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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画还是猫?李诞与黄执中这场辩论点燃了艺术价值观之争

一夜美学  · 公众号  ·  · 2019-11-12 21:00

正文

本文授权转载自看理想公众号(ID: ikanlixiang)

看理想,用文学与艺术,关怀时代的心智生活与公共价值。



李诞又火了,且这次不再是“金句”式的只言片语,而是大段整体性的论述。可能篇幅已经远远超出之前那些只言片语的总和。



在饱受赞誉和争议的奇葩说舞台,和饱受赞誉的“辩论之神”黄执中对垒,李诞竟然完全碾压博得满堂彩,在这样的背景下,这段“辩论”想不火都不行。


在这热热闹闹的赞誉下,一切恰似许知远与马东的那次对谈, 一切恰如我们生活中一切粉饰之体面与坦率的虚无之间的对谈。



1.

面对这个辩题,

我会怎么说?


为了最直接地展开我的观点,我打算从直面这个问题开始。


如果我是黄执中,我会怎么面对?艺术馆着火,救名画还是救猫?


我会愤怒。 不是为了舞台效果而表演愤怒,我是真的愤怒。


有的话题是可以讨论的,有的话题不可以。不因为这是一个辩论场,我们就可以将一切东西摆出来展示其“不同视角”。例如正方“大屠杀的高效率是一种恶”,反方“大屠杀的高效率无关善恶”。这是一个不可以讨论的问题。


救名画还是救猫也一样,节目组提出这个辩题,通过内部的层层审核讨论,可能还沾沾自喜地认为这是一个可以引起话题和碰撞的好辩题。而后在场观众没有一个人愤然离席,在场没有任何一个辩手勃然大怒, 这就是一场对艺术的大屠杀,这是一场对人之价值的大屠杀。


可能是自遥远的岩画诞生以来,人类历史上最为贬低艺术的一次集体行动,在这里,艺术经典与一只猫的性命开始相提并论。


像是李诞在辩词里说,达芬奇要是知道他的画拯救了一只猫,他也会感动得流泪吧。他能这样讲只能说明他作为脱口秀演员一贯的信口开河,达芬奇与米开朗基罗不仅是文艺复兴佛罗伦萨最傲慢的两位大师,达芬奇对《蒙娜丽莎》的喜爱难以言喻,甚至在这幅画作已经完成之后,为了延迟交付,达芬奇依然借口要继续完善细节,而将这幅画更长久的留在自己身边。如果他知道这幅画因为救一只猫而付之一炬,怕是连棺材板都要掀破。


说句不客气的话,艺术家为了作品,连自己的性命都可以舍弃,哪怕是一只猫的性命?


我们重温那些黄金年代的文学,那些所有末日预言中,为了文明延续与保全伟大文化,人们前赴后继的献上自己的性命。而在今天,一个设置的辩题里,一幅名画却需要被拿来与一只猫的性命并论。


这是何其胆大妄为,何其虚无。


我们曾活在一个虚无主义者需要小心掩藏自己的年代,需要羞愧地袒露自己的虚无。到今天我们活在一个虚无主义者可以大行其道,反而可以夸夸其谈地讽刺挖苦理想主义者的时代了。


这该不该让人愤怒,该不该激动脸红?


在这个时候,谈何体面,一幅名画之价值与一只猫的性命可以比较之时,人之价值已经彻底否定,我们还在哪里得到“体面”?


2.

一个伪装的理想主义者


各位不要猜忌,我不是一个憎恨动物的人,我长期养猫,我关心猫爱猫,我养的猫于我就像家人一般。但我心里也非常明白,我再爱我的猫,它与一幅世界名画的价值相比,几乎是完全没有任何尺度和方式可比的。若牺牲我的猫,再加上我可拯救拉奥孔的雕塑不被毁灭,我也在所不辞。


因此黄执中犯下大错,他并非错在辩论中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以精英的口吻谈论着境界之高才能听到所谓“远方的哭泣”。



他的“大错”就在于他根本不明白艺术作品的价值——


他与艺术作品毫无共鸣,因而只能用不恰当的比喻来描述艺术作品的“可怜”,希望将艺术作品描述得比一只猫更可怜,博得观众同情。因而认为若人拥有更“高级”的同情心,他们应该更加同情艺术品。


天啊,作为此时代的虚无主义者,还有资格同情艺术品?同情自己吧。


李诞作为虚无主义者尚且好运,那么诸位看客读者作为虚无主义者,在四处解构和“不在乎”时,哪个不是感叹时运不济,世道不公,周围人愚蠢,社会太险恶。 不得不接受普通,甘于平庸。


站在这个立场,可怜一只猫尚且还有资格。可怜一幅名画,怎么配?


大卫雕像生于米开朗基罗的一凿一刻,其中每一凿中凝结之力量与精神,怕是一个平庸之人穷其一生也无法迸发一次的。即便大卫雕像现在遭厄运要被研磨至粉末,看客们可以遗憾可惜,但是同情?怎么配?


