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歌老师还讨论了沟口雄三先生关于李卓吾的写作,在沟口先生之前还有一位岛田先次也进行了类似的研究。他是从证明中国并不比被西方落后的角度出发,因为他认为明末其实有很多可以被为西方现代性的碎片,但是没有形成一个完整的结构。所以他认为中国的现代思想史挫折了。沟口先生则认为只是一种曲折,因为有很多当时的思想,他认为又在后来的民国展开、延续下去了。
关于李卓吾本人主要讲到了他的两个例子,一个是关于“不容已”的讨论,“不容已”是讲人的本来的原始冲动,那个时期他们面对的时代课题,是如何防止作伪。以李卓吾为代表,“不容已”的论者他们强调的是,只要你能够把真话说出来,那么哪怕不那么标准,也是合格的。其中最激进的就是李卓吾,因为他把问题的讨论推向了极端。他说和耿定向这样作伪的君子比起来,像打渔、卖肉的这样的市井小民才是真君子,因为他们想什么就会说什么。因此这才是真正地为圣。这个时候李卓吾重提王阳明一个满街都是圣人的说法,但他强调说,“满街都是圣人”并不是说真的满街都是圣人,圣人没有那么好当。而是说当你的层面,诚实地表达了自己地愿望,那么你就可以为圣,当然这个圣和他说地孔子地不传之秘之圣是两种情况。
沟口雄三在讨论这个问题的时候,更多地是引向中国转型的社会,明末的时候,个人开始形成关于物质欲望的正当性,这个正当性通过李卓吾这一类士大夫表达,由于欲望正当性与已经僵化的朱子学说之间产生了冲突,才产生了“不容已”这样的时代课题。但是“不容已”并不是简单的个人欲望的抒发,对于李卓吾来说,他把问题推进到这一步,这其实这个让他备受争议的时代课题已经完成了他的时代使命。
这里他还有第二个命题。他说如果一个社会可以让每一个人都满足他的欲望,那么这个社会就不需要刑罚。中国的法律并不乏李卓吾认为社会本来是不需要刑罚的,只要你能够建立万物一体之仁,那么人人各得其所,就不需要刑罚。但是这里面有一个问题,沟口没有讨论。李卓吾这个表述很像共产主义的表述,因为,我们知道一个人的欲望是没有止境的,你怎么能让一个社会可以满足所有人的欲望呢,不可能的。
回到李卓吾“不容已”的命题。如果我们停留在这个阶段,认为李卓吾这个乌托邦无法实现,就否定整个说法,那么就没有结构意识。实际上,问题推进一步之后,进入了明清之交和一直到清代中叶明清知识分子沿袭了的“不容已”之后的思想课题。
我们知道关于李卓吾的童心说有过很激烈的争论,因为比起赤子之心、良心这样的表述来说,其实童心是一个最混浊的这样一个概念,李卓吾强调的是小孩生下来,他没有受过任何教养,所以他没有任何的教养,也不懂得如何和平共处,他看到所有的东西他都要去抓,妈妈的东西他要独霸。他说这是童心。而赤子之心是经过了提纯。李卓吾的这个说法,在明末引起了一些大讨论,这个讨论就变成了对于欲望究竟要不要控制,什么样的控制才是内在的、自发的而不是外在的强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