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电锯惊魂》
轻浮之人
文/树乱
1
“缝脸镇,顾名思义,此处居民会用针线缝上七窍中至少一窍。这种近似于刑罚的民俗,据说源于乡亲对针线及刺绣的崇拜,也有人揣测,将新生儿的器官给缝上,是为了分担镇上生生世世的诅咒。
“我曾与缝脸镇的姑娘赤裸相拥,她的长发纯白,仿佛缀满细雪,白皙的肌肤在月下莹润发光。即便双眼被缝,她的美与温香仍毫无保留地展现给了我。在星河之下缠绵时,我瞧见了,有条黑龙在她的身体中缓缓游动。”
合上纸本,佚名低下头,用食指拇指细细摩挲,怅然地回味当时的感觉,温软光滑,缱绻伤怀。
可姑娘没了。没了!醒来时就彻底消失了!
佚名把纸笔揣进怀里,捧起莲藕粥,长吁短叹。
来南方已半月有余,才遇过这么一次露水情缘,简直绝望。
“本以为凭脸和才华,能傍上姑娘,吃喝不愁。可谁想大街上来来回回这么多女人,竟没有一个看得上我……”
佚名坐在小吃摊旁,心酸地咽下讨来的莲藕粥。只听当的一声,他手腕一空,稀粥洒了满地。原来,不远处竟忽地飞来一把菜刀,不偏不倚,正好将他手中的小碗斩成两半。
“搞什么,这粥不是拿来给我喝的?”佚名抱怨道。
“我全倒了也不给你喝!快滚!”
老板娘举起菜刀威吓,吓得佚名狂奔一里地。
显然,他被嫌弃了。
这纺州的男人们在十几年前的南北战争中死去大半,现在是女性掌权,社会风气开放快活,适合发生爱情。但也必须注意,在这里言行务必谨慎,万一得罪女性,就连讨饭都没人愿给一口。
佚名这次南下的目的,就是想来碰碰艳遇。哪知诸事不顺,不仅姑娘没找到,还沦落到一文不名,沿街乞讨的地步。
他暗自盘算,身上最值钱的东西,也不过是笔和本了。笔是西国传来的稀罕物,吸了墨水之后可以使用多日,纸本上则写满了他艳遇的经历,拿来付梓成官能怪谈,或许还能赚上一笔。
正思考下顿饭怎么办的时候,一股强烈的痛痒无预兆地爆发了,仿佛千百只小虫在肌肤里拼命啃咬,佚名承受不住,夹紧双腿蹲身下来,几乎无法行走。
完蛋了。
胯下不适。
2
“私生活不检点吧?”
老医生拿绢布来回擦手,用鄙夷的眼神看佚名。
佚名艰难地笑了,没脸正面回答质问。
“你这是花柳病。”
“啥玩意?”
“性病。”
我的妈!
“老医生,老神仙!”佚名一把攥紧医生的手,“我还有救吗?”
“切掉的话……”医生甩开佚名,再次擦手。
“留个全尸呢?还能活多久?”
“你这病有点特殊,乐观估计半个月左右。”医生用西国的历法精准地预言佚名的死期。
对突如其来的死亡宣告,佚名困惑而愕然。他曾幻想过自己马革裹尸、在战场上抛头颅洒热血,却偏偏没料到将以这种最蠢、最丑、最丢脸的方式离开人世。
他缠住医生,恳求指点保命的方法。
拗不过对方死皮赖脸的纠缠,老医生无奈说道:
“东边定南城里,有个戴狐狸面具的女神医。她的医术比我高明,抓紧时间,或许还能保住性命。”
“女神医?”
“听说是北方人,因为这边出现了新的传染病,才特地到南方来治病救人。”
“北方过来的女医生,经常戴个狐狸面具?”佚名揉着下巴,冷汗直流,“是不是二十多岁,很瘦,瞳孔是金色的,腰间还挂了一把能吸人血的钩刀?”
老医生用怪异的眼神紧盯佚名许久,才试探地问道:“难道,你认识?”
