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观察者网专栏作者 李长信
► 文化行业从业人员
上海老夫妻因孩子借贷无力偿还跳楼。
校园裸条横行
……
每年年底，各地上演此类剧情，讨薪讨债天台秀彼此起伏。
还有如今的大热点，聊城的于家事件。
我不是金融专家，但是二十年前，我为了生存，曾在深圳加入过社团。我的住所是集装箱，和我一起住的几个小兄弟刚好都是社团里从事讨债工作的。我曾经看到他们为了逼人还钱，用铁链锁住房门，用红油漆泼墙壁，威胁放火烧房子。也听他们说，为了逼人还钱，把欠债人五岁儿子的手臂折断。他们还提到过，听说有人无论如何都不还钱，结果全家半夜被拉出去活埋。
当时讨债手段已经如此凶残，如此恶毒，但是普通老百姓几乎对此完全没有感知。
无他，高利贷者基本不会和正常老百姓有交集。他们的顾客一般是赌徒、瘾君子、作投机违法生意的。对老百姓来说，你再恶毒，也遇不到他们，自然就会把他们的事情当作都市故事和传说来看。
而讨债公司也不是黑社会，他们大多是拿到合法债务的权限。比如一百万的债务三十万打包卖给讨债公司，讨债公司上门讨债。讨债公司一般都不会用太过激的违法手段，而主要是使用骚扰、信息扩散等行为，例如我就接受过以一天八十元的酬劳，每天在一个商务公司门口用大喇叭喊话，几楼的什么公司的谁欠钱不还，去了差不多一周时间。
讨债公司针对的一般都是企业主或者商务公司，不会和普通市民有什么交集。
所以一直以来，我都是坚信，财务公司讨债公司之类是社会灰色地带的一部分。它是无法消失的，但是也不会给社会带来什么真正的问题，和广大老百姓几乎是完全无关的。
可这两年，我发觉原本我以为是真理的事情，似乎是突然就改变了。
我公司在上海长宁，我在公厕上个厕所都能看到六七家无抵押贷款的小广告。我因为业务加入的一些QQ群，每天都能看到各种刷借贷广告信息的。而突然间，校园贷的裸条就成了到处可见的新闻。
我在16年初辞职创业，天使轮拿到了几百万投资，但是随着业务发展依然感觉到资金紧张，于是开始准备借款来筹募一定的资金。为此和一些小额信贷，代理信贷的公司打过交道。结果就是，现在我每天都能接到询问我是否需要资金的电话……
我的理智令我拒绝了所有看起来有高利贷嫌疑的公司，最后是一家代理公司帮我做完手续，从银行贷款两百万，为此，我付出了十万的中介手续费。
在这个过程中，我不由得思考现在的信贷环境到底为何会变成如今这样？想要通过合法途径借钱，比如我，真是有着各种艰难。而高利贷这样的危险产品，却如洪水泛滥一般瞬间就能散布在社会的各个角落。
想来想去，我觉得正如硬币是一体两面，借贷尤其是现在这种违法借贷的疯狂泛滥，不是因为开放民间借贷市场。而正是因为我国民间借贷市场的不足，这个不足包括资金，也包括配套的法制、执行体系。
导致如今违法借贷泛滥的原因，在我看来正是由于长期以来，我国一直都存在的一个不解难题——老赖。
我是影视公司，我上一部片子发行时，就毫不犹豫放弃了X视。原因就是有同行说，发到X视的片子，X视拖着死活不结算。这么大的公司，欠款不给，但是他除了抱怨，毫无办法。按他原话，就算去X视门口吊死又能如何？这要有用，X视门口会吊一长串吧……
我记得九十年代，出现过几乎摧毁当时中国经济的状况，大家提炼了一个基础名词——“三角债”。正是由于债务的拖欠，最终导致了中国经济面临崩溃。而“老赖”问题，在那时就是社会热点了。当时第一就是不执行。
就算起诉法院又如何，没有相应的制度配套，法院判赔偿对方还钱，对方就是不还钱，你能怎么强制他还款？所以这就催生了早期的讨债公司，那时候讨债公司可不是放高利贷的打手，他们也基本不接受高利贷的借款合约。高利贷自然是放高利贷本身的打手们去解决。
