粉红经济将会走向何方

GS乐点 · 公众号 · · 2018-08-20 11: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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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 王大湿

Steven（毕信乐）是个典型的中国通，普通话和脑子一样很溜，在中国NGO摸爬滚打的五年间，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什么依靠外国人的身份可以做，他摸了个门清儿。当然这都是他一步步趔趄来的，回想十六岁向母亲出柜时，受到的冷嘲热讽，在美国宾夕法尼亚长大的他有发自内心的感慨，少年时期的“离经叛道”并没有影响他商业上另一番作为，事实上，对于在上海的外国人而言，他是属于“混的”非常好的那一类。

对话伊始，他就抛出一个问题给我：在中国要想推动LGBT平权，有哪些路径可以走？我捋了下思路说：社群组织与企业。他认同这个观点，并且把话头接了下去。相比美国以及他去过的大部分西方国家都不同，中国的LGBT社群组织很难在身份政治上取得活动空间，因此才会有商业渗透其中，这就是粉红经济的开端。

同志商务研究与YouGov的调研数据显示，保守的估算，在中国有接近7000万的男同性恋，女同性恋，双性恋和变性人。无论是资本还是LGBT社群内部都垂涎着这块巨大的市场。Steven也强调局限性，因为企业存在的形式注定了它们的目标是要奔着盈利去的，如果企业的行为超过了一定界限，它就可能面临一些不必要的风险，这是投资人所不愿意看到的。

“我不反对快乐，快乐也很重要，但更重要的是快乐完了之后我们该做什么。”看到当前中国粉红经济的蓬勃发展，Steve有自己的忧虑。“有些企业做同志旅游服务，大家可以玩的很high；有的企业为提供同志出国结婚和代孕服务，也能让人很高兴，但这只着眼于当下同志的需求。”

解决同志群体目前的需求固然是粉红经济的发展趋势，这些看似迫切的需求，Steven认为并非都是好事。他就曾批评形婚市场是糖衣毒药经济。“我花钱去购买服务，是学会怎么选择对象去欺骗家里人，怎么把假结婚的戏演好，怎么去写婚前协议，在外海从未有营利性或者非营利机构从事此等服务。”谈到这Steven有点愤愤不平。“形婚不能解决污名化问题。同志个人遇到的问题也是整个LGBT群体的共同问题，需要群体去共同解决，一个往最积极的那一面前进。”

在没有积极价值观的引导下，资本会促使粉红经济进入野蛮生长的模式。为了避免它，非营利机构培育理想就显得尤为重要，即便现在不能实现，将来也要去实现。毕竟企业能做的事非常有限，而购买服务的客户也没有耐心去听来自企业的倡导。“所以要在中国推动LGBT群体的发展，单靠企业或者营利性机构是远远不够的，LGBT群体的问题，最终还是要交给自己人解决。”

他强调这就是同志商务成立的原因——为未来服务。尽管活动不收门票，也通过赞助商搞定了场地，可是这五年多往返各地的路费均是从他自己腰包里掏的，对此Steven显得很自豪，公益是他一直想要坚持的理念，尽管他也坦言自己曾经遇到的诸多困难：被迫永久离开中国的压力，网站两度遭破坏，无法访问微信公共账号，因招聘会而受到起诉威胁，以及因为拒绝向活动来宾收取最低入场费或消费额而导致可能无法使用很多场地。

这些都没有成为Steven止步的理由，因为同志商务，他看到粉红经济的另一种未来，也是中国LGBT群体的未来。美国的一项研究报告估计，对LGBT社群不友好的工作环境导致了每年14亿美元的经济损失。相应的，根据瑞银2016年的一项研究，在过去六年里270家采取LGBT友好政策的公司的增长率比其他的公司要高出3% 。迈阿密大学商学院在2010年的一项研究则显示，在采取多元政策后，公司股价会因此有明显上涨。

