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榆树上的大鸟(外四首)

老榆树上的大鸟(外四首)

焦成千

我也是偶然看见，村头

那棵老榆上，一只黑色的大鸟

一动不动

一阵秋风吹过，又一阵秋风

吹过。树叶纷纷飘落

远处，村舍已升起炊烟

是不是乌鸦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它为什么一直停在那里

它看到了什么

或什么也没有看到

它思索什么

没人知晓

那只大鸟至今仍然停留在

那棵老榆树枝头

在我没找到答案之前

不会飞走

斑马的宿命

粗粝的砂石、枯树、尘烟

一匹强壮的斑马把一头瘦弱的狮子

压在身下

镜头翻转了真相：仰面倒地的狮子

紧紧咬住斑马的脖颈

一场比拼耐力的竞赛

只需天平中添加一粒尘土的重要

那头狮子，就可能败在斑马的蹄下

鲜红的，斑马的眼里淌出的

是血还是泪？

十几米外，黑压压的一群

斑马——它的同类

正怡然自得，甚至互相嬉戏

没有谁看上哪怕一眼

好像那匹斑马的疼痛、无助和死亡

与自己毫无关系

也不曾发生

父亲

你来了，在老屋的土墙上

一闪。你如何跨越50年的时空

仅凭这个名词

找到我。你还是没说一句话

甚至连影子都是虚无

我怎么能看清你

我张了张嘴，还是没有叫出

再平常不过的两个字

你曾经存在过？那张仅存的一寸

照片，黑白了我半个世纪

我终究会追上你，用一生磨就的

利刃，割断你我之间

如此坚固的绳索

风吹过楼前树

风吹起一片落叶，在窗台旋舞

我抬起头，好像第一次看到

办公楼前的这些树

原来如此不同：有高有低

有红有黄，更多的还是绿色

春风过处，这些树

一起发芽，开出五颜六色的花朵

有的树不开花，只长绿叶

绿叶何尝不是另一种花

绽放的季节

连石头都有了体温

不知何时，繁花退尽

这些树被阳光雕刻成同一个模样

一样的装束

一样迎风摇曳的姿式

它们都不敢大声说话

只是借助风声，偶尔低声耳语

风越吹越冷，吹去昔日的相同和不同

吹来相同的命运

当冰凋枝残，这些树都变成

光秃秃的灰黑

一年又一年的轮回——

这些树，这座大楼，这些

进进出出的人

利刃

持续的阴雨使这个夏天漫长得

没有尽头，午后

一缕阳光照进窗台

我的视线从电脑屏幕移开

与远处绿树丛中一点橘红相遇

是枫叶？这是哪一年哪一月哪一天

瞬间，恍如隔世

我靠在椅背上，陷进

另一个自己

我从哪里来，我借用谁的躯壳

坐在这里

二十年前，我想不到我会

坐在这里，十年前

我望见奈何桥边三生石

模糊的倒影

无常的轮回，在这个平静的午后

在一丛无名红叶背面，露出

锋利的刀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