所以当黄执中言及我们要聆听八大山人之“遥远的哭泣”,我认为这是他犯的大错。八大山人要真为此而哭,那也是为了作品被毁而哭,难道那是为了我们而哭?你能想象你在家做了一个模型,被熊孩子砸碎,你因为心血白费而哭。这位熊孩子突然开始说,我真同情你,我听到了你的哭声。你是什么心情?


你拼装一个粗糙模型尚且如此,达芬奇绘画《蒙娜丽莎》呢?我们同情达芬奇?怎么配?


若一个人对艺术作品真有理想,那应该早就明了,名画名作名曲之价值,在于那是人类历史的辉煌时刻,是代代人类延续凝结的精粹,开始将其与一只猫对比起谁更可怜,高高在上地将我们可以体恤其可怜当作一种姿态。这种姿态已然是对艺术作品的大侮辱,在这个视角下,又何谈理想呢?


我比虚无主义者更恨假理想主义者,因为恰恰是他们,这些不在乎的体面人,让理想变得越发可憎。


3.

艺术无价值的时代


我恨虚无主义者吗?我恨,他们谈论价值,但每每露出他们卑鄙的颜色。


李诞一开始的话就令我火冒三丈,艺术就是要活在人们心中?这是什么道理?我在这里不想情绪化地表述愤怒,我举个例子。


如果艺术要活在我们心中,大概就是以“概念”和“表述”的方式存活,我可以说:透纳(Turner)的风暴系列画作展现了人的“韧性”。我甚至可以告诉你,透纳为了作画让船长将自己绑在桅杆上体验风暴。这不管从故事还是从语义上都够“韧性”了吧。


Snow Storm- Steam-Boat off a Harbour’s Mouth, exhibited 1842

Joseph Mallord William Turner, 1775-1851 | Tate


可这样的记忆会对你造成任何影响吗?你会因为“韧性”这个概念或透纳的故事,就真正理解了“韧性”为何物,或就因此成为一个更有韧性的人了么?


也许你还曾经看过,或者你现在就可以去搜一下透纳的画,用你手机硕大的6.5寸屏幕观赏他的画作,我敢说你也不会有什么感触。


我知道你可能会想什么。难道我站在美术馆,我就会对透纳的画有什么感触么?


我想诸位大概都有去美术馆的体会,如果不是因为刻奇或是非要迎合某种“话语体系”,大多数人也很难讲并艺术作品有什么显性的影响。恐怕都只能用“潜移默化”来粉饰一下。


那李诞岂不是说对了?反正我们都未曾受到艺术作品的影响,一只可爱的猫至少给予我们体贴和宽慰,不如不要装模作样,就承认我们更认可一只猫,岂不是更加“真诚”?


一个渣男如果伤害一个女孩子,但是坦率地承认他就是一个渣男,或一个流氓在殴打你之后,坦率地说他就是个流氓。这会对你有任何宽慰么?


今天的人们对“真诚”有个巨大的误解,似乎真诚与“揭短”和“自嘲”产生了关联,可能恰恰是因为“伪君子”和“假理想主义者”太多,多到“真小人”甚至开始变得可爱。


但当我们审美一个“真小人”的时候,那都是因为相隔千里,当一个真小人因为他“小人”的一面而直接伤害你之时,你还能认为“真小人”可爱吗?


这个风潮当然是现代性中的重要一面,来自卢梭的《忏悔录》,这本书中卢梭事无巨细地展示自己的恶习与毛病,堪称翻开“真小人”一页的典范,我们读《忏悔录》都可以认为卢梭比其他自传作者更加“真诚”,因而赞许卢梭。那这话你要是对卢梭被抛弃的五个孩子说呢?对伏尔泰或休谟说呢?被卢梭伤害的情人们说呢?


请相信我,真的好才是“真诚”,不管那到底有多么难,多么可能受到虚情假意的欺骗。若我们堕落入对“真小人”的吹捧,对艺术或任何你所珍视价值的大屠杀就会一再上演。


李诞之后再说“比蒙娜丽莎更美的,是燃烧的蒙娜丽莎。”这又是什么话?千万不要认为我们可以从这样的话中得到任何高见,就像别认为我们可以从所谓后现代艺术中得到除了一些牢骚抱怨之外的任何高深感触。



这种“金句”之“金”,就在于低门槛,和后现代艺术一样,遵循毫无深度的简单逻辑,如“精美之物的毁灭(燃烧的蒙娜丽莎)”,“崇高之物的亵渎(《尿浸耶稣》)”,“不当之物的错误放置(《泉》)”,这个门类的第一个尝试兴许还有几分意谓,之后的一切不过是无聊的重复。


“艺术活在我们心中”与“燃烧的蒙娜丽莎更美”不过是“蒙娜丽莎毫无价值”这句话的委婉表达。


我再次说明,如果蒙娜丽莎未激发你的任何感受,这是你的问题,而非蒙娜丽莎的问题。


4.

