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
这是一份特别的礼物,来自她们。
三位个性、经历、风格大相径庭的女性摄影师,拍摄同样大相径庭的女性对象,这本身就是含义丰富的行为。
这三组照片,迥异于女性摄影常见的浪漫、唯美、私密与阴柔,她们直指社会问题,关注现实困境,有着真实的粗粝感和尖锐,却不乏内心深处的温柔与暖意。从中,我们不仅可以管窥女性如何看待女性,也可以心照整个社会如何看待女性。
这是一份礼物,送给你们。
by 南方周末图片工作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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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亮的孩子CiCi:
每 天 都 是 翻 山 越 岭
图 | 文 张立洁
▲ 海边沙滩平整而没有遮挡物,CiCi放心大胆地抛球、行走……这是她多年来一直坚持的视力增进练习,未来,她的愿望就是把这套“眼睛的瑜伽”分享给更多的视障朋友。
CiCi生下来就把全家人都给吓坏了,“护士抱来一个白娃!”那时候没有人听过这个病,更没有人见过这样的娃,连名字“刘吟”也是因为银白色的毛发而取的,后来家里人就一直叫她“吟吟”。
▲ 因为身体的殊异,不正常的肤色,CiCi看起来有些特别,甚至有种不真实的感觉。这是她系列造型照中的一张,“唾液包裹的还带着许多糖分的口香糖随意黏在我赤裸的肌肤上,它们是糖衣裹着的炮弹,即便五颜六色,却像是那一个个形影不离的带着鄙夷和歧视的绰号:‘白毛女’‘金毛狮王’‘白眉大侠’‘雪里谜’……遍布我的身体”。
像CiCi这样白头发白皮肤的人,他们有个好听的名字——“月亮的孩子”,听上去浪漫纯洁,但拥有这样的称呼,却是因为他们逃避阳光的本能和苍白无色的肌肤。白化病,罕见病的一种,是由于不同基因的突变,导致黑色素或黑色素体生物合成缺陷,从而表现为皮肤、眼睛、毛发等的色素缺乏的一种常染色体隐性遗传病。它并不顷刻危及生命,这也让白化病人在两难中十分尴尬:一方面他们不需要紧急的医疗救援,这意味着对他们社会资助相对较少;另一方面,他们又不能像健全人一样享受阳光,且往往视力缺陷严重。于是,他们在上学、就业、爱情、生育的每一道坎儿上都阻碍重重,备受歧视。
▲ 2016年7月,CiCi参加了由中国最大的白化病病友组织“月亮孩子之家”组织的志愿者培训活动。和其他的“月亮”在一起,CiCi感到并不孤单,甚至很快乐。
首先是视力不好,典型的白化病人普遍都有眼球震颤、畏光、低视力等问题,CiCi的视力不足0.1。从上小学开始,她就开始配戴眼镜。但是传统的验光配镜基本对她没有什么作用,各种型号、不同倍数的放大镜、望远镜就成了她生活的必需品。视力不好,外貌迥异,为此她很难找到一份稳定的工作。
在这么多年断断续续的打工经历中,酒店接线员是CiCi做得最久的。她脑子好使、声音甜美,只是干了几年之后,老板将工资从每月600涨到800就再也不肯涨。每天的工作时间又超长,她才离开了那里。后来几经周折先后在农业公司、咖啡店等工作过,都无法长久。如今,她靠卖台湾有机茶叶挣一点零花钱,不能开源她就只好节流,能省则省。
▲ CiCi和父亲一起报名参加了一个“免费”的港澳游,这是行程中为数不多的几次观光活动,CiCi抓住这有限的时间忘情自拍。“我上过大大小小无数的舞台,然而在众多的掌声中唯独没有我的亲人和家人。一次偶然的公益演出的机会,我决定带着爸爸去旅行。不知我在尽情自拍的时候,站在一旁的父亲看到他的女儿自恋的样子,是何种神情?”