完蛋了。
佚名内心一冷。
这姑娘跟我睡过。
3
奇痒难耐,生不如死,即使佚名满心不愿,也必须得去看病。
是活该吗?是活该。
痛痒的感觉迅速侵蚀佚名全身,他迈不了腿,行路困难,只好找根树棍当拐杖,借着顺路车马的捎带,才终于在五天五夜之后,赶到了定南城。
佚名身形颀长,相貌虽不英俊却也有几分秀气,但一遭这么个罪,人样可就全没了。
终于,拨开层层人群,他在市中心看到了那位“女神医”。她正和其他几位医生守着小摊点,前来看病的人排成了长龙。
她仍是记忆中的模样,戴着狐狸面具,“因为总是很累,不想让病人看到坏脸色”。佚名不禁内心一阵酸楚,预感脸要丢尽。
“佚名!”
女孩的呼喊吓得佚名全身一抖。他尴尬地看去,见女神医用拇指拨起面具,露出了暖阳一般的笑容。她的笑容好甜,天真与爱凝成她瞳仁中的灿烂的金色。
“佚名?你来找我啦?”
佚名转身想溜,却被围观群众堵得无路可逃,只得生硬喊出熟悉的名字:“奚、奚笑颜医生,您好……”
“两个月前你我一别,没想到你竟真的跟来了!”
不,你误会了。见笑颜边喊边跳地跑向自己,佚名在心中默默说道。
“要不是南方出现了新的热病,我也不会那么着急地撇下你……”
她张开双臂一个跳跃,欢快地搂住了佚名。
“佚名,我要告诉你个秘密……”
不要啊,求求你。
“我怀孕了。”
佚名喉头一抖:“谁的?”
笑颜倏地举起右手。虽然她的脸上仍挂着暖阳般的笑容,但手中的武器却闪耀出嗜血的红光:
“我这辈子,只被你一个人骗过。”
完蛋了。
佚名张大嘴,只觉一股抑郁之气卡在喉头,吐不出咽不下,他委屈,他悲壮,他感慨命运弄人,他——昏倒了。
“佚名!”
失去意识的前一刻,他恍惚听见了笑颜的哭喊。
醒来时,佚名发现自己正躺在病床上,睡在一间狭窄的病房中。笑颜坐在床尾,点着油灯,认真地翻阅着佚名写满了风流韵事的纸本。
“那本子是隐私,不许看。”佚名小声嘀咕。
“闭嘴!”
笑颜抬起头,杀人的怨念笼上曾经熟悉的笑脸。
有许多话想说,却理不出头绪,憋屈半天,佚名才终于道出一句“对不起”。
“你病得很重,”笑颜起身,反手将纸本摔在佚名脸上,“我得检查自己是不是也被传染了。”
说罢她离开了病房,没有回头。
4
那之后过去五天,笑颜都没再来过,只有一些面带同情的小医生们送饭进进出出。佚名感知到自己的身体正一天天衰垮下去。
他明白自己被放弃了。笑颜的报复合情合理,他没脸指责。回家乡治病,时间来不及了。一筹莫展,只有静待死去。
于是他选择离开。
如果必须直面死亡,那至少要死在路上。
他一步步向前挪动,从白天走到黑夜。
夜空犹如铺开的画卷,延伸向视线无法触及的远方。星光格外美,也许他将再也看不到了。
“这就是报应吧……”
面对天空由衷感慨之后,佚名体力不支,昏倒在地。
他终究没能逃离那个病房,又被人给带了回来。
“我的刀可以通过血液追踪其主人的行踪,我采过你的血,所以找到了你。”
笑颜每个字都说得缓慢又压抑。
“对不起。”佚名把脸别过去。
“快喝掉。”
笑颜说着,将一碗汤药端到佚名面前。佚名又饿又渴,捧起一饮而尽。虽然散发出浓烈的草药气息,但喝下汤药之后,他感受到体内似乎正涌出力量。
他好奇地看向笑颜,才发现她的脸色格外苍白,显得憔悴无比。笑颜前额的刘海梳了下来,遮挡住一只眼睛,佚名仔细瞧,看清了她的右眼上蒙着眼罩。
“你的眼睛怎么了?”
