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我们来聊些美好的。
其实我一直有在看《见字如面》,不知道你有没有看?
一封封书信,被一个个或激昂或温和的声音娓娓读来,那些隔着重重岁月的家国人事,也变得清晰有力、真实可亲。
很多人,譬如我,也因此想起了许多年前提笔写信的日子,我这样的早期80后,在学生时代,是交过笔友、收藏过各种信纸邮票、每周要去三四次收发室的。那时候没有电子邮件,没有手机,却总有俩三个你愿意与之碎碎念、甚至画幅小画寄情的人。想起那时候每个人对着信纸凝神思考、斟酌词句的样子,无端端便觉得温暖,也替那个即将收信的人,觉得幸福。
曾经,书信便是一笔一划的情义,一字一句的爱。在车马邮件都慢的时代里,哪怕寥寥数语,也是纸短情长。
现在,拜年的方式是抢红包,对情侣表白的方式是发红包,亲情、爱情、友情,简化成了现金和“么么哒”。所以,多么感谢《见字如面》和《中国诗词大会》这样的节目,让观众重新读到文字之美,那些家书里的人间烟火,字句里的阳春白雪,会令你知道,语言,是我们每个人都可以掌握的艺术。
譬如《从文家书》和《两地书》,尤其前者,一句直白的“我爱你”没有,通篇却把爱的形状、颜色、温度,描绘得淋漓尽致:
一个白日带走了一点青春
日子虽不能毁坏我印象里你所给我的光明
却慢慢的使我不同了
一个女子在诗人的诗中,永远不会老去
但诗人他自己却老去了
我想到这些
我十分犹豫了
生命是太脆薄的一种东西
并不比一株花更经得住年月风雨
用对自然倾心的眼
反观人生
使我不能不觉得热情的可珍
而看重人与人凑巧的藤葛
在同一人事上
第二次的凑巧是不会有的
我生平只看过一回满月
我也安慰自己过
我说:我行过许多地方的桥,看过许多次数的云,
喝过许多种类的酒,却只爱过一个正当最好年龄的人。
我为我自己感到庆幸。
字里行间,看似温柔含蓄,实则爱意浓烈,情真如赤子。
这使我想起几十年后的另一个国度里,同样浓烈如赤子的爱情。
一对相爱相杀的情侣,男人在分手前写给女人一封特别的情书:
我点燃了烈火却又将它扑灭,为此,我受到了上帝永久的惩罚。那烈火,当然就是你。
后来,男人先于女人离开这个世界,去世前,他给女人写了最后的情信:
与你在一起的时光,是我生命中最幸福的日子,我希望回家……
没错,男人是理查德·伯顿,女人是伊丽莎白·泰勒。
这对传奇情侣,爱火太炽,情到痴狂难免被反噬。据说,伯顿的情书一直被泰勒珍藏在枕边,直到逝世。
不得不问,什么才是最好的爱?惊涛骇浪、生死与共,抑或一生流水,得遇高山?或者,一千个人有一千个答案。
《见字如面》第5期里,黄宗英、冯亦代两位老人的黄昏情书大概算是一个出其不意的答案。两位老人历经风雨,在垂垂老去的人生末尾,依然有情花悠悠开放,这种阅尽千帆深知时不我待的从容与珍重,是对爱情的别样解读。
不是只有鲜衣怒马、青春正好的年华,才能生发出炽烈的爱。
同样的,即使斯人已逝,爱,也可以不凋零,不萎谢,鲜活如初。这一点,看过《浮生六记》的人,自然懂得。
沈复在记述那些安贫乐道的闲情雅趣时,读者看到的是一个聪慧美好的芸娘,以及一对情投意合的知己爱侣。书中,每一处轻巧欢快的日常都让人心头莞尔,唯独写芸娘病逝的那段文字让人心头发堵:
芸乃执余手而更欲有言,仅断续叠言“来世”二宇,忽发喘口噤,两目瞪视,千呼万唤已不能言。痛泪两行,涔涔流溢.既而喘沥微,泪渐干,一灵缥缈,竟尔长逝!时嘉庆癸亥三月三十日也。当是时,孤灯一盏,举目无亲,两手空拳,寸心欲碎。绵绵此恨,曷其有极!
爱情不朽,情书不腐。古往今来的诗词歌赋里,藏着多少动人的情书——
山无棱,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
君埋泉下泥销骨,我寄人间雪满头。
寒衣检视旧针线,无处相寻一片心。
赌书消得泼茶香,当时只道是寻常。
惟将终夜长开眼,报答平生未展眉。
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
从写情的角度来看,每一句都太美。然而,真正让人动容的,总是这些华章彩句之后的爱情故事。沈复一生只留下一本《浮生六记》,写满他对芸娘绵绵密密的回忆,爱情是他人生的注脚,成全他在青史留名。
我们喜欢这样的开始和结束——情书与有情人本身,都算圆满。
当然,也有不怎么圆满的。
最会说情话的沈从文离世后,他诗中永远不会老的女子张兆和为他尽心整理他们的《从文家书》,整理到后来,张兆和却说:“从文同我相处,这一生,究竟是幸福还是不幸?得不到回答。我不理解他,不完全理解他。后来逐渐有了些理解,但是,真正理解他的为人,懂得他一生承受的重压,是在整理编选他遗稿的现在。过去不知道的,现在知道了;过去不明白的,现在明白了。”
惋惜沈从文与张兆和之间无可奈何的日渐疏离,因为总记得《湘行书简》里,他们的亲昵与恩爱。
张兆和:长沙的风是不是也会这么不怜悯地吼,把我二哥的身子吹成一块冰?为了这风,我很发愁,就因为我自己这时坐在温暖的屋子里,有了风,还把心吹得冰冷。我不知道二哥是怎么支持的。
沈从文:三三,乖一点,放心,我一切好!我一个人在船上,看什么总想到你。
深情未必能长久,是爱的遗憾。
无法免俗地,我也很喜欢明代文学家归有光在《项脊轩志》的最后,那句被许多网友热捧为不是情诗的最美情诗:
庭有枇杷树,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今已亭亭如盖矣。
多年夫妻情自心底溢出笔端,你以为笔落要惊一场风雨,却原来,多少深情岁月,其实都可以轻描淡写。
这是真的寥寥数语,纸短情长。
你呢?有没有一个人,曾为你写过这么美的句子?有没有岁月,是在等待远方来信中度过?
云中谁寄锦书来,雁字回时,月满西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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