再就是怕晒。关于晒伤,CiCi最惨痛的经历是小学二年级,一个艳阳高照的午后,她在游泳池里折腾了半个小时,回家就全身红肿、痛痒、滚烫……上半身从肩膀到胳膊,再到十根手指、整个后背,都布满了明晃晃的水泡。赶到医院时,被诊断为“二级烫伤”。
▲ 这是CiCi多年后第二次来给姥爷姥姥扫墓,来前她下了好大的决心,一是地方太远,视力不好不方便寻找,二是她甚至不知道地方在哪,这次也是坐了一个半小时的地铁和公交车才到。她趴在墓碑前仔仔细细地看着所有人的名字,她的小名儿“吟吟”和另外几个外孙列在一起。
白化病人严重畏光。有太阳的日子,墨镜、遮阳伞、防晒服是CiCi的日常装扮。即使是阴天,走在路上她也会带着“黑超”。知道的是了解她真的睁不开眼,不知道的觉得她是在“作”:“没工作还整天穿得挺时髦儿”,“不是被谁包了吧”……对于这样的流言蜚语,她已经学会以“呵呵”对待了。因为怕光他们被称作“月亮的孩子”,但是除了徒有其名之外, 他们内心渴望被公平对待的企盼,一刻都没有停过。
▲ CiCi在镜头前毫不遮掩地坦露了自己“想要的样子”,拍摄了一系列不同造型的照片。这一过程中,她很享受借助摄影完成自己的各种想象;并且,丝毫不在乎
这些照片里的她,会被作何读解。“当女性刻意地去呈现自己的身体,或者说,女性的身体被呈现成什么样子,往往是她选择了何种姿态面向世界,以及世界给予这
种姿态何种定义的表现。”
看过那部家喻户晓的电影《茜茜公主》之后,刘吟被倔强不屈、聪明美丽的茜茜公主深深吸引,她开始让人叫她"CiCi",一是希望自己也能成为那样的人,另一方面希望也能经历那样轰轰烈烈的爱情。
几年前,CiCi确实草草地恋爱过一次,她飞蛾扑火,却遇人不淑,不欢而散的经历让她不愿意再详细谈起,但年过三十岁的她仍坚持咬牙不妥协:“我还是宁缺毋滥,与其稀里糊涂地结了又离,还不如自己一个人好好过”。
结婚生子是白化病人普遍面临的难题,几乎所有白化病人都被爱情这把尖刀杀得片甲不留,为了让外貌显得不那么突兀,很多白化病人选择染黑毛发,让自己更像“普通人”。但其实这样看起来更奇怪。与健全人交往时,对方家庭的巨大阻碍是导致分手的主要原因。病友之间的情侣倒是不少,但也以退而求其次的居多,因为未来生孩子仍然面临着捉摸不定的遗传恐惧:“两个这样的,再生个白娃,可咋办?”CiCi的父母虽然离婚了,却对她的择偶抱有相同的底线:一定不能再找个白化病人!