在佚名的连连追问之下,笑颜终于说了实话:
“你的病很怪,我没能找到对症下药的方法。为了保住你性命,我只能用了禁术——用救过百人性命的医生的眼球,制成药物,患者服用后可保百病不侵——我用自己的眼睛做成了药,把你我的生命连接在了一起。你刚才吃过药以后,只要我活着,你就不会再染上任何致命的疾病。但也意味着,咱俩有一人死去,另一个也会死。”
“也就是说,我刚才吃下去的是——噫。”
“这是唯一能救你命的方法,治不好你的病,只能给你百病不侵的身体。”
佚名沉默了一会儿,怅然道:“笑颜,我……亏欠你好多。治病也好,怀上孩子的事也是。”
笑颜摇了摇头,语调冰冷:“孩子我引产了,这是我此生做过最坏的事。我不想让他因为自己父亲是个混蛋而痛苦一辈子,所以我决定不让他出生。”
“嘿,那可真太好了,没孩子一身轻啊。你辛苦了。”
佚名讪笑下床,想伸手去拍对方的肩,却被笑颜手中的刀光吓住。他从没想过她会如此严肃。
“我要离开这里。”笑颜转过头。
“去哪?回家?”佚名记得,笑颜的家乡好像是烟缭城。
“我想不明白,自己一心向善,治病救人,到头来却不得好报,”笑颜没有看佚名,“遇到你真是让我痛苦的事,我甚至舍不得看你去死。”
佚名有些尴尬,只好努力绷住脸,避免气氛过于轻佻。
“佚名,我知道你是个玩世不恭的人,你想要逃避这世上所有的麻烦,走到哪都毫无牵挂,是吗?你想得美,你亏欠我的,我绝不原谅。假如你死了,我也立刻会死,你永远给我牢牢记住。”
佚名想说点什么缓和气氛,却发现自己的舌头好像被紧紧缠住,一个音节都发不出。
“就这样吧。我只剩下一只眼睛,必须把生命留给真正需要我的人。”
说罢,笑颜默默地拉开门,让阳光与喧闹同时涌进屋里。
“永别了。”
5
已经……不痒了。
正如笑颜所说,佚名身上的疾病好像默默地消失了。
可逃过一劫非但没有给他带来丝毫轻松,反倒让他郁郁寡欢,每日都只能靠酗酒来逃避忧虑。笑颜的帮助犹如一道诅咒,深刻地烙印在了他的心中。
在外漂泊数日之后,佚名回家了。
他有些无助,希望家人的陪伴能让他忘却些许惆怅。
时隔一年后回到家乡,佚名发现整座城市都变了,巨大的烟囱高耸起来,街道被浑浊氤氲的雾气笼罩,呼吸间可以感受到烧灼的气味,这还是记忆中的家乡吗?他一时间有些窒息。
佚名的家乡名为通天城,是通天神州的首城。佚名家的宫殿悬浮于天空之中,是个巨型圆盘般的花园,被“永动机”所驱动。踩过上千个螺旋楼梯的台阶以后,他终于找到了家门。
三弟已经在等他了。
“大哥,在你出走的这些日子里,咱们通天城的人口增加了两倍,商贸税收翻了四倍,商埠、工厂、贸易市场的数量,几乎每天都在增长……”
佚名扶着天台的栏杆,用望远镜俯视地面上如蝼蚁般的子民。
这孩子机灵过头了,佚名心想。
“这些东西,我从未见过,都是西国来的?”佚名将手中的单筒金属望远镜拉长又缩短。
“哥,我始终认为,贸易能解决大部分问题,‘蒸汽船’,你可听说过?那玩意儿能在水上跑几十天,还有‘蒸汽飞艇’,真神了,”老三边说,边在随身的挎包中不断翻找,“对了,给你个好东西,出了门用得着。”
他递过来一柄微型武器,巴掌大小,有点像是微型的火炮,“炮口”纤细修长。
“这叫火枪,西国的把戏。把枪口瞄准别人的要害,扣这个扳机,对,左手托住……”
三弟兴奋地给佚名演示如何只用轻轻一击,就能彻底夺走他人的性命。佚名对所见的一切感到无比震惊,三弟只用了一年的功夫,就靠着偷学来的西国技术,把城市带领到远超其他各城的境界。
并非好事。
在三弟的陪伴下,佚名去见了真正的城主——自家的老父亲。
老爷子哭得特别厉害,一口一个“大傻子”喊佚名,按照嫡长子继承制,这偌大强盛的通天神州本应该交给佚名来打理。既要保持经济发展,又要在王的虎视眈眈下规矩地生活,这不是等闲之辈能够胜任的事业。
可一年前,正当老爷子准备宣布继承人时,佚名竟为了逃避责任,溜了。而就在这一年之间,佚名的二弟也去世了。一共就只有三个兄弟,老大消失,老二去世,老爷子没撑住,立马就病倒了。
“二弟死了?”
