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甲午战争后期,清朝对淮军失望,重新起用湘军,结果如何|文史宴

看鉴  · 公众号  ·  · 2024-11-18 22:00

正文


文/陈悦





甲午战争淮军水陆溃败之后,满清转而乞灵于解散已久、名存实亡的湘军,湘军开赴东北与日军陆战,表现如何,比淮军怎样?本文将详细解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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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廷病急乱投医,弃淮用湘


1894 年 10 月24 日,甲午战争战场上同时发生了两件大事。辽东半岛海岸线上, 日本第二军成功在花园口实施登陆,揭开了进攻金州、大连湾、旅顺的序幕。北方的中朝国境线上,清军鸭绿江防线于当天被日本第一军突破。一日之间, 日军分南、北两路,全面踏上了中国领土。


此后,北路方向上,清军将领宋庆、依克唐阿等统率的鸭绿江 防线驻军一路败走,溃不成军,东北重镇安东、九连城、凤凰城、 海城、盖平等相继失守。至 1895 年初,日本第一军的兵锋已经直逼清政府龙兴之地盛京(今沈阳市),形势急剧恶化。南路方向上,日本第二军连续攻略金州、大连湾,于 1894 年 11 月21 日占领了北洋海军的重要军港旅顺。


朝鲜、东北战事中,北洋陆军数万精锐几乎尽丧, 清政府在连战连败的局面下,并不检讨内外政策方面的错失,而是将责任全部归结为淮军等北洋海防军队的无能 ,朝廷中言官们抨击淮军的措辞之激烈,已经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北洋大臣李鸿章受到严惩,重要的统兵大将叶志超、卫汝贵、丁汝昌先后被治罪,中国北方最近代化的国防力量,宣告在战争中被彻底粉碎。为了扭转东北 战场的颓势,挽救败局,清政府在主战派推动下,决心起用湘军。


甲午战争时湘军领袖刘坤一


1894 年 12 月28 日,清廷上谕,任命南洋大臣、两江总督刘坤一为钦差大臣,节 制关内外诸军。“两江总督刘坤一著授为钦差大臣,所有关内外防剿各军均归节制。”


刘坤一,字岘庄,湖南新宁人,廪生出身,太平天国战争中在家乡参加湘军,跟随族侄、湘军大将刘长佑作战,积功至广东按察使。后来历任广西布政使、江西巡抚、两广总督等职,1886 年实授两江总督。甲午战争爆发时,刘坤一是原湘军人物中官位最高者, 因而也被视作湘军领袖。


甲午战争爆发后,刘坤一在各督抚中表现得十分活跃,不断上奏汇报在两江所开展的江海防工作,并积极筹派湘军编组和北上等工作。及至 12 月28 日,因东北战场局势恶化,清廷命令刘坤一作为钦差大臣,节制关内外诸军,具体负责战守工作。接到谕旨当天,刘坤一颇感惶恐,认为难以胜任,上奏推辞:


臣生长湖南, 自效力行间,及服官各省,均在大江以南, 于东北一切情形非所素悉,况现在关内外各军统将多不相习, 且或系将军、巡抚或奉命帮办,未便由臣节制。加以衰老之躯, 猝膺艰巨,万一贻误大局,关系非轻,再四思维,惟有仰恳恩施,开去钦差大臣差使。


12 月29 日,清政府再度降旨,不满意刘坤一的推辞态度,坚决要求其担负起关内外军务重责:“现值军务紧要,统帅需人,刘坤一从前带兵多年,威望素著,是以特授为钦差大臣……各营将弁如有不遵调遣,不受约束者,即照军法从事,以一事权。”


刘坤一旋即于 1895 年 1 月3 日上奏,汇报军务工作的安排布置。天津等地的防御事务,仍由北洋大臣李鸿章负责;关外各地的防御由盛京将军、吉林将军、黑龙江将军各自负责;关外的大军之中,以淮军为主的军队由北洋军务帮办宋庆统率;正在山海关一带集结的湘军等军队,刘坤一则推荐湖南巡抚吴大澂统率。