“白化病是常染色体隐性遗传病”,CiCi引述着北京同仁医院皮肤科副主任医师魏爱华对于白化病遗传问题的叙述:“也就是说,只有两个‘相同亚型’的白化病致病基因的携带者结婚,才有1/4的几率生出白化病孩子。”她的意思是说,即便是两个白化病人也有很大可能生出“基因表现”正常的孩子。但问题是别人并不这样认为。像“发病率是 1/17000”“正常人群中白化病致病基因的携带率约为1/65”“已知的18种白化病亚型”等等这样的专业知识,别说普通人,就是学医的也不一定了解,更别说“确定基因突变位点”、“家系基因诊断”能够防止白化病儿的出生,这样更为小众的医学知识。
▲ 2016年8月,作为一个经验丰富的公益志愿者,“展融视障青年‘破壳’成长营”给CiCi的生活带来了一丝波澜。“三天半的学习与交流,我们每个人的心里都燃起来一盏心灯”。CiCi开始琢磨视力障碍者如何多元就业,如何找到适合自己的事业,而不仅仅是盲人按摩师、盲人调律师……
CiCi不断地学习着一切和白化病相关的知识,但是这并不能改变周围人对她的看法,甚至包括自己的父母。
几年前,家庭的变故使得CiCi不得不自立门户。大部分时候她都是独来独往,孤独成了她最无间的朋友。快递永远只寄到小区门口,再沉的箱子都自己一个人搬上搬下……在她模模糊糊的世界里,安全感无从谈起,甚至一度陷入抑郁。
▲ CiCi生日当天,没能攒够人去KTV庆祝,一咬牙她自己去了。“其实一开始我是从不敢在外人面前唱歌的,一来不好意思,二来屏幕上滚动的字幕,我既看不
清,也跟不上速度,更不好意思在众目睽睽之下脸贴在电视屏幕上看。可是,我喜欢热闹,喜欢和朋友们在一起的时光。在大伙儿的鼓励下,我从KTV递茶递水的
‘小二’,成功蜕变到开口即唱的麦霸,偶尔唱得忘词了,也会毫不犹豫地贴到屏幕跟前,继续我的演唱会。”
回想这些年孤军奋斗、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日子,喝了两杯啤酒的CiCi情绪有些激动:“老天爷,你他娘的眼睛瞎了么?为什么对我这么不公平?你也我一样么……”酒醒了,穿上从淘宝买来的新裙子,她又会笑嘻嘻地说:“我是公主变的灰姑娘,等着吧,早晚有一天我要变回来!”
为了拒绝“破罐破摔”,也为了“变回来”, CiCi在中专毕业之后自学通过了全国高等教育自学考试大专考试,近几年活跃在白化病病友组织和公益活动之中,还试着参加了话剧演出。她参演中国首部盲人话剧《塞纳河的少女面膜》还登上了国家话剧院的舞台。
▲ CiCi拍摄不同造型写真照的瞬间,一系列照片中不乏性感撩人的造型。照片刊发后,最先在“月亮”圈里炸开了锅。病友们瞠目于她的勇气,也有人质疑她炒作,她凶巴巴地骂回去,还有人偷偷发信息告诉她“,CiCi姐姐你好酷,有点像LadyGaga……”对于扑面而来的评论,CiCi从最开始的期待,到焦虑不安、怀疑,再到平静,经历了不短的日子,最后她还是觉得并不后悔。
最近几个月,CiCi忙着将自传体小说完稿,还经营着自己的微信公众号,同时还开始了另外一项她认为非常有意义的事情,就是把这些年她学习的视力增进与保眼练习推广给更多的视障朋友。自从去年夏天参加了一个“视力障碍青年成长训练营”之后,她开窍了,意识到自己曾经亲身受益的视力增进与保眼练习不仅可以帮助更多人,甚至能够成为自己未来的一份事业。
▲ 一同参加“展融视障青年‘破壳’成长营”的视障伙伴们课后聚到一起,他们彼此同病相怜,手拉着手上街吃饭、逛公园。走进一段悠长的隧道里,CiCi带着他们尽情地大喊,奔跑、跳跃了起来。
生活对于她来说,每天都如同翻山越岭,既然从未有过坦途,“又何必苛求那人人眼中所谓的‘正常’呢?白化病就是我身体的一部分,我就是我自己的主人。对生命而言,接纳就是最好的温柔。”
● 女性评论女性
乔木(评论家)
