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医生要被平反的消息,在全球疫情越来越显得前途漫漫之际至少对我而言是一剂强心剂。
人世间很多事情不在于实际状况,而在于信心。有信心时面对坎坷荆棘路咬碎嘴唇也能走下去,没有时纵使窗外春色满园也可能万念俱灰跳下去。
看这段文字,确认了李医生的最终平反。很多人喜出望外,很多人感动奔走,说李医生在天上可以安息了,每天去李医生微博那里把他当树洞来倾诉心情的无数网友们可以欣慰了。
我也许是冰冷惯了,我没有这些感觉。在我眼里人的生命只有一次,我不喜欢让没有依据的多余的情感给到自己虚幻的任何舒适感,无论是慰藉还是满足还是心理平衡。
我只是感觉平静。平静得如同站在戈壁滩,耳边是不断呜咽呼啸的风声,平静得荒凉。
很简单,李医生被平反早就在预期里,所有头脑正常的人都知道这只是流程时间上早晚的事情,并没有任何惊喜,所以也就没有任何值得惊喜的理由。
难道不应该么。2月7日到现在已经过去1个半月了,难道甚至不是已经有点晚了?甚至本来难道不应该在生前就已经平反,这样临走的时候他只要想到自己不用带着训诫书三个字的耻辱而走,难道不会走得坦然而欣慰得多?在他即将离开人间的最后那段时光里,难道武汉那么飙升的病例数字还不够说明事实有多清晰?
还有是我想不通流程中的矛盾。根据相关法规如果相关人员请李医生过去喝茶的话,那么既然是有法规可遵循的话现在难道不应该把相关法规拿出来进行评估纠正,才能避免将来出现第二个李医生?否则若这个李医生是特例的话,不仅将来可能还会有李医生,而且这个规则上的矛盾本身难道不会令人困惑于未来什么应该训诫什么不应该?
李医生的ECMO,其实也是有可能上晚了。ECMO是替代肺部来暂时顶上工作维系生命,让肺部获得关键温存机会恢复机会的最后一道支持疗法,用的晚了多脏器已经明显衰竭的时候光是肺部温存已经无力回天。ECMO的典型用法是一用就是很多天数,甚至可达十多天二十多天以及更长。用ECMO,是有相应的应用时间窗口的。对此,我已经不想说什么,但我猜想未来中国乃至全世界一定还会有其他新的疫情发生,到那个时候不会再发生初期武汉这样的医疗资源崩溃,很多关键器械能够在患者指征上最最需要的使用的时候及时用上。
最后,这个平反宣告的答记者问里我不是很明白的是最后一段:
我很同意不把李医生塑造为英雄的态度。我不认为他是英雄,因为事实非常清楚:他当时做的事情甚至某种程度上可以说是带着那么一点平反市民的小精致的:告诉自己身边自己最在乎的那一小圈人要注意一个前所未有的疾病风险。而且他发在了微信上而不是微博上,甚至也没有发在朋友圈里,而是聊天群里。这是非常私密的沟通空间,这个本质决定了他绝对不是英雄,英雄的定义里存在直接面对和对抗的要素,他不是。但但我觉得有点疑惑的是这最后一个段落的最后一段文字:
别有用心、煽风点火。
我非常不能理解这些东西说实话。因为这些措辞让我感觉好似一个万能帽子,怎么都能扣。我们在2020年3月20日这个时空里看到了他被平反,是因为我们终于通过时间、病患人数和死亡人数看到一个事件的完整闭环,明白了事情真相何在,但在仅仅3个月前的12月20日呢,我们知道么?如果再回到当时在我们所有人非常缺乏充分信息去判断的时候,如果有人用这个帽子去扣李医生的话又有何不可呢?我光是看他发给微信群里他在乎的那些同僚也好朋友也罢的截屏,我怎么判断他就不是煽风点火别有用心呢?那如果这样,直到任何事情有了新冠肺炎疫情这样清晰易懂的结局之前,谁还敢说话呢?如果等到结局完全打开之后再说话,那么这话还有什么价值呢?——我想说的是:逻辑上我们到底应该如何去自洽这样东西?
我很平静,我不觉得有什么开心的事情。我想真正让人开心的,恐怕是今后再也不会有李医生出名,再也不会。但愿后来的李医生们只可能在他的科室里永远默默无名地工作,朋友圈里是不是插科打诨,下班后回家和亲人厮守,或者和老友三两小聚于小饭馆里唠嗑闲扯装个逼。那可能是寡淡的人间,但那对个人而言也是小确幸的人间。
安息,医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