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午没课，荸荠醒来是十一点，他开电脑上贴吧层主给他留了一条消息，是他的微信号和他的名字，叫浩子，浩子让荸荠加自己的微信，方便下午联系吃饭。
下午有两节古代汉语，荸荠坐在大石头的旁边，见他把手机藏在课桌的下面回消息，脸上挂着的笑堆得直像盛夏天树上的桃子，太满太多，压弯了下巴。
“石头，又是你的小学弟那个什么民的消息啊？”
“恩，他约我下课去吃食堂，晚上我们打算去商业街吃烤串，你要不要一起。”
“我一起去干嘛，你和你小男友，我去当一盏一千瓦的电灯泡啊。”
“哪有那么夸张，带他认识认识你，反正你单身狗一个，下了课也没有事情。”
“谁跟你说我下课后没事情了，我今天约了人，要去和别人吃饭呢。”
“谁啊？”
“不告诉你。”
在迎新晚会的话剧表演以后，大石头和小学弟在一起了。荸荠是真羡慕大石头的，是有听说接新生是大学里成功率不低的一对一大型相亲，但是这针对的都是学长选学妹，学姐挑学弟的吧，哪里会想过石头这憨货这么幸运挑中了一个学弟，真是gay眼识基吗？
迎新生的当天荸荠也接了一个学弟，高高帅帅的，第一眼就看上了。学弟很礼貌是真的，但他是直男也是真的，荸荠瞎估计大石头可以成功是因为他是1，0比较容易识别，而自己是0，识别0还可以做到，但要从人群里万里挑1一不小心容易选着直男？
“不告诉我就不告诉我吧，只要你不要又跟暑假似的，碰着一个约炮狗给我打电话抱怨就好。”
大石头知道荸荠，知道他不想找一个只想着约炮的人，是想寻一个可以长长久久恋爱的对象。
“去你的，我和今天吃饭这个人八字都没一撇的，再说我真的是去吃顿饭，我们还说了要AA呢，我反正没有任何恋爱的打算，而且说不定见一面发现两个人连朋友也都当不了呢。”
荸荠自觉是一个善于学习的动物，从上一回的经历中，他幼稚园智商的脑袋虽然粗暴地总结出了没有成本的温柔有可能是假的，有可能只是做戏这一宗道理。
但同时他也在那天一个人回去的汽车上，屁股的痛中误打误撞地琢磨出：或者人在做某一件事情前，不论这件事是感情方面或者是生活方面，哪怕只是看一部电影，你都要尽量别刚一开头立即在心中设定了一个很高的期待值。
少一点点期待，少一点点预先的想象，也许真到了两个人相处可能性反而会多一点，退一万步说，如果没有对见一个人有预期的设想，到时候做不了情人，成不了朋友，至少自己也不会那么失望。
Less is more，这一个道理在生活里的许多方面都是通杀的。
浩子下午快五点给荸荠发了微信，说是六点约在商业街的地下铁奶茶店门口碰头，他今天穿了一件黑色的短袖，一条卡其色的裤子。荸荠下了课是五点半，把书本给了大石头拜托他帮带回宿舍，两个人一起出教室们，小学弟站在教学楼下等石头，冲着荸荠招呼了一声“学长”后，跟着大石头屁颠屁颠两个人往食堂的方向走了。
“怎么我就没有一个这样的学长啊！我也可以乖巧地去教室门口等他下课啊！”
剩下荸荠一个人朝着商业街走，他愤愤地在想。距离奶茶店差不多还有十分钟路，手机响了一下。
“你要喝什么吗？我先给你点着。别怕，我没有要请你，不用不好意思，回头你到了再给我钱就好。”
“恩，一个中杯的丝袜奶茶。”
真的是同人不同命，看了人家大石头和学弟的恩恩爱爱，再回头看自己，真是情路多舛啊，有时候自诩自己是一个喜欢AA喜欢独立的人吧，可真听了那个浩子哪怕这种一杯奶茶都让你到了再给钱的话，总觉得哪里有些别扭。