身体是意识的起点,也是终点。当女性刻意地去呈现自己的身体,或者说,女性的身体被呈现成什么样子,往往是她选择了何种姿态面向世界,以及世界给予这种姿态何种位置的表现。张立洁在这组作品里,没有像以往一样太多刻划人物疾患背后的悲情叙事,虽然那样比较容易获得感动。相反,CiCi很多时候是高兴的、主动的、时髦的、大胆的,她仿佛是自己完全的主宰。因此,她很自信地举起手机自拍。这个场景被敏锐的摄影师捕捉到了。我想,张立洁不是想用这个画面来表达CiCi的青春时尚,而是,当CiCi下意识地将自己安放在一片乱七八糟、兼具惊悚和滑稽的背景前时,她的真实境况便表露无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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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 | 文 王淋
几年前,还是空姐的我,拍摄了一组我的同行们的真实的生活照片,被网络冠以“空姐辛酸日记遭外泄”的标题疯狂传播,最终造成我的失业。事隔多年后,这组图片
因获得摄影专业奖项又被媒体推到网络首页的位置。本以为获得专业奖项了,人们对图片的理解应该被纠正了,可恰恰相反,这次虽然没有八卦标题的误导,但网络大众的兴趣点却仍然是“空姐漂亮与否”。短短两三天时间,收到18000条网民留言,百分之九十是侮辱、攻击和挑逗性语言:对于图中漂亮的空姐表示要占便宜,对于长相一般的就是各种损贬。
网络像是块试金石,又像是一面镜子。
留言者每一句不负责任的暴力语言,都像针一样刺入人的心里。
于是,我将18000条网络留言截屏、打印、逐条用大头针刺入我的照片中人的部分,直至人物完全被留言刺满,覆盖。那些活生生的女性形象已难以辨认,只剩下
模糊的轮廓,怪异地停滞于画面之中。她们是被虚拟的网络世界驱逐的真实的人。她们消失了,消失在大头针与纸条之中,消失在社会对于女性的强大的偏见之中;
同时消失的,是人类对于个体生命,也就是人类自身起码的真实体认与尊重。
这里针尖虽小,肉眼几乎不可见。但它所编织起来的阴影,或许会在某一天,让许多人的世界,成为空白,而不仅仅是美丽的她们。我希望用这样的方式来反击网络暴力,为女性争取应有的尊重。
● 女性评论女性
傅尔得(艺术策展人)
法国知识分子西蒙·波伏娃在其著作《第二性》中所说的“我们并非生来为女人,我们是成为了女人”,这说明了原本没有差异的男女,因在父权体系为主导的社会,因教育、社会文化的建构等后天原因,造就了女性相对于男性的“他者”处境。
作为一名空姐,王淋用相机记录了同事们的工作和生活,她将一个外界普遍好奇且对其保有遐想的群体“空姐”的平常瞬间,展示给了大众。这是一个出发点正常且认真的长期拍摄计划,也获得过正式的展出机会和奖项,但却因为网络对其图片的恶意误读和对其贴上了负面的话题性标签,而招致了一场没有预期的“网络凌霸”,结果是王淋被航空公司解聘。
发生在王淋身上的事件,和她跨越六七年的作品一起,共同构成了一件反映当今网络时代的“艺术品”。这让我们更加了解人性和网络的矛盾,也应该引起更广泛的反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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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 | 文 廖璐璐
美霞和丽霞是一对双胞胎姐妹,生长在兰考县的一个乡村。15岁那年,姐姐美霞因为一场意外疾病丧失了报考高中的时机,从此姐妹俩开始了不同的人生。
美霞在乡村成家,通过县城招教成了乡村小学的一名教师。而丽霞则走出了乡村,读了大学。毕业后,她辞去老家的“铁饭碗”去深圳打工,成长为一个公益人。
▲ 美霞一直想买一件一模一样的衣服和丽霞一起拍照,虽然她们是双胞胎,但是脾气和性格却不相同。这已经是她们最相似的一件毛衣,即使颜色一样款式却不同,就像双胞胎给人的感觉虽然外貌相似但实质不同。
姐姐美霞:擦星星的乡村教师
2013年,上高一的儿子突然铁了心不想读书,这对于美霞来说无异于晴天霹雳。无论作为母亲,还是作为老师,她都深深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挫败感。
