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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第一网红城市,谁也抢不过它

许纪霖之窗  · 公众号  ·  · 2024-10-17 21:52

正文

国庆假期,让上海又迎来了旅游高峰。不只节假日,这座城市的日常似乎都被高品质、高流量、高能级的演唱会、音乐节、文艺演出、动漫展、文博美术大展、重大体育赛事等活动填满。在活动琳琅满目,每条道路都可以city walk的上海,应该怎么玩?

上海学者许纪霖认为,中国城市的文化C位正在向上海转移。这两年,上海确实正在出现一些新的城市文化,包括文艺、餐饮、街区等,都有新的表达。进而言之,上海在生态、文博、文学、城市营造等方面,也一直是中国城市的表率。

新周刊·九行上海文旅专题 【“沪”动指南】 ,总结新上海的特征,讲述年轻人如何影响与引领上海文化,今年上海哪里“最上海”?

作者 | 萧奉

编辑 | 曾宝气


大上海,还是小上海?这是个问题。

上海滩固然很大。它是中国人口最多、经济规模最大的城市。 光是一条五光十色的大马路(今南京路),就串起了十里洋场的繁花似锦和半部中国近代史的风云激荡。 自开埠以来,上海就像是一颗越来越大的恒星,引力越来越强,人们如毕飞宇在《上海往事》里说的那样永远做着上海梦,好不容易上岸进城了,“却反而掉进了大海”。

外滩繁华的夜色,仿佛渲染出这座城市的底色。(图/unsplash)

上海也很“小”。被称为“上海女儿”的作家程乃珊说,“小”是大上海的精度,上海人的日常闲话就喜欢说“小乐惠”“小弄弄”“小悠悠”,有事没事“搓搓小麻将”“抿抿小老酒”,一辈子追求“小洋房”“小汽车”“小花园”“小公寓”“小房子”,二十世纪八十年代上海有一档很火的装修节目就叫《室雅何须大》。

绿树掩映的小洋房。(图/unsplash)

要给上海下一个定义,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似乎怎么说都行,似乎怎么说都不够。

上海是中国当下city walk潮流的源头。 差不多一百年前,上海大马路就有了通冷气、装电动扶梯的百货商场,它平等地对所有市民开放,即使爱凑热闹的小市民们每天都来“白相”(玩),只逛不买,这些商场也无任欢迎。于是,citywalk就成为了上海这座城市的文化。程乃珊说得到位,这是跟中国人传统的休闲完全不一样的爱好,茶馆听戏、琴棋书画都是在封闭场所里进行的,而上海人荡马路是全开放式的。

上海的街道上,人来人往。(图/unsplash)

上海也是一个会过日子的城市。许多人还记得前两年做核酸的时候,有些上海人会穿得整整齐齐、得得体体下楼排队,一点都不马虎。那是上海滩“老克勒”们留下来的派头,衣服永远要妥帖。老克勒木心最懂此道:“一套新装,要经‘立’、‘行’、‘坐’三式的校验,立着好看,走起来不好看-―勿灵。立也好走也好,坐下来不好看――勿灵。立行坐三式俱佳,也不肯连穿两天。‘衣靠着,也靠挂’,穿而不挂,样子要废掉,挂而不穿,样子要死掉。”

如此这般的讲究,也是因为上海乃中国最早出现职业群体的城市。中国第一批银行经理,第一批电话接线生,第一批百货商店售货员,第一批速记员,第一批护士 …… 都出现在上海,他们是中国最早过上城市化生活的人。

一家家生活方式类店铺涌现在上海街头,以更年轻的方式延续着这份对生活的在意。(图/unsplash)

但上海并非只有耽于享受的个人生活,它的城市精神正如它的地理位置,不南不北,不偏不倚,自有其调和南北而自成一体的“上海范儿”。 1911年的南北议和,在上海;1919年北洋政府与护法军政府的和平谈判,还是在上海。改革开放以后,中国大陆最具活力的文化批评流派,不在南,不在北,恰恰也在上海。

现在呢? 这二十多年来,一直有论者认为,上海文化似乎有些落寞了。 “五十年河东河西,谁来再给京派、海派重新梳梳辫子?离开上海时,我满脑子晃动着形形色色的上海人:怀旧的、通达的、忧愤的、精明的、高傲的、怪异的……什么时候上海再出一个张爱玲呢?”1993年,一位北京作家到访上海后,感到颇为失望。

历史学者、华东师范大学教授许纪霖在上海出生和成长,从1980年代开始便留心上海文化。本世纪初,他也曾痛心地指出, 上海文化只剩下一种文化,就是“小资文化”。 小资文化的形式极多,最核心的特点是“非日常”,与一般平民的生活没什么关系,只是为了制造身份区隔。

加入世贸组织以后,上海成为了世纪初全球化浪潮的最大受益者之一,获得了很大的发展。然而,在许纪霖看来,那时的上海文化是萎缩了的:“这几年上海是发展了,成为全中国、全世界异域文化展览的码头,但上海自家的文化在哪里呢?”

上海静安寺。(图/图虫创意)

文学上具有国际影响力的作家屈指可数:作为曾经引领中国电影的重镇,已经很久没有一部拿得出手的作品了;戏剧上也乏善可陈,越来越肤浅和商业化。对比上海文化的黄金时代,上海人许纪霖不能不感到失落:“要知道,过去的上海,二三十年代的上海,是公认的全国文学、电影、话剧中心啊!”

