,把卡内现金一夜消失的事儿告诉了沈长银。上次的意外让兄弟俩如惊弓之鸟,沈长银当即决定,”把两个包袱处理掉“。


兄弟俩最后决定,把更听话更漂亮的关欣留下,倩倩和陶芳都给杀了,以绝后患。杀完人后,尸体又是化掉冲进下水道。


警方之后调查,消失的两万块是陶芳的哥哥取走了。


陶芳在办卡的时候,还办过一张同卡的存折,并把存折交给了自己远在上海的哥哥保管。


事也凑巧,当天陶芳的哥哥一直打不通陶芳电话,担心妹妹遇到麻烦,且想着麻烦一定与钱有关,于是也去取了钱,这一去银行不要紧,发现卡里竟有2万已被提走。


陶兄赶紧去银行柜台,取出了剩下的钱。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担心妹妹做出的举动,竟让妹妹丢了性命。


你这不是找死么?


2004年5月19日,沈氏兄弟从合肥逃走。


火车途径蚌埠时,上来了一位长发少妇,这女人长得不错,身穿名牌,拿着一部时尚手机。


兄弟俩一看,眼都直了,立马上前搭讪。少妇性格也很开朗,三人很快熟络了起来。


这位少妇,叫商茜,准备回兰州。


兄弟俩立马说他们也正要去兰州。到了兰州,各自留下联系方式后,三人分手。


从2003年6月在兰州杀人出逃后,沈氏兄弟再次回到兰州,可这不到一年时间内,他们的手上已经血染7条人命。


兰州火车站


重回兰州的沈氏兄弟,杀人劫财的目的并没改变,可他们的策略竟然变了。


他们不再强行拉来某个性从业者作为犯罪同伙,而是让沈长平以谈对象为名,笼络了一个叫杜素容的小姐。


警方从石家庄押回杜素容


杜素容刚从四川老家来兰州一个月,人生地不熟,也不谙世事。几天时间内,沈长平带着杜素容上歌厅,下馆子,买项链,买手机,把杜素容哄得团团转。


接着,沈氏兄弟用一张假身份证,租下了兰州一只船北街73号523室,开始了三人的同居生活,并准备他们的下一步杀人劫财计划。


5月28日晚上,沈氏兄弟第一次约来了商茜,商茜还带了自己的朋友李春燕,加上杜素容,五个人去了兰州新红石酒吧一直嗨到半夜。


兰州市城关区永昌路69号的新红石酒吧,图为酒吧乐队演奏


喝酒的时候,大概是吹了一些牛,商茜的行为举止挺像一个富婆,沈氏兄弟杀心顿起:杀死一个富婆,胜过十个小姐。


虽然破了不杀良家女子的戒律,为了钱,也是值得的。


当晚,是商茜结的账,大家相安无事各自回家。


过了2天,5月30号下午5点多,沈氏兄弟、杜素容约商茜出来吃火锅。


6点多的时候,商茜打扮完毕,出门了。


7点半,商茜的丈夫张风打了个电话给商茜,得知媳妇儿在跟朋友一起吃饭,便放心地挂了电话。


9点多时,沈氏兄弟邀请商茜去他们家里坐坐,挡不住哥俩殷勤,商茜跟他们一起去了兰大马路对面的一只船北街73号。


一只船北街73号,是一栋老式居民楼,楼道又窄又破。四人一口气爬到五楼后,刚一开门,一股霉腐味扑面而来。


商茜突然后悔来了这。她坐了一会儿就提出要走,刚一开口,沈长银一把拉住她:”等会儿,我哥要睡一下你。“


商茜随手打了沈长银一个耳光,换来的是沈长银一顿拳脚。


当晚,商茜被逼问出随身携带的五张银行卡密码后,就被残忍杀害。


晚上九点半,张风担心媳妇儿安全,给商茜打电话,听筒里传来: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此后多次拨打,都是关机。


因为还没来得及买硫酸,这次他们只能采取分尸抛尸。尸块被抛在了甘肃省中医学院大门前的排洪沟内,还有雁滩郊区的废鱼塘内。


被捕后的杜素容指认抛尸现场


抛尸后,三人随即选择逃跑。途径宁夏银川时,等不及的沈氏兄弟下车取钱,才发现商茜的5张银行卡里,只有1张有仅仅50块钱,其他的卡,空空如也。


沈氏兄弟气得好像吃了大亏:你这不是找死吗?明明是个穷鬼,非要装成富婆。


开门,查水表的


50块钱也是钱,沈长银把钱取出,兄弟俩火速逃离银川。


与此同时,张风报案说自己的妻子失踪了,甘肃中医学院的清洁工老郭也报了案,说自己在打扫卫生时,发现三个黑色垃圾袋,里面都是碎尸块。


甘肃中医学院


警察通过调查商茜最后的通话记录,摸到了两人用假身份证办电话卡的地方,最终锁定了沈氏兄弟,并对其进行了犯罪画像:


沈长银,男,28岁左右,身高1.78米,短发,肤黑,方脸,牙缝较宽,身型较胖,胸口有一蓝色老虎头的纹身,肚脐上方有一条5寸长的竖形伤疤,戴一副镶金边无色眼镜,自称山东人,操一口普通话。


沈长平,男,22岁左右,身高1.7米,短发,皮肤略白,椭圆脸,身型较瘦,戴一副黑框近视眼镜,也自称山东人,讲的也是普通话。


通缉令开始撒向全国,银川警方发现,商茜的银行卡在宁夏银川被人用过,并取走了50块钱。


调出银行监控录像一看,取钱的人,正是沈长银。那会儿哥俩早已逃之夭夭。

接着,警察对杜素容的银行卡进行监控时,发现银行卡在山东济南取过款,从银行监控看,取钱的还是沈长银。


可惜,这次警方还是扑了个空。


当时的沈氏兄弟,从银川逃到济南,又从济南逃到石家庄,最后藏在了石家庄第七棉纺织厂1—303室。


石家庄第七棉纺织厂,位于石家庄市桥东区胜利南大街3号


一直到8月30日,距离商茜被害已经过去近三个月时,警方才确定了沈氏兄弟的窝藏地点。


8月31日下午6点多,刚打水回来不久的沈长平,听到外面有敲门声,说是查水表的。


听声音是女声,兄弟俩稍微放宽了心,就叫杜素容去开门。


杜素容刚一开门,敲门人的后面立马闪出一个警察。


沈长平吓得屁滚尿流,慌忙躲进卫生间,然后紧紧抵住了门。


只听一声巨响,门从门框上脱飞而出,沈长平随即被撞倒,一屁股坐在了马桶上,手上的两把尖刀也掉在了地上。


警察一步上前,把沈长平铐住,眼角的余光瞅到了墙角还有尸块,马桶边还码着两箱刚开封的浓硫酸。


其他警察同样踹开了卧室的房门,给沈长银戴上了手铐。


卫生间的尸块,属于一名叫赵红霞的性从业者。


到此为止,从2003年6月到2004年8月31日,沈氏兄弟杀害了10名女性,其中有9位都是性从业者。


2005年5月19日,兰州市中级人民法院审理此案,因为案件太过血腥,就没有像普通的刑事案件一样开庭审理,而采取了不开庭审理。


2005年9月1日,因杀人罪和抢劫罪,法院判处沈长银、沈长平两人死刑,判了同案犯李春玲死刑,判了由受害人转为被告的杜素容、关欣有期徒刑二十年,判了及时投案自首并有重大立功表现的赵美萍有期徒刑3年。


好人的标准是什么


2005年9月1日,兰州市中级人民法院对沈长银、沈长平等6名被告进行一审宣判。


兄弟俩被抓之后,表现差别很大。


沈长银一直阴呼呼地坐着,什么话也不说。审问过程中,也是问一句答一句,烦躁了干脆不理人。


沈长平则很活泼,在石家庄杀人现场被捕后,他曾对着前来拍摄现场的摄镜头里高呼:”嗨,你好!“在监狱时,还经常追着问同屋的犯人:我长得帅不帅啊?

遇到提审,沈长平就会滔滔不绝地回答,并反复问警察:你们是怎么查到我们的?


外表开朗的他,在作案过程中,却是哥哥的得力干将。动刀杀人、分尸、化尸、抛尸,几乎都是他一人或带着女孩完成的。


他对警察说“如果你们不抓住我们,让我们自己停下来不去杀人,是根本不可能的。我哥不会,我也不会”。


从2014年8月被捕到2015年9月初审判的一年时间里,兄弟两人对罪行都没有否认。


沈长银被押解回兰州


沈长银说:”是活不成了,十多条人命。让你抓住了,是你们的本事,我服。知道到了给那些死鬼赔命的时候了。“


沈长平在和法院指定的辩护律师安利接触中,变得”柔软“一些。


安利说,沈长平曾在狱中跟他说:“你为我辩护,对你声誉不好。我也没钱给你,就唱一首歌送给你吧。”


他唱了一首《只要你过得比我好》。


安利问他,相信世上好人吗?