当时的美霞在申请“乡村点灯人”计划中写下了对教师工作的思考和困惑:“我是河南省偏远农村的一名乡村教师。在农村小学打拼了一二十年,随着工作经历的不断增长,不仅没积累到多少成功的经验,反而对学校教育的认识越来越迷茫。乡村学校教师社会地位低,尤其是小学教师,几乎没有什么成就感。多年来乡村教育水平几乎停滞不前,老师们人人三尺讲台,几支粉笔打天下。就靠着课本的三十多篇课文,教书育人,很多教师出现职业倦怠。我虽然是兢兢业业地工作,也越来越找不到方向了。乡村学校的学生们因受打工潮的影响,一部分成了留守儿童,一部分成了流动儿童,一部分到私立学校住宿就读。学校生源是越来越少,逐年下降。而教师队伍老龄化严重,专业教师十分短缺,教师编制不足,人力资源十分匮乏。一名乡村教师往往身兼几职,工作任务十分繁重。”
▲ 2013年7月美霞在繁星戏剧村小剧场演出的间隙,看着其他女工的表演,想到的是自己,不禁眼含热泪。
2015年,美霞申请去兰考县最偏远的一个学校程庄小学当老师,每天早上五点半起床骑电动车往返40公里的路程。这是一所学生一百多人的小学,每个年级只有一个班,而四年级的一个班只有9名学生。这里的孩子大部分都是留守儿童。2016年县里教育局派来两位年轻的特岗教师,结果第二天就走了一个,说是和想象的差距太大。
2015年10月,美霞在妹妹丽霞的木兰社区服务中心做志愿者,遇到来这里给社区妈妈做培训的上海微笑图书室的彭丽静老师。彭老师听过美霞的教学瓶颈后,建议美霞先逐步培养孩子们的阅读兴趣。回到学校,美霞从县城图书馆借了一本书,趁每天上课前的十来分钟时间,给孩子们读杨红樱的童话故事。微笑图书室先后给程庄村小学捐赠了五百多册图书。妹妹丽霞的机构也捐赠了四百多册。美霞又申请到了一套40本的数学绘本,和一套《朗读手册》。美霞利用课余时间,带领学生整理图书,粘贴标签。这个兰考县最偏远的小学终于有了第一个图书室,美霞的六年级一班也有了图书角。
▲ 2017年2月美霞拿着《驯鹿之国》的阅读课本准备开设晨读课。
11月,美霞在网络上参与了第二届教育公益年会关于乡村教育的讨论。年会的第二天,美霞惊奇地发现他们正在实施开设网络课堂的白云计划。美霞急不可待地提出请求。一个月之后,程庄村小的网络课堂开通!通过网络课堂,学校的孩子上了从来没有过的音乐课、美术课,听到了既有趣又发音纯正的英语课。
孩子们非常喜欢网络课,可是学校设备简陋,仅有的一台电脑还经常罢工,死机!美霞募集了二手的五台主机和两台显示器,由于地方偏远,快递公司无法受理,美霞就一个人背着、扛着、推着这些机器从北京坐火车回到了兰考。美霞的热忱和执著感动了沪江网的老总,他们伸出了爱心之手,捐赠了大屏显示器和笔记本电脑,还改造了网络环境,单独拉了一条光纤到学校。但这个光纤的费用是一年九千,2017年4月份就要到期,光纤费又成了摆在村小老师们面前的难题……
▲ 早上7点40分,美霞正在六年级一班准备设备开始网络课堂的晨读课。
美霞引用诗歌《总得有人去擦星星》:“‘总得有人去擦星星,它们看起来灰蒙蒙……想要个新的我们没有。所以还是带上水桶和抹布,总得有人去擦星星。’我愿意去做那个擦亮星星的人;我愿意做一盏灯,去照亮乡村孩子的征程。我更愿意做一位点灯人,去点亮孩子心中渴求知识的灯。”
2016年8月,CCTV新闻频道对程庄小学加入互联网教育的变化做了报道,同年11月,美霞参加了第三届世界互联网大会,为乡村学校教师代言。2017年2月,美霞入围第三届“桂馨·南怀瑾乡村教师奖”。
妹妹丽霞:城中村里的公益人
大学毕业后,齐丽霞辞去老家的“铁饭碗”,到深圳打工。在工厂里,狭窄的宿舍面积不到10平方米,却挤着七八个人。虽然很多女工都觉得憋屈,但是没有人知道还能怎么办。生活封闭、社交网络狭小,遇到婚嫁、怀孕、育儿等问题时,连个说话咨询的人都没有。丽霞在思考:为什么问题发生后,人们总是从外部寻求补救措施,甚至求神拜佛,却没有人关心女工的内心世界是怎样的?她们的需求到底是什么?她们活得快不快乐?