惟关内外地方辽阔,营勇众多, 臣甫抵都门,一切头绪纷繁,尚须料理,赴关需时,难于遥制。湖南巡抚臣吴大澂忠诚奋发, 自请解任带兵,及奉旨驻山海关,征调防守颇费经营, 现在山海关之事,该抚臣责无旁贷……



湘军早已名存实亡


吴大澂,字清卿,江苏吴县(今苏州市)人,进士出身,历任 陕甘学政、太仆寺卿、左副都御史、广东巡抚、河道总督等职,喜好书画、收藏,尤以 金石书法著名,是一位从京官起家,外放升迁至督抚重任的官员。


吴大澂曾在 1880 年赴吉林帮办东北边防,组建绥、巩等吉林练军,还曾参与处理 1884 年朝鲜甲申政变,参加 1885—1886 年 中俄勘界等外交事务,经历极为丰富。吴大澂的性格和亲家张之洞极为相仿,喜欢实干,但好大喜功,追求政 绩虚名一类,“轻脱喜谀,贪而无实”。


甲午战争时任湖南巡抚的吴大澂

经刘坤一推荐率湘军出关作战


若从籍贯乃至经历而言,吴大澂和湘系原本风马牛不相及,反而因为早年办理东北边防以及参与中日琉球问题谈判,与李鸿章和淮系官将极为熟悉。但1892年被授湖南巡抚之后,他便与曾湘乡(指曾国藩)有了一层特殊的亲密关系。


湘军是清末和淮军齐名的另一派重要的军政集团,兴起于太平天国战争时代,因曾国藩回籍办团练而成军,其模式、制度成为其后包括淮军、楚军等在内的中国勇营军队的典范。


太平天国战争结束后,曾国藩担心清廷对其拥兵过众产生疑忌,同时也因为湘军经历了太平天国之战的胜利,兵骄气傲,斗志已大不如前,于是便大力推荐用淮军支撑国防,而将湘军大幅裁撤。


到了甲午战争后期, 清政府想要起用湘军时,实际上已经没有湘军的老营部队;此时所谓的湘军,只不过是由湖南调出的军队以及起用一些湘军旧将重新 招募的兵而已。


1894 年 8 月,正在湖南巡抚任上的吴大澂和朝中的很多言官御史一样积极言战,并且连续上奏,请求派其率领湘军参战。沉寂了几十年后,“湘军”这个名词再度以极高的频率出现在清政府的官文里。“朝旨允准,遂卸抚篆,单骑北行”, 吴大澂首先前往山东威海,“拟率铁舰出洋督战”。此举未果后,吴大澂 9 月 11 日从威海出发,由北洋海军“致远”等军舰护送至天津,“与李鸿章面商,愿赴前敌,不避艰险”。


相比起中枢的清流言官,吴大澂可谓积极实干。旋因吴大澂当时根本就是一个光杆司令,经李鸿章劝说打消了冲锋陷阵的念头,留在天津等待各路湘军到齐。“李鸿章因臣所部湘军尚未北来,不宜轻蹈危机,留臣暂扎天津,咨尚军事海防。”


此后,吴大澂所谓的湘军开始逐渐组成。最初吴大澂仅仅调用 了湖南本省的军队,将驻扎长沙的总兵刘树元部抚标亲军四营调动北上。吴大澂的直接上司、亲家、湖广总督(统辖湖南、湖北两省) 张之洞认为只这点兵力实在太单薄,根本不足以应战。于是在张之洞的一手组织下,湘军的编组工作真正开始了。