扼杀美的三种方式


其实现在已经夜里一点,我今天想赶完这篇稿子,我刚刚完成一个两天的大展会,期间水土不服而腹泻不止,其实我现在已然精疲力竭。我说这些不是我要博得诸位的同情,而是我想让你们知道, 我在乎,我在乎这场输赢。


我在乎艺术的价值得到捍卫,我担心,我害怕,我恐惧我们所有人都只能空洞的谈论艺术的价值,认为他不如一只猫。


我太恐惧了,因而即便如此,即便这样已然不体面,我也要写完这篇文章。


我上面提到的拉奥孔,是影响我至深的艺术品,只有前文铺垫至此,我才敢提及拉奥孔而不显得突兀。


简单来说,拉奥孔改变我的一生,从我第一次有幸看到拉奥孔开始,这几乎成为我活到现在的人生主题。拉奥孔是简单地描述其父子受到巨蟒缠绕时痛苦哭喊的雕塑。



请耐心看完下面这句话,古希腊人总是描写夸张的呼喊,荷马史诗中的战士们都呼嚎着倒地,维纳斯擦破一点皮也大叫起来。 在他们看来,在行动上越是超凡的人,在情感上越是真正的人。


那今天呢?在行动上越是平庸的人,在情感上越是超凡。 仿佛人人都是寡欲的佛陀(他们甚至真就发明一个这样的网络流行语形容自己)。


拉奥孔因而呈现出一种不可逃避的痛苦呼嚎,久久凝视后,你发现美。


那是痛苦之美,而且正是痛苦的呼嚎遮蔽了丑,你因而感动,而后生出渴望,你想像拉奥孔一样受苦。或者最保守的来说,再次遇到苦难,你不会逃避,你会像拉奥孔一样直面苦难,嚎哭起来。


当然我对拉奥孔的感觉可以长篇大论,而这两小段浅尝辄止的文章不过是其毫厘。我想这可能已经表达了我的意思,今天的人肆意玩弄自己的情绪,躲避,操纵,诋毁,寻求刺激,轻松,迁怒他人。若不透过艺术,我们将永远只能像黄执中或李诞一样言说,要么空空无物,要么散漫无理。


要么像蔡康永一样,先开始讲着艺术感染人,转而又到一些“永恒的东西”了,他们都憎恨人。


黄执中憎恨人的情感,认为情感是低级的,要修炼出高级情感;李诞憎恨人的情感,认为他们都一样糟糕,那些说上去伟大的其实更糟糕;蔡康永憎恨人的情感,前一秒说艺术感染人,后一秒就不要放大我们的悲悯,认为我们以前未做到,以后也做不到,他幻想着地球不再属于人类,未来的主人翁理解我们的一曲挽歌。


这不过是三个虚无主义的方式,否定情感崇高的,否定崇高存在的,否定我们可能崇高的。


但拉奥孔不是一个慷慨陈词的胜利雕塑,透纳也并不描绘坚毅的水手,伦勃朗的《夜寻》在当时也不批评不够庄重,只是他确实栩栩如生。艺术作品教我们什么是“真”,从“真情感”开始,而我们之前已经说了,只有“真的美”才是真,“真的丑”,“真的自私”,“真的平凡”不是真。


而“美”是一种本真的呈现,不能被理解为黄执中的“高级”,不是李诞口中的“宏大叙事”,也不是蔡康永口中要实现的“永恒”,我得说“美”和永恒大有关系,但绝不是那么肤浅的“流芳百世”的意思。


而我们偏要把美视为“高级品味”,视为“权威宏大叙事”,视为“超出普通人的流芳百世的成就”,这就是我们扼杀美的三种方式。


当然还有第四种,平凡之美,小猫的美,将美劣化为一切“自我合理化”的名号,这也是扼杀美的,我们都可触及美,但那并不容易,我们需要艺术的光照,真实的与艺术的敞开。


世界之真是复杂的,但这个复杂绝不是说“没有真相,没有非此即彼,一切都是灰色”。世界是灰色的,各有各的道理,没有对错,只有利弊。这样的东西难道是什么高深真相么?世界是复杂的,恰恰是说世界是一种复杂的“非此即彼”,这来源于真情感的直观,而没有艺术对我们的“光照”,我们没机会知道这种“真情感”是何物。


如果要我举例,没看过《一次别离》,不知道“非此即彼”的“诚实”为何物;没看过《绝美之城》,不知道“非此即彼”的“信念”为何物;没看过《末代皇帝》,不知道“非此即彼”的“尊严”为何物,他和我们身边随处可见膨胀的“平庸自尊心”有何区别?这些都是我之前讲到十部电影的文章里说到的,当然现在我们与这些电影也隔绝了。


因此我怕艺术的消亡,我救名画,不救猫,我可怜的不是画,我可怜未来那些看不到这幅画的人。他们的生命中本有机会接受这样的光照,没有了。 人的生命便是艺术的光照显现揭示的。


烧掉一幅画,熄灭千万人的人生。


我没资格同情名画,我同情这千万人,比同情一只猫要同情得多。


5.

无光照的生活


在这些灰暗日子里,就有叫做李诞的开口了。


“近处的哭声都不管,远处的哭声还管的了吗?”


“以自私却不伤害别人的方式活着,才能维持世界的正常运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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