▲ 丽霞的卧室是个没有窗户的房间,暑假来的美霞正和丽霞聊天,诉说自己的苦闷。
2004年,丽霞在深圳街头第一次接触到公益机构,这让每天在生产线工作十几个小时的她看到了另一种改变现状的可能。“我意识到需要有一个专门的组织来为姐妹们做事情,只有大家知道我们应该团结起来了,才能慢慢走到一起。”2005年,她由这家机构的志愿者转为工作人员,开始给工人放电影,给女孩子开兴趣小组,组织谈话等等。“关怀打工群体”公益机构为丽霞打开了一扇窗,从公益机构的一名志愿者开始踏入公益行业,丽霞一做就是五年。
“我觉得心里开朗起来了,有个方向可走,不再像以前做一点改变一点、影响一点,而是有一群人一起在做,可以影响更多的人……”丽霞说。
2009年11月,齐丽霞和几个志同道合的伙伴自掏腰包在北京东三旗村的村口一家倒闭的饭店二楼租下了一个不到40平米的空间,成立了“木兰社区活动中心”,为在北京生活、工作的外来打工女性提供服务和帮助;尤其关注女性打工者群体精神生活,帮她们尽快融入城市生活。就这样,丽霞成了北京城中村的草根NGO的负责人。2010年机构正式注册工商,2016年4月民办非营利机构注册成功。
▲ 2010年木兰社区服务中心在北京的第二个办公地点在离东沙各庄村几公里之外的芦村。2015年丽霞重新站在木兰曾经租住的地点,这里已经夷为平地,早已不复存在,远处的高楼是这个村的村民安置房。
2012年大年三十的绿皮火车上人山人海,丽霞只买到了站票,9个小时的回乡路她却走了四年。已经四年没回过老家的丽霞不知道怎么和家里人解释她这些年都在北京做什么,“公益”“草根NGO”这些词,对于乡村的亲人们来说太陌生了。
▲ 东沙各庄的打工姐妹和机构工作人员一起给美霞和社区文艺队的老队员文琼一起庆祝生日。(廖璐璐/图)
另外,这四年创业的艰难和辛苦也是她不想解释的一个原因。从2009年的东三旗、芦村、东沙各庄村小广场旁边、东沙各庄村村委会后街,机构每年都要搬一次家。东沙各庄村由于地理位置便利早已成了北京的城中村,房屋不断翻建,每年过年房租就会涨价,丽霞的机构都会被迫搬家。起初机构的每个人每月只有微薄的生活补贴,因为没有资助金,丽霞仅有的一些积蓄都投了进来,要管四个人的吃住,大家一天三顿都是馒头。到现在,丽霞花光了所有的积蓄,依靠着朋友的帮衬、爱心企业的捐助,才努力坚持了下来。
▲ 2013年4月木兰花开社区服务中心又要搬家了,房主说要翻一倍的价钱。这是木兰花开服务中心在东沙各庄的第一个办公地点,每个房间的窗户都开在很高的地方,小小的一个窗口,屋里长期比较黑暗。这间屋子是机构的主要活动空间。
▲ 2015年3月8日木兰社区服务中心刚搬完第四次家,丽霞站在姐妹们刚刷过的墙前拍了一张照片。
虽然艰难,木兰还是组建了文艺队,活动非常丰富:学习唱歌、舞蹈、走秀甚至是演话剧,还陆续创作了很多原创歌。每年的打工者春晚都会出现木兰文艺队的身影。
另外,木兰还组织了女工摄影小组、开设儿童摄影课。2013年9月,木兰参与第三届新工人艺术节,在中国第一个打工文化艺术博物馆举办了名为“家在哪里”的女工和打工子弟摄影展。木兰还开设了“成长陪伴”、“科学育儿”等多个课程和各种技能服务小组,所有活动均免费。