也许历史总会有轮回,当我们再次来到一个二三十年代,上海文化似乎正在进入一个新的黄金时代。 许纪霖认为,这几年文化中心的C位重新回到了黄浦江边 ,“孔雀东南飞,许多科技、人文、创意和艺术精英从北方南下,驻窝在张江、前滩、徐汇滨江、苏州河畔”。 这几年上海引人注目的city walk、咖啡浪潮、学术酒吧、动漫展、大型演唱会、话剧表演、脱口秀、艺术展和电影节,或许就是这一文化复兴进程的第一批结果。

在年轻人口中,这座城市更常以“魔都”的代称出现,它有一种令人着迷的魔幻气质。(图/unsplash)

这个新的上海文化与人们口口相传的那个老上海,有什么因缘?作为第三代上海人,他印象中的上海发生了什么变化?这一代年轻人会给这座城市带来什么样的可能性?带着这些疑惑,我们在上海采访了许纪霖。以下是他的回答。

许纪霖,华东师范大学历史学系教授、紫江学者,多年来从事20世纪中国思想史和知识分子研究,以及上海的城市文化研究。

从绍兴到上海,
一个典型的上海移民家庭

新周刊 :我们从杜亚泉先生说起,你的家族是随着他来到上海。他与许家是什么关系?

许纪霖 :我是上海第三代移民,原来老家在浙江绍兴,爷爷那辈来了上海。杜亚泉是我奶奶的伯父,现在来看,关系似乎很远,但那时候我们说一个大家族,亲族之间的关系是很近的。

在清末民初的时候,杜亚泉已经是很有名的文化人,办过学校,办过报馆,1904年进入商务印书馆,后来主持商务编译所理化部,还兼任过著名的《东方杂志》的主编。他在商务印书馆组织编译了很多博物、理化、算学等科学类的图书,可以说是近代自然科学最早的启蒙者之一。

杜亚泉在上海扎根之后,就把我们全家都带出来了。我们是一个典型的绍兴家族,我爷爷往上历代都是做师爷的,我奶奶那边家族也出了很多文人。那时候中国人很注重家族、同乡关系,一个人出来了往往把一家子都带出来,所以当时理化部有很多绍兴人,国文部大部分是常州人。杜亚泉的堂弟杜就田是我的曾外祖父,当时也在商务印书馆的《妇女杂志》做主编。

绍兴。(图/图虫创意)

我外婆的父亲叫钱桐,上海本地士族,钱 的后代。他当时跟着同盟会的钮永建一起闹过革命。 入民国以后,钱桐做到中将,是武人也是文人,画得一手很好的扇面画,担任过国民政府内政部古物陈列所主任,后来1930年代故宫博物院创立,他负责守备处。 钱桐有个儿子叫钱端壮,著名的数学家, 侄子钱端升则是中国政治学的泰斗。

所以,我身上的渊源挺典型, 一边是上海移民的后代,一边是上海士族的后代。

新周刊 :所以你成长在一个很典型的上海移民家族里,报馆和出版系统的知识分子也是近代上海很重要的知识阶层。你小时候家里的氛围是怎么样的?

许纪霖 :过去我会觉得,我的成功是自己努力的结果,但现在到了这个年龄,我越来越发现家族里的文化基因是很重要的,你的很多东西都可以在祖辈那里找到一些源头。

我虽然是学者,但我个人是比较敏锐的,对时代的变化和各种新鲜事物,我都很关注,所以我骨子里有一种新闻人的基因。我大学毕业后差点就进了报社,当时新民晚报点名要我,如果不是学校挽留,我可能就像杜亚泉一样去做媒体了。

不过,杜亚泉其实更像一个思想家,他用思想家的思维来搞杂志、做书,才能对那个时代的变化有敏锐的认识,提供极强的分析力。现在快100年过去了,回过头去看,他做的很多事情还是能够启发我们这个时代。

在这样一个文化家庭里,长辈们都比较开明,大人小孩会一起看报纸、谈新闻,几个表哥表姐都是读书种子,家里读书的氛围非常浓厚。在某种意义上可以说,我在很小的时候就接受了这些熏陶,无意识地接受了家族的文化遗产。

新周刊 :你小时候住在山阴路,在整个上海来说,那里是什么样的地方?

许纪霖 :我从出生到三十岁,都生活在山阴路。这里以前是公共租界,虹口区,今天的鲁迅公园附近,当时是日本人的地盘,整个街区都有一些东洋文化的痕迹。我们家在大陆新村,当时这里住了不少绍兴人,家里保姆也是绍兴的,从小我妈做上海菜,保姆做绍兴菜。

上海山阴路的老式公寓楼。(图/图虫创意)

值得一提的是,大陆新村9号是鲁迅住过的地方。我们家住3号,所以我一直开玩笑说,我是鲁迅的邻居。鲁迅就是绍兴人,所以我觉得自己从小就受到鲁迅的影响。20世纪80年代我开始写文章的时候,很多人以为我是60岁的老头,看到本人后吓一跳,实际上当时我模仿的就是鲁迅的文风。

我现在更愿意称自己是绍兴人,其次才是上海人。 上海本来就是一个移民迭代累积的城市,大部分所谓的上海人,祖先其实都不是上海的,这才构成了上海的独特风格,非常多元,绝不单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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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周刊 :你从什么时候开始意识到,上海是一个很不一样的城市?

许纪霖 :在上海,你经常会感觉不到这座城市的特点,可能太习惯了。但是在很小的时候,我们就隐约感受到上海人是比较高傲的,比如我那时候到闵行的外婆家——那时候闵行还不算上海,他们就会说“上海小客人”来啦,简直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我们去外地亲戚家,他们也都是当大客人来招待。当时我就觉得“上海人”的确有点不一样,很容易让人养成“高人一等”的意识。

后来很多人说上海人看不起“乡下人”,实际上那不是指真的农村,只要是不够现代、不够开放的地方,在上海人看来都是一样的,哪怕是其他大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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