沈长平说有。


好人的标准是什么?


沈长平说,善良和孝敬父母。



 

卡波特在《冷血》一书的开篇,引用了法国作家维庸《绞刑犯之歌》的开篇几句:


“继往开来兄弟们 / 请别对我们太残忍 / 因为你们怜悯我们 / 上帝也将赐予你们更多的怜悯”


这是吊在绞刑架上的尸体在歌唱:请对我们宽恕。


开头提到的堪萨斯州灭门案凶手佩里和迪克。他们曾因犯罪在监狱里相识,被保释后相约抢劫。


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说,包括我,很难对杀了这么多人沈氏兄弟抱有”宽恕“的想法。


不过,正如开篇所说,我想尝试以尽量客观的视角去看他们。


整理这个故事时,我查了不少新闻报道和资料,几乎所有记载都有个明显的倾向——把沈氏兄弟比作“恶魔”,或嗜血的“野兽”。


其中对案情记录最详尽的一篇纪实文学《午夜狼嚎》,从头至尾的叙述中,直接以“魔鬼”作为两兄弟的代称,将一切归结为”魔鬼的冷酷“。


事实上,把视线放平,沈氏兄弟和伙同杀人的几个女孩,恰恰是再平凡不过的普通人。


第一个被沈氏兄弟胁迫做帮凶的李春玲,选择女孩时,挑了一个跟自己朋友”有仇的“。


这可能潜意识中为自己作恶寻找“更正当”的理由,也可能是种仇恨的释放。


从这点来看,她和两兄弟很像。


两人定下不杀良家妇女的戒律,除了风险考虑,或许也是在为自己找一种“正当”的出发点:是这些卖淫的女人榨干了我的钱,卖淫的女人本来就是坏的。


沈父事后曾对警察说,他们这样做,可能是想当“暴发户”。


挣快钱,变暴发户。这是种很普遍的价值准则,潜藏在成千上万的普通人心里。


老金经常说,最终决定一个人的,是他在穷途末路时的选择,而决定他选择的,是他觉得“什么最重要”。


什么最重要,就是价值准则的表现,有时很难说出来,但都潜藏在人内心,默默产生巨大影响。


当遇到穷途末路,价值准则就会决定人的选择。


沈氏兄弟是这样,李春玲是这样,宁愿跳楼不肯就范的王娟也是这样。


与影视剧里真正的杀人狂、食人狂相比,沈氏兄弟并没有多特殊的技能,也没有超高的智商。他们抢钱之后灭口、骗人、杀人的方法,都来自日常生活经验,以及趋利避害的本能。


吃人肾脏,也并非食人魔的行为,看起来更像“偶然”和“好奇”。或者说,是一种野蛮本能的倒退。


沈长银曾说,他最喜欢梁山好汉。


梁山好汉,是野蛮式的英勇,是吃人的。母夜叉孙二娘卖人肉,催命判官李立也卖人肉,更别说李逵,割了人肉给兄弟下酒。


在原著《水浒》中,有这样的场景:宋江便问道:“那个兄弟替我下手?”只见黑旋风李逵跳起身来,说道:“我与哥哥动手割这厮。我看他肥胖了,倒好烧吃。”晁盖道:“说得是。教取把尖刀来,就讨盆炭火来,细细地割这厮,烧来下酒,与我贤弟消这怨气。”李逵拿起尖刀,便把尖刀先从腿上割起,捡好的就当面炭火上炙来下酒。割一块,炙一块。无怎时,割了黄文炳。李逵方才把刀割开胸膛,取出心肝,把来与众头领做醒酒汤。众多好汉看割了黄文炳,都来草堂上与宋江贺喜。


野蛮的本能加以普通的智商,变成了残暴粗糙的杀戮。


2005年9月,兰州市中级人民法院二审沈氏兄弟案时,沈父带沈长银的一岁多的儿子从河南赶来,为的是让孙子和自己爸爸见上一面。


没有人记载沈长银见到儿子的场景,但我想当时的沈长银,不会是“魔鬼”的样子。


因为他们不是魔鬼,恰恰才更可怕。


参考资料:

《午夜狼嚎:甘肃警方侦破沈氏兄弟特大系列杀人案纪实》/《兰州晚报》/《兰州晨报》/ 新华网 / 东方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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