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带着宝贝在校园散步,他慢悠悠地从他们身边走过。他用奇怪的眼神看了两人一眼继续前行。
几天后他们在图书馆里相遇了。图书馆需要保持安静,他在纸上留言:真的是你吗?有话对你说。看那小小的字体,就像看到个头小小的他一样,她不禁低头一笑。
五分钟后,走出阅览区域的他们面对面坐在了电梯间旁的休息椅上。
“你是学生吗?”他问。
“嗯,当然”。
“我有很多问题想问你,我还看过你的笔记本……”伴随一两声低低的笑。
“噢,你想问什么?”
“你说你是学生,看上去也确实像学生,怎么那天带着一个小宝宝?你是姐姐吗?还是阿姨?”
这回轮到她笑了,“那是我的宝宝呀。他可爱吧?”
“啊?可爱,可是……你几岁了?”他瞪大了眼睛。
“比你大一点吧,在读研。你呢?”她微笑。
“哦,我在准备自考,专升本”。他装作很随意地抬眼看向上方,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很认真地说了句:你长得好像我女朋友。
“是吗?有没有她的照片?让我看看。”她表现出浓厚的兴趣。
“照片有,就大头贴那种,其实看不清楚啦,不过她头发比你长,我觉得……嗯,你头发再长一点更好看。”他一口气说完,像是很累似的,低下头停顿了一会儿。
“哦,那她在哪里?可以见见吗?”她觉得这个男生很可爱,说起女朋友还会脸红呢!
她偷偷打量他:一脸文静,说话总透着股认真劲儿,笑起来两只眼睛就像弯弯的月牙。嗯,印象不错,她感觉自己挺愿意相信他的话。
两人很快成了要好的朋友,经常一起在图书馆看书,偶尔一起去礼堂听讲座。他们聊学业、聊梦想、聊生活琐事和各自的烦恼。他问:“为什么那么早结婚?”
她答:“不想在谈恋爱这事上浪费时间”。“还是因为遇到了喜欢又合适的人吧”。他自顾自补充。“希望以后我也能这样”,又轻叹。他们之间似乎无话不谈,可又始终保持着一定距离。
他做事很细心,她总感叹他的女友真是好福气,而他只是笑笑。某次她在拉易拉罐饮料时用力不当划伤了手指,他知道后第二天就买了好多创可贴给她。
她和他们一帮同学一起去看大型犬展览,他总是挡在她前面,只因进馆前她说了句“其实很怕那些体型大的动物”。别人不知道他们什么关系,除了她的朋友阿青。
某天晚上,图书馆的闭馆音乐响起时,阿青神秘兮兮地对她撇嘴:“我先走啦,他说有话跟你说。哼,你俩除了看书什么时候都有话说,这次说个话还要避开我,什么意思啊?”
她对阿青笑:“他就是个比我们小很多的孩子,能有什么意思,估计又要讲班里竞选干部的事”。
“随便吧,反正我先回了,你也早点。”阿青带着她的不满走远了。他则背着双肩包蹦蹦跳跳靠了过来。“你喜欢吃盐水鸭吗?这周末我和同学去南京玩,回来时给你带。”那双亮亮的眼睛似乎让她一时间忘了回话,只顾盯着笑。
“不喜欢吃吗?那带点别的?”他拿不准她的意思,又发问。天哪,怎么回事?她突然觉得回到了从前的某段时光,那时候还未成为她老公的男朋友说话语气也是这般温柔。
“嗯,喜欢。不过你就别给我带了,这边超市都有卖,你开开心心玩就好了”。嘴上这么说,心里却一阵小慌乱外加小激动:真贴心,出去玩还能想到我,哈哈。事实上,除了朋友介绍认识不久的阿青外,她在这偌大的校园里没几个熟人。
本科不在这个城市、这所学校,研究生同学又少得可怜,而且很多都是早有家室的。除非跟导师碰面时聚在一起,平时大家都各忙各的,几乎没有在校园遇见的可能性。
她没事时喜欢观察夜空,晴空里星星很多,就跟地上的人一样。若仔细盯着一颗望去,它远远地悬在那里,看上去是那么的孤单,即使闪着光,即使周围有那么多同样闪着光的同伴。
她想到自己,想到在未认识他之前一个人不停穿梭于家和图书馆之间的情景。虽然有时会跟阿青同路,可她毕竟要经常跟男朋友在一起的。
其实她有家,有宝宝,有丈夫,有婆婆,四个人住在一起其乐融融。在外人看来,怎么也不能算是孤独的。生活中除了听课、查资料写论文、代课还可以跟宝宝玩耍呢,怎么会孤独?
可实际情况呢?丈夫每日上班,有时要应酬有时要加班,反正很晚才回家。婆婆认为她都结婚生子了却还要读书简直不可理解——不赚钱不说,还严重增加儿子的经济负担。
丈夫倒是支持她的,从没在他面前抱怨过经济问题。但是在刚生过宝宝的那一段时间,敏感的她还是感受到了孩子带给她的压力:只要宝宝睡在身边就睡不着,总担心自己睡着了会翻身压到宝宝。
自怀孕开始她就停止了一切化妆品,甚至洗发水洗面奶都改用强生了;她剪去了长发,穿宽松大摆的衣服;她不看不听负面新闻,连当年陈冠希的事都是在很久之后才听说的。
听音乐只选那些适合胎教的钢琴曲,她简直忘记什么时候听过流行歌曲了,更不知道那时候比较红的歌手都有谁。那段时间她似乎只对各类儿歌童谣感到熟悉。
直到某天在汽车广播听到一首歌,她才意识到生育让她到底错过了什么。丈夫随着广播哼了几句,她忍不住赞道“真好听”,丈夫高兴地接话茬:“这是我们在xx上班时去ktv的必点曲目,那会儿可是火的很呐!”
嗯,xx?怪不得从来没听过这首歌,那时候正是孩子从出生到6个月的时间,那几个月里她每天什么事都不做,只专门在家负责看孩子、喂奶。妈妈说近视眼的人坐月子要尽量少戴眼镜,于是她照做,于是电视、报纸什么的都看不了;妈妈的妇产科医生朋友说产妇最好少洗头洗澡,于是她把头发剪得更短了。
照照镜子,感觉自己变得好陌生。 对此,不是没产生过恐慌,但是一看到那张小脸和日益生动的表情,她又坦然起来:为了孩子么,哪个当妈的女人还能由着自己性子来。
那时她很少出门,衣食住用行基本都是爸妈准备的,完全不用操心。丈夫的新工作越来越顺手,升职了,加薪了,常常要外出开会,也常常要彻夜应酬。因为离家远,平时住单位。基本每周回家一次,带着孩子的奶粉,也带着买给她的各类小礼物。
见丈夫回来当然开心,但是也有隐隐的担忧和孤单,因为第二天一早他又要走了。就是在那个时候,她忽然羡慕起男人这个性别来——他们不用承受生育的痛苦,也不用忍受产后的孤独。
她想改变令人压抑的生活状态,并且这想法越来越急切。她向往校园生活,也积极地为此做准备。顾不上家人不理解的眼神,也顾不上丈夫已经相当体面的工作,仗着自己的倔强和丈夫的体谅,硬是让一家三口在一夜之间从北方搬到了南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