佚名一怔,下意识将视线转向三弟,见三弟的眼帘垂下、嘴角紧抿,他的心猛然沉了下去,这场重逢,也在莫大的悲哀中草草结束。
在家呆过两天后,佚名喊上三弟,一同去祭拜二弟。
墓园很清净,二弟再也不用被尘世喧嚣打扰。只是一想起他的年纪,佚名就不禁悲从中来。三弟站在身后不发一语,佚名心里有恨。
不知觉间,风起了。
“老三,你也会杀了我吗?”
问话时,佚名没有回头。
沉默片刻之后,身后的三弟雍容地说道:
“哥,只要你不以城主长子的身份出现,你就永远是这通天城最受人尊敬的客人。”
他的语气笃定,态度威严,根本不像聊天。
佚名没有回答,因为他早已舍弃了自己的真名。他默默取出火枪,在手中把玩片刻之后,猛然转身,将枪口对准了三弟。对方一惊,不自觉后退一步。
“老三,你是兄弟里最聪明的。所以要记住,一城之主的责任,永远是保人民安康,万万不可有任何妄图挑战王的想法。”
“……我明白。”
他并不明白。佚名想。
“照顾好父母,他们是你仅剩的亲人了。”
6
从家乡不辞而别以后,佚名顺着河流穿越山林,漫无目的地朝下游前行。
他觉得自己软弱,甚至拿不出为二弟复仇的勇气。可即使杀掉老三,他佚名又有本事去统帅一座城,治理一州之土吗?
他没有的。
能够毫无顾忌地展现手腕,也是做人的“才能”之一。假若佚名真有三弟这般坦然,断不会惆怅至此。所以,他已然无家可归。
天空灰暗,大雨滂沱,他无处躲藏,很快就淋成了落汤鸡。
雨势渐长,洪水冲垮山林,滚滚山洪汹涌而至,卷起佚名,横冲直撞地朝山脚下冲去。佚名只能挣扎着,紧紧地抱住浮木。地动山摇间,眼前的世界再次黑了下去。
……
“你醒了?”
睁开眼睛,发觉自己正睡在温暖的床铺上,佚名知道,自己又被人救了。
“我最擅长晕倒跟醒过来。”他自嘲道。
救起他的是个小姑娘,身穿廉价的粗布衣。看来,那块浮木保住了他的命,载着他在风雨中顺流而下。小姑娘发现了昏倒的佚名,将他拖回这无名村落之中。
她很漂亮,却唯独没有名字。她说在这个村落里,女人都是不起名字的。
佚名来了兴趣,本想聊得更多,可姑娘家的门忽然被人强行推开,一群陌生的男人涌进屋中。
“快打扮吧,已经来不及了。”
众人纷纷催促。佚名这才知道,村民们正准备“献祭”,向山中的“神灵”献祭。
祭品,就是这小姑娘。
两日前,山中的“神灵”向村民索要供奉,称如果无法满足,就会屠灭整个山村。
“简直是强盗嘛,神肯定不会这么说话,你们应该反抗的。”
将心中的想法脱口而出之后,佚名被众人赶出了村落。仔细一想就能明白,供奉神灵,村人损失的不过是个无名的小姑娘,而奋起抵抗的话,大家或许都会死。
从村民的眼神中就能看出来,他们对“神灵”无比畏惧。
可佚名是不怕的,他清楚那些骄傲的“神灵”不屑于窝居在山林之中,因此,村民们口中的神,无疑是个假货。万一“献祭”指的是献上性命,小姑娘还可能身陷危险之中。
为了还她的人情,佚名打算阻止这场献祭。
再见到小姑娘时,已经是深夜了。
村口的祭坛升起重重火把,将不远处的村落照射得影影绰绰。姑娘穿着血红的衣装,从摇曳的火光中走出,好似出嫁的新娘。只是,她的脸上显露出深切的哀愁。
“待月亮升高之时,‘神’就会出现。记得把财宝交给神灵。”
村长模样的男人捧起一个木盒子,郑重地放进姑娘的手里,姑娘点了点头,安静地站立在祭坛上,接受命运一般地静静等待。
众人纷纷退去,紧锁门窗。空荡荡的祭坛中央,只剩姑娘一人在明亮的月光中悄然伫立。
“神灵”从黑黢黢的树林中走了出来。
借着月光,佚名看清了“神灵”的模样:高大,强壮,几乎与人类无异,唯一的不同之处,是这“神灵”的额头上,长了一只奇怪的犄角。
佚名恍然大悟,这自称神灵的家伙,是鬼人。
7
鬼人是受到诅咒后,扭曲畸形化的人类。由于会被人们围攻,他们不敢轻易露脸,这些半人半鬼的可怜东西想尽办法求生存,只要能活下去,他们不在乎荣誉和道德。
“你就是祭品吗?”