丽霞开设了微信公众号“木兰花开”,盼盼就是通过微信公众号加入木兰的。盼盼今年28岁,一直在北京打工,她生完女儿后做起了全职妈妈,不仅与社会脱节,甚至还差点抑郁了。“是木兰,让我又找回了曾经的自己。”盼盼说。
▲ 正是农场桃子成熟的时节,2015年8月美霞来顺义的同心农场看望父母,手里拿着成熟的桃子美霞笑的很开心。
2012年丽霞入选了南都基金举办的“银杏伙伴成长计划”。2017年春节,木兰再次被迫搬家,丽霞说无论如何,她都会坚持自己的梦想。
▲ 2012年春节,美霞和丽霞在村里的地里围着一条围巾相视而笑。
● 女性评论女性
方华(教育工作者)
美霞和丽霞这对姐妹的命运,也许是中国众多女性命运的一个浓缩。她们出身农村,属于人生可能性并不太多的起点。高考犹如一道分水岭,将姐妹俩隔在了城市与乡村的两端。这同样也是非常典型的命运转折方式。
然而,姐妹俩并未完全向命运就范。在乡村教学的姐姐试图走出乡村,来帮助乡村的孩子打开天地;而城里的妹妹则敞开心怀,接纳那些和她一样来城市打拼的女子。她们都在努力地改变着,不仅仅为自己,也为更多女性、更多渴望改变的人。虽然,她们的每一步都很艰难。
摄影师长年的跟踪拍摄,呈现了姐妹俩命运的分岔和交集。她们的故事,绝不是简单轻浮的励志,因为她们并不是为成功而追梦,而是在锤炼生命的韧性和深度。因此,她们成为最美的女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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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张图看懂“妇”字的演变
“妇”字是个简化字,简化以前写作“婦”。右边的“帚”字也经历了一番演变,它究竟是不是扫帚的意思呢?
许慎《说文解字》说:“妇,服也。从女,持帚洒扫也。会意。谓服人者”。段玉裁注解说:“妇主服事人者也”。《白虎通》说:“妇人,伏于人也。”, “妇”字是会意字,“女”是形符,“帚”是意符,他们的意思都是说妇女持扫帚打扫,做家务服侍他人是成年女子的日常工作。
但在甲骨文中,“帚”字,上半部很像插下不久的禾苗返青之前倒向一边的样子,下半部更像是禾苗的根部。再有,比《说文解字》更早的典籍《尔雅﹒释草》说:“帚,又草名,馬帚。”,可见,“帚”字的本意是一种植物,可以说与打扫的工具没有什么直接联系。远古时期男人的职责主要是耕地和打猎,女人则以插秧和纺织等为主,“妇”是农业的种植者。甲骨卜辞中有 “妇妌……受年”的记载,说的就是殷代妇女从事农业生产活动。所以说,早期的文字在“帚”边加“女”字旁,应该是妇女插秧的形象。
人类历史的进程是由母系社会向父系社会慢慢过度的,在很长的一段历史时期妇女的社会地位要高于男子。“妇”字根据“帚”是扫帚来断定是妇女持扫帚打扫是没有明确依据的,极大的可能是从篆书开始到后来的隶书和楷书等渐渐把有秧苗特征的“木”讹变成了下部是“巾”的“帚”,从而违背了“妇”字的原意,是不符合汉字造字规律及象形文字起源的历史事实的。(图文/黄河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