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是浪费生命

世界读书日，有位青年作家要我推荐几本书给读者，被我断然拒绝了。世界上这个日那个日，我们中国人最不该过的，就是读书日。至于官方发起的全民读书月，或者读书周活动，更是官样文章，哪里有过全民读书这档子事儿呢？连大学教授都不读书，你让买菜大妈读书？一次到一个很著名的地级市，满世界找书店，最后找到了一个，一看，人家的书论斤卖，尽是盗版的垃圾。

可是很不幸，我是个读书人，沉湎于此，一辈子了，至今无法自拔。人家革命的时候我不革命，人家挣钱时我不挣钱，人家奔官做我离得远远的，炒股炒房，一概不沾，连我们那个时代迷日剧，迷山口百惠，我都没份儿，一门心思就是读书。所有成功男人干的事儿，我都没干，把生命都浪费在读书上了。

所有的一切，祸根就在于文革的时候的烧书。我不是书香门第，小时候家里没有几本书，能迷上读书，没有什么必然性。只因为文革开始的时候，刚刚学会看书，就遭遇了铺天盖地的烧书运动，除了毛选，什么书都禁，逮着就烧。刚学会的东西，突然不让弄了，这事儿很容易引发逆反。所以，那时候的我，成天惦记着找书看。不管是什么东西，只要带字的，就一定会翻开看几眼。烧剩下，只剩几页的牛马经，我都看了又看。哥哥姐姐用过的课本，语文历史不消说了，肯定看，连数理化和生物也看，看不懂也过一遍。听说谁家有本可看的书，就厚着脸皮跑去借，人家不借，就硬赖在门口不肯走，可以一站三个小时。

当然，这种借来的书，有时候看起来也会很愤怒。比如《第三帝国兴亡》，看到希特勒和斯大林合谋瓜分波兰那段，愤怒得把书丢一边，不看了——怎么能这样污蔑我们的无产阶级领袖？然而，实在没有书看，这书又实在写的好，只好拿起来再看。看苏联小说绥拉菲摩维支的《铁流》，前言上言明是鲁迅推荐的，但是，看着看着，感觉怎么把我心目中神圣的苏联红军写的跟叫花子似的。也有点愤怒，但是也没办法，没书看，只好看下去。

就这样，一本接一本，这些封资修的书，本该都被烧掉的书，什么狄更斯，雨果，大小仲马，大托小托，都看了。越是禁，看的劲头就越是大。所以，禁书这档子事，对于不读书的人，无所谓，反正不禁他也不看，或者没能力看，对于对读书有点兴趣的人，越禁，就越是激发他偷吃禁果的冲动。为了读书，我还多次挨过我的班主任组织的批斗，在台上的时候，恨无地缝可钻，下了台，还是想读书，读禁书。

对于像我这样，被禁书烧书反激成了书痴的人，提倡读书无禁区也好，倡导读书有禁区也罢，封书店也好，开书店也罢，反正都是要读的。不读书，就不会多想事儿，想事想多了，就是麻烦。我一生走过来，小学被开除，中学被打成反革命，大学还好，没出啥事，但此后的蹭蹬，蹉跎，都跟读书写字有关。卖文为生，不知道怎么逢迎，也不懂怎么写鸡汤，写来写去，满眼都是祸。

就时代的公历而言，读书就是浪费生命，不过我的命贱，浪费了也就浪费了。

呜呼哀哉则个，都一把岁数了，随他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