鬼人直视姑娘,声音漠然。
鬼人在受到诅咒之前,往往都具有超人的能力。普通人受诅咒后大多性命难保,而鬼人生命力和精神力更为强大,即便被诅咒也不过是身体扭曲。
尤其是,这个鬼人为村民畏惧,说明他肯定会耍些奇怪的把戏。
佚名不禁悲从中来,通天城里的民众已经用上了蒸汽驱动的铁皮船,而这群无知的村民还在将一个鬼人视若神明。
见鬼人一步步走向少女,佚名快步上前,用身体挡住了她。
“英雄救美?”鬼人笑道,“凭你?”
“我知道你是鬼人,离开这里,我就不把你的行踪说出去。”
世间存在着以杀鬼为生的猎鬼人,要是被猎鬼人知道行踪,这鬼人凶多吉少。
一听有人说出了真身,鬼人下意识握紧后腰悬挂的柴刀。他是怕的,正因为怕,他才躲进这偏僻的山里。
“既然看到了我的脸,就不能让你活下来。”
鬼人说着,挥手提柴刀劈砍向佚名,佚名一闪身,拉起姑娘朝村中跑,无论姑娘如何挣扎,他都死不松手,还顺带抢走了姑娘手中的木盒。
“你是不是觉得,假如不把自己奉献出去,乡亲们就会被连累?”佚名边跑边说,“你太自恋了。”
“之前也没人愿意降服,可神灵连杀了村里几个男人,没人打得过他。我不甘心,又能怎么办?”
佚名冷笑:“你这种拯救别人牺牲自己的态度,真的让人恶心。”
过了一会儿之后,佚名听到身后传来鬼人的喊声:
“别跑了,我不要女人了行不行?把钱给我就好。”
佚名收住脚转过身,见鬼人气喘吁吁地蹲在地上,看来他不善奔跑。
“我山上的屋子被暴雨冲毁了,所以需要点钱花。盒子里的财宝给我,我就饶你俩一命。”
讨价还价?佚名摇头,把木盒搂得更紧:
“鬼人不仅吃人,还会骗人,我可不上当。”
就在三人僵持起来,进退不得之时,村落中逐渐亮起火光。村民们听见屋外的奇怪响动和鬼人的求饶,纷纷好奇地走出家门,慢慢把三人围了起来。
鬼人眼看着自己被包围,恶狠狠道:
“你们……都看到我的脸了?”
8
觉察到鬼人的气息紊乱,佚名下意识有些害怕。
他知道,这些怪物为了保命,绝不能被人知晓行踪。所以,见到鬼人现身的人,大都不能活下来。
眼前的鬼人原本是蹲着的,但缓缓地站起了身:
“你知道我因为什么遭了诅咒吗?我以前是个医生,为了治疗新出现的疾病,我会在人体中培育病毒,用疾病去治疗疾病,我称之为以毒攻毒。然而,不少患者都在备受折磨之后,痛苦地死去了。后来,或许是报应,我的妻子也得了绝症,我想要延长她的寿命,于是……”
“你在妻子身上,也用了可能会失败的疗法?”一旁的姑娘试探地问。
鬼人点了点头:“她很快就不行了……然后,我就慢慢成了这样。这么些年来,我一直都在自责与绝望中挣扎地活着,生不如死。”
说话的时候,鬼人从腰间口袋里取出一个小木桶,里面似乎盛满了液体。
“快跑,神又要降罪了!”
村民中有人尖叫,众人纷纷四散而逃。
“也让你们尝尝绝望。”
鬼人面容冷峻,拿生火棍在腰间的皮带上擦拭点火,引燃了手中的小木桶,大量烟尘立刻滚滚涌出。
佚名这才发现,鬼人站的是上风口,诡异的烟雾喷发之后,借着风势迅速吞没了整个小村庄,没人能够幸免,所有人都被包裹在烟尘之中。佚名被迅速夺去了视野,只能听到村里人的咳嗽声阵阵传来。
“装英雄的,知道他们叫我什么吗?”鬼人嘶哑的吼声穿透了浓烟,“他们喊我‘疫病神’,因为我手里的病菌,可以随时随地要了整个村人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