“大概是四年前，我决定做一场LGBT人才招聘会，我的朋友都说你疯了吧，没有人会来的。”Steven当然明白，来参加招聘会意味着参与者都要面临出柜的问题，可事实上当招聘会做到第三届时，已经有43家企业参与，超过1000人报名，因为天公不作美，当天仅有600多个报名者到场，他给了我一个乐观的数字，到第四届LGBT人才招聘会时，参与的企业和报名者将会更多。

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中国通Steven用了一个恰如其分的比喻。“LGBT人才招聘会最主要的目的，就是要让企业看到还有如此多的LGBT人才，同志商务会促使企业去改变现有的政策，来吸引并留住这些人才们。”联合国开发计划署2016年在中国的的一项调查显示：一半以上的LGBT群体在职场感受到歧视或其他的不公平待遇，因此LGBT群体在中国职场的“出柜”比例极低，只占到这个群体的5%左右（相比之下在美国这个比例大约是33%）。

Steven讲到用不断加码来促进企业政策改变。“我们的招聘会是免费的，那么企业来参加是不是要也对公众宣传并且出台相关政策，如果第二年你还想来招聘人才，我就要考量你是不是对LGBT员工的福利进行改善；如果你第三年还想继续参会，那你是不是要在企业内设立LGBT员工小组。”他越说越起劲，因为就在最近一次召开的美国在华商会的年会上，专门留了一个小时的事件讨论了LGBT议题，这对Steven的同志商务而言是一个巨大的成就。

美国的Human Rights Campaign在其2017年发布的《公司平等指数报告》中指出，2017年86%的参与调查的雇主进行了性别多元培训（2002年只有54%）；88%的参与雇主有LGBT员工支持团体（2002年只有40%）。这些企业在政策改变的同时，也向公众发声。比如，2012年高盛CEO贝兰克梵在Youtube上发布支持同性婚姻权利的短片，并指出“促进平等既是做正确的事，同时也对商业有利”。

除了LGBT人才招聘会，同志商务还不定期的举办职业人脉交流会，就在7月13日的北京，就有310人参与了线下的职业人脉交流会。参与者来自的企业，不仅有IBM、瑞银这样的跨国集团，也有阿里巴巴、小米这样的独角兽企业，甚至有来自中央电视台、中国联通这样国字号企业。

“我做职场交流会的目的，当然是希望LGBT人群能够得到职业发展与人脉的拓展，更关键是在公司面对粉红经济时他们有更多语权，后者也是对他们职场出柜的一种奖励。”

到此我问了Steven一个非常严肃的问题：同志商务的参与者都是站在各个行业金字塔尖的企业，还有很多同志就职于普通企业，这种对同志精英化形象的塑造，是否会对中国LGBT人群的平权带来某种程度阻碍。

他了解这个问题背后的核心：在中国95%以上的同志没有在职场出柜，80%以上的同志没有跟家人出柜。"如果你不出柜，很难将你作为一个市场和群体声音来量化，也很难得到企业的重视"。

“每次我在微信上发布同志商务的活动预告时，就会有人留言能不能在西安办一场，能不能在昆明办一场，我当然是想去，但是当地有那么多企业吗？”Steven的话语里既有激动也透着无奈，这是现实的困境，也是同志商务要“服务于未来”的一道坎，随着中国经济的发展，企业会越来越多，那时候同志商务的活动必能拓展到更多的城市去？

Steven一直希望互助互利的精神能够在中国的LGBT人群当：三十年前，在美国公开身份的同志可能只占到所有同志20%，而如今这个数字超过了80%，因为美国的同志社群培养出了互助互利的价值观，在美国，每一个同志见面都会问：你出柜了吗，每一次出柜都是一次鼓励，都是对他者心灵的点燃。所以我们最需要相互鼓励和支持的。

“我希望看到的是，在粉红经济的发展对企业带来收益的同时，我们LGBT人群也能从此受益，并且这种受益是长远的，也许未来二十年或者三十年中国才会有同性婚姻，但这件事一定要有人去推动。”

Steven想做那个人，而且他一直都在做，临走我们在徐汇区的一家咖啡馆分别，他的男朋友在等他吃晚饭。那天是周末，上海的人潮迅速将我们冲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