拐过楼房的端头，隔着一个店面看见了那个男生，穿了一件卡其色的短裤，一件黑色的短袖，手里拿着两杯奶茶，一杯正在喝着，荸荠往前走了过去，叫了一下他。
“浩子？”
“恩，你是荸荠吧。”
“是的，奶茶多少钱来着，我先把钱给你。”
“哈哈，给你开玩笑来着，你快拿着喝吧，太冰了，拿着冻手。”
浩子递过来，石头接过，浮在奶茶杯身的水珠沾湿了手，真有点凉。
“那行吧，一会我请你吃饭吧，你有没有特别想吃的东西？大盘鸡还是串串？”
“要不去吃酸辣粉吧，我知道这边有一家手工酸辣粉，里面的海带丝很好吃。”
“行吧，我都可以，你想吃这个也行。”
两个人说话的功夫脚也没停下来，往酸辣粉的店走。荸荠咬着吸管，悄悄歪着脑袋去打量了一下浩子，挺好看的一个人，瘦瘦高高，不过不太像他们本地人，眼睛眉毛之间透着一股子粗糙，荸荠问他。
“你不是我们这边的人吧？”
“恩，我是东北人。”
“哦，一看你就长得不像。”
“为什么，是你们这边的人平均身高没这么高吗？”
“去你的，我是说你长得比较粗。”
“粗？”
“哎呀！粗糙啦。你现在也是大二吗？”
“没有，我大三了，你大二哦。”
“是的。”
说完这两句这两个人又没什么话说，都只顾着走路，低着头走路，喝着奶茶沉默地走路。到了酸辣粉的店，浩子给自己要了一个大份，荸荠要了一个小份，等上了桌加了两大勺辣椒油开始对付起来，红彤彤的辣椒油冒在热汤上面，海带丝和煮得剔透的红薯粉混在一起。荸荠吃了两口，又辣又烫，鼻涕喜欢吃这种温度和辣度的，但他的鼻涕却不听话得给刺激得流了出来，浩子从桌子上抽了一张纸过去。
“拿，快擦一下，鼻涕出来了。”
“谢谢。”
接过来胡乱地在脸上抹了一把，又接着埋头享受地吃。
“别急嘛，你是饿了吗？中午没吃饭啊，感觉你跟劳改所里刚出来似的，像只大鼻涕虫。”
“老子！我吃了的，我喜欢吃烫一点的，一会冷了油有点凝着就不好吃了。”
“我没想过你会愿意出来欸。”
“为什么啊？不就出来吃个饭吗，有什么大不了的。”
荸荠没有抬头低着头回答。
“就现在这些人不都要有一个明确的目的才约得出来嘛，比如要上床或者要干嘛的。”
“我们不是也约了吃饭才出来吗？”
“吃饭算什么目的啊，和谁都可以吃。”
“不是，你这个人可真奇怪了，不是你说出来吃饭的吗，干嘛这么多奇怪的话啊。”
“哎，说真的昨天晚上你会愿意出来吧，我是觉得还有点后悔约你了。”
“为什么？”
“因为感觉你这么好约的话，可能长得是个丑八怪，没有人约你，所以才这么好说话。”
“结果呢？”
“结果，我觉得你挺好看的，刚一来还很有礼貌的说要给我奶茶钱。”
荸荠不是没有见过同性恋，也不是没有约会过，有过一些人和他在见了第一面两个人分开的时候跟他约第二次见面，明显地表示出对他有好感。可荸荠还从来没有碰着像面前这样一个直接的人，会直接说，我觉得你长得挺好看。
现在男生和女生也不知道是看多了夏日漱石或者王家卫吗？喜欢从来不爱说喜欢，觉得你好看也不要直接夸你好看，总觉得你会知道，总喜欢通过旁门左道的方式去表达，比如问你是不是单身啊，比如问你愿不愿意下次有机会一起看电影，甚至这都算是相对来说比较直接的了。
还有的人哇，只说今晚的月色很好，这种含蓄的表达拐着弯去说是很温柔，只是，只是总觉得有点隔靴搔痒似的，不够直接。
那一刻荸荠自己都能想象出自己现在的样子，被酸辣粉辣的鼻子都红了，刚刚还有清鼻涕出来，他居然就这么直愣愣地说自己长得好看，荸荠当下有点没反应过来，手上夹着的酸辣粉一不留神给夹断了一根，掉回了碗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