那时的讨债公司，实际是追讨合法债务，他们相对高利贷的打手，做事尽量不违法，但是我知道就有不止一起引发死亡的悲剧。
由于长期正常状况下的“老赖”是借款方没有办法的，所谓我靠本事借的钱，为什么要还……由此导致在社会上，一般人对于资金借出，是很不愿意，也很小心的。我自己开始考虑从朋友处借钱，也愿意支付利息。朋友借我五万、十万是愿意的，但是几百万，我就无法通过从朋友借钱来补充资金缺口。
随着社会发展，人民的大量移动，城市化的普及，资金需求、资金缺口也越来越大。不管是新闻整天说的中小企业融资困难，还是个人贷款都无计可施。正所谓市场在那里，你没有合法的填补，非法的自然就会占据。因为除非我们倒退回农业社会，否则现代社会资金需求就是个无法回避的必需品。
你说你不做生意，你有脑子不会借高利贷，可说句难听话，你明天发现自己得了某疾病，你外地来的医保无法覆盖大病，治疗需要五十万，你怎么办……存款不够，没有房产，你不借钱难道就等死吗？但是现在的环境，你不借高利贷，你会发觉很可能，你根本借不来救命钱。
还有很多对社会残酷认知不够的年轻人，为了短时间享受生活，愚蠢地踏了进去。不错，她们是走错了路，但是也不能不被保护呀。比如学校里那些为了一点借款，拍摄裸照的裸条受害者。
于是现在就成了死结，一般人手头有钱，但是只能存银行，或者买点银行的理财。那些P2P公司能骗人，也是他们经过包装让一般居民对他们有了信心。这样一来，就导致大量资金沉淀，无法进入市场循环。
在目前的环境下，你借钱给别人，能不能还要看你运气。不还，坑了你，你不找黑社会大概你的钱是要不回来的。这一点，除非政府提供相应配套的措施，比如现在刚起步的信用、限制“老赖”消费等。
但是整体来说，这些措施还非常不完善，执行力度也很弱。现在讨债公司对很多人而言，是能拿回来血汗钱的唯一办法了。不然你跑去跳楼吗，刚开始跳楼也许还有点用。可现在大家还会关心嘛，这也太多了……
作为借钱方，很多人说欠钱的是大爷。除非对方用黑社会，否则我就是不还钱，还钱才是傻x这大概是很多人的想法。就如于家，他会还被黑社会讨债的这一百万，但是对于合法欠款的一千多万，就没有一点想要偿还的意思了。
现在的非法借款，就和我接触的那些一样，法律玩的很溜。当时给我拿出的条款，套路深的很，比如我贷二百万现金，却要写三百万的借款合同。资金会先打给我三百万，然后我要以劳务形式给他们另一个公司支付一百万。法律所谓的年息36%以上不受保护，根本没法限制住。所以如果你倒霉愚蠢地借了钱，你大概也会发觉，警察完全没法保护你不被黑社会讨债。
于是乎，当你是个老实人，你借钱出去想要还钱，大概只有黑社会能帮助你。你因为某些缘故，踏入高利贷陷阱，你似乎也没有任何办法抵抗黑社会的讨债。
我觉得高利贷这东西，是不太可能被禁绝的。那些胆大的意图殊死一搏的，那些社会的边缘人群，很难从正常的社会状况下获得资金，当你意图借高利贷去拼一把时，你已经很危险了。
作为一个合格的政府，应该尽力将高利贷面对的人群限制在极小部分，保护绝大对数人不要被高利贷伤害，这是政府必须背负的责任。而我国现在情况，一方面高利贷开始泛滥普遍面向社会各层，另一方面是正常信贷普通人无法被保护无法进入，在目前，这一切是死结，希望能够有人在短期内缓解这件事吧。
无论如何，我们现在大概只剩下提醒自己警告家人，千万不要陷入高利贷中，我们能做的，大概仅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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