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迪
汉族，1960出生，祖籍山东。上海大学文学院毕业。曾就读山东文学讲习所。主要作品有长篇小说《飞机场》《鲜花朵朵》《中国宝贝》《秋之水》，中短篇小说集《落花成泥》《重返飞机场》，散文集《只有香如故》。1983年开始发表小说，曾在《收获》《上海文学》《萌芽》《小说界》《电视电影文学》《青岛文艺》等杂志发表小说。《鲜花朵朵》改编电视剧热播。
长篇小说《老飞》（刘迪）
这是一个飞行世家的故事。中国空军75年的历程，通过方天楚一家三代飞行员的故事，可窥一斑。方天楚是中共老航校培养的第一批飞行员，在抗美援朝的血色长空中，击落多架敌机，成为王牌飞行员。方天楚的养子方飞虎，是战友的遗孤，战友在燃油耗尽坠落前，放过了已经被击落跳伞的对手，而方飞虎除了深爱飞行，巡天卫国，还不可自拔地苦恋着方天楚的女儿乐乐。方天楚的孙子方铁骑则完美地实现了祖辈的梦想，飞国产最好的战斗机，做最好的飞行员。他们一家，从一代苏制喷气式飞机米格-15，飞到国产四代战机歼-20，见证了中国空军发展的独特历程。
另一种深情的
李 佳/文
同一位作家的文字，也可能判若两人。
在长篇新作《老飞》背后，是一个刚毅、果决的作家“刘迪”。写《老飞》的她，有叩问苍天的激情、有舍我其谁的豪迈，是百分百英雄主义的。《老飞》的文字，深沉、宏阔、练达，完全剥除了小儿女的旖旎情态，充满历史的力量感。
作为出生在飞行员家庭的孩子，刘迪半生的写作，几乎都带着对蓝天和飞机场的记忆——时近、时远；时而如喁喁私语，时而如击鼓其镗。耳濡目染下，英雄们的蓝天情怀铸就了她的骨，翱翔天空的浪漫情怀孕育了她的情；而随着时序更迭、岁月沉淀，年少时代聆听的那些关于解放军空军初代飞行员以生命捍卫祖国蓝天、为飞行作战事业奠基的故事，愈加呼之欲出，逐渐剔去了绵密的柔情，让她的文字露出了铮铮铁骨来。——于是，有了《老飞》。读罢《老飞》，我们几乎忘了曾经的“刘迪”，那个仅仅在4年前出版中短篇小说集《重返飞机场》的她。虽然名字里同有一个“飞”字，但渗透在那本书里的，是另一种深情。
虽然成长在充满阳刚之气的地方，但刘迪是女人、也擅长写女人。她笔下的女人往往比男人更丰富、更有层次，颇有一番意味，她们大多清冷、浪漫、独立，各有各的仙气风骨。如果将《老飞》的文字比作铁骨铮铮的男子；那么《重返飞机场》的文字就像从民国画里走出来的美人，目光迷离，像看尽了尘世，又似全不在意；胸中有一团火、一掬泪，却面色淡然，不喜不悲。不似《老飞》陈酿般的醇厚，《重返飞机场》的文字极简，有时甚至像两个裸体的人，站在宇宙洪荒间对话，天马行空，无始无终，大有生我之前谁是我、死我之后我是谁的惆怅。此书着墨最多的是爱情；她将绵密的柔情全浸在这里了。
当今时代，不乏有人写爱情；乃至爱情的题材，都有些滥了。然而，在大多数人笔下、热闹喧嚣的情爱过后，留下来的只有一片苍茫的空白，那些过眼繁花、一时绚烂，犹如隔岸观火。而刘迪写爱情的笔触，有着和《老飞》一样的力量感。她笔下的爱情，是内观的；是与人性的纠结、生命的动因、时代的烙印等紧紧缠绕在一起的。它们在现代人的生活中，究竟扮演怎样的角色？取决于人自身的状态，以及生活足迹对个人情感的影响。而这些大多是人们华丽衣衫下“羞于示人”的东西；敏锐如刘迪，才没有放过它们分毫，并以“爱情”为主题将其铺陈开来。
小说《叙述》中，一对素不相识的男女，因常去一家咖啡馆而结识，彼此分享故事，越说越深、深入秘境；她讲她的风花雪月，他继续他的想入非非；他们的交往不知从何时开始，直到小说结束，也没有收场。这样的小说，乍看上去是有些荒诞离奇的，但细细品读，却在“叙述”的字里行间，渐生出一种危机感，那不可名状的惆怅、无处安放的心绪，像极了自己；而那素昧平生的“熟稔”，和无所事事的“追求”，不正是许多人无法解释的欲望和身不由己吗？《叙述》几乎通篇都是对白，却又似乎什么也没说，主人公说得越多，就越让人感到虚无，甚至连这样的邂逅，都像生活本身的某种状态，踌躇、恍惚又不可预测。
在刘迪笔下，像这般迷离神游的灵魂，比比皆是。他们似乎是轻飘飘的过客，亲历又玩味着自己的人生；又都欲望缠身，不能自已，不堪重负。而这种生存状态，往往带着深刻的时代烙印。小说《夏天的短信》就是这样一个精彩的短篇，一男一女，通过短信“多、快、好、省”地建设了爱情，在一个炎热、无聊的夏季，这爱情如同风暴般席卷而来，又在夏季过去时，悄然偃旗息鼓，好像什么也不曾发生。是爱，非爱？谁知道呢？或者，仅仅是欲望？那么，欲望本身又该如何评价呢，是该赞美，还是鄙薄？
刘迪是把握和描写情绪的高手，在她的笔下，还有情绪的宣泄或情感的“复合体”。比如，那位孤寂、神秘而又风情万种的《卞美人》，她是“骄傲的大立菊”，香气荡漾在男人们中间，你甚至看不出她爱谁，又或者她谁也不爱，与那些男人们调笑，不过是她当时当刻的心情，而只有这些才是真实的，正是这样的“卞美人”牵动着读者走，以至最终走到一个“大跌眼镜”的结局，也丝毫不以为意，情绪嘛，本来就是这样飘忽不定，难以控制的东西。还有《爱无疆》里的琪琪，她对两个男人情感之复杂，也许连她自己都弄不懂，只能信马由缰，走到哪里是哪里，而当她终于走进一个无法挽回的局面时，哪怕是旁观者，也会不由得为之心痛，小说结尾那一句“她对何河的思念，是从这时真正开始的……”真是世间最伤感的文字。
爱情之“情”纷繁复杂、千头万绪，像人生的万花筒，从不同角度看，折射出不同的影像。刘迪写爱情，写出来的，又哪只是爱情呢？那是一段段人生，皆是没来由的、让人琢磨不透；我就是我，你就是你。刘迪也不去生硬地尝试去剖析，她只是极力捕捉瞬间，着迷般生动而意味深长地讲述出来。《夜短梦多》里的主人公，“我”的人生多像一场梦呵，她与杰克是怎样分开的？真是愁肠百结，理也理不清楚，少女的心思是迷啊。还有《外出》，多么简洁、凝练、几乎不带一个多余的词，干脆得就像故事中那场短暂而充满激情的欢会，一切都恰到好处，美景刚刚好，美食刚刚好，彼此相对的人也刚刚好——没有多一分，也绝不拖泥带水。这是深切而刻骨的人生！灿若焰火，短暂却真实。
在刘迪的文字里，有许多专属于她的意象或符号。比如茶，她写女人时，总会写到茶，人越精彩，茶越精致；仿佛女人如茶，似茶般需要呵护、倾听与懂得，那些沉浸在爱里的女人，像氤氲的茶香，有着各自的味道和层次。擅写茶的同时，她也喜爱写酒，红酒、啤酒、白酒，都写。她写茶是“一笔一划”地精描，写酒却总是用写意笔法，故而她笔下的茶醇厚，酒则挥洒飘逸。但不管是茶还是酒，都与小说里的人物相得益彰、彼此成就，融到一处，茶和酒便成了这些人灵魂深处的眷恋与不安，是激情和无声的表达。于是，刘迪笔下的人物，总有一种由内而外的浪漫，浪漫得忒别致，亦仿佛不真实，但用心体会，却都在灯火阑珊处。而这种朦胧的浪漫，便是萦绕在这些人物身上的茶香、酒香。
刘迪笔下的常见意象，还有海和梦；一个是最阔大的存在，一个是最深邃的秘境。刘迪的作品中总有海，海是许多故事发生的地方，也催生着许多故事、埋葬过许多结局。她对于海的情愫，令人动容，她笔下的海，不仅有颜色、有层次、有性格，也有生命。而海的阔大，又让她的文字灵秀而舒展，充满自然和野性之美，让她描写的那些情感，常如返璞归真般，找回了原初的懵懂和冲动。
相较于海，刘迪对梦的情愫，也许更浓。梦，不仅常见于她的小说里，更是许多故事的“发动者”。不知刘迪自己是否意识到，她对梦的偏爱；但作为她创作的内在需求，她一定离不开梦这种突破边界、纵横驰骋、介乎实与虚之间的独特存在，这是比海还要阔大纵深的维度。梦的意向，也给刘迪的文字带来了一种迷蒙、飘忽的特质，像脱离了肉体的灵魂，不期然呈现了些许魔幻现实主义的色彩。而这种潜质，在短篇小说《月映百川》和中篇小说《重返飞机场》里“爆发”出来，使这两篇小说，既独特于她的其他作品，又有一脉相承的共通感；而这样两篇作品的出现，让她在创作探索中又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度。
很可能，海与梦是刘迪的追求，是她对生命和现实有限性的不满、突破和抗争；对于海和梦的偏爱，正是她通过文学来探求的生命深度与广度。通过海和梦，纵使相隔四年的距离，我们依然可以在新作《老飞》里找到曾经的她。《老飞》是另一种深情的刘迪，她让飞行员翱翔蓝天、目光轻抚大海，海川壮美，英雄与其同在；在异国他乡的战场上，她让年轻的飞行员从梦里回归故乡、回到童年；更让牺牲在战场上的英雄，忠骨深埋于无垠的大海……海的壮美与天空的辽阔遥相呼应，寄托着英雄梦、家国情，这样的深情在刘迪的记忆里深藏了半生，终于化作《老飞》鹰击长空。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深情永不褪色、与生命相互缠绕。无论是哪一种深情的刘迪，文字里都绵延出生命的张力，掩卷之际，也一点点地漫漶在读者的心头。
本文作者：
李佳，80后，上海市作家协会会员、浦东新区作家协会会员；书评人、影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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