经张之洞办理募集、陆续北上的湘军,计有:原驻扎襄阳的淮军宿将、湖北提督吴凤柱部凤字马队三营、新募步队四营, 原驻湖北武昌的提督熊铁生部铁字军五营、新募五营, 以湖北炮队为基础 抽出新编的副将吴元恺部恺字炮队四营 , 原驻湖南长沙、岳州的总兵余虎恩振字军三营并仓促募集的二营新兵(后总数扩充至13营), 起用湘军旧将魏光焘在长沙一带新募的10营 , 提督程文炳部新募武 靖军20营,左宗棠之子左孝同新募忠信军五营。


除此外,刘坤一先后调派的两江地区的军队,也相继加入了湘军兵团的序列中,计有:原驻扎江宁下关炮台的总兵李光久部老湘军五营,原驻江宁的臬司陈湜部江南防军三营及新募军三营(后增 募至总数 10 营) , 原驻镇江的总兵刘光才部督标亲军五营、新募两营  , 记名提督万本华新募长胜军五营,总兵李占椿新募果胜军五营,记名提督杨文彪新募健胜军五营等部。


这批湘军看似营数众多,兵力雄厚,实则无异于乌合之众。


所有的统将和淮军将领一样,都无近代军事经验,都是内战中凭着军功而起家的人。军中老营人数极少,且训练、装备都在北洋淮军之下,而作为主力的新募军大部分是仓促成军,全无训练,很多到达北方时连武器和军服都还没有备齐(刘树元亲军四营,约2000 人, 装备步枪 1800 支;魏光焘军初到山海关的七营约 3500 人,有枪 1200 支;余虎恩军初到七营,只有800 支枪) 。


此外,湘军内部也 是矛盾重重,“有一军千数百人,或二三千人,或四五千人,大军万 人,大小统领数十,官皆提镇,各执事权不相属”。


西方美术作品

集结在山海关一带准备出关作战的清军


西方美术作品

吴大澂在山海关一带组织清军练习射击打靶


刘坤一接受钦差任命,途经天津时与吴大澂会晤;吴大澂满怀自信,不无得意地称自己既熟悉淮军,现在又担任湖南巡抚,驾驭 湘人,必然能够使得湘军、淮军联为一气,获得大战成功。“此行天助成功,已默契于简放湘抚之日。盖淮军诸将皆旧识,不抚湘、不熟湘人,无以联湘淮一气。”


对此,老湘军人士的观感是“其言躁妄”。因为早在太平天国战争时期,湘军、淮军就因战功等问题形同陌路,湘军被全部裁撤后,落魄的湘军人士对如火如荼的淮军则更视如寇仇;吴大澂早年和淮军走得极近,此时来统率湘军,已使得 大量湘将感到不悦,而此人又说出湘淮一气的主张,就更让湘军将领感到愤怒了。


比起沉迷局中的吴大澂,张之洞对这种情形看得更为清楚,而且已经竭力预作安排。从张之洞为吴大澂筹组的统将群体的籍贯,就能看出其用心良苦。张之洞筹发的将领中,特意安排了一些江苏籍的将领,如籍贯江苏徐州的吴凤柱、江苏金坛的吴元恺等。


1894 年末,上述各支湘军,陆陆续续抵达山海关一线。吴大澂一方面忙于和各处交涉,为这些缺饷、缺械甚至缺冬衣的军队申请装备,另一方面则颇有些不一般地开始了练兵。


种种迹象显示,吴大澂当时可能获得了一些西方的近代陆军书籍,并从中汲取了不少知识。对于训练军队,他反复强调要“破除从前剿发剿捻之成见 ”,按照他所认为的近代化标准来练兵。一方面,他着重督促湘军练习枪炮射击,“ 日督诸将认真演练枪炮准 头……此训练中根本功夫” ; 另外一方面,吴大澂居然“参用泰西战法”,组织编写、绘制了《平倭战法》《湘军行阵图》等战术教材, “一变从前湘将冲锋陷阵之成见”。


在给其尊称为伯父的清流领袖翁同龢的信中,吴大澂对自己的练兵方法充满自信,颇为自负,“鄙部新勇训练得法,届时军械亦可由外洋转运到,当与倭人决一胜负。鄙意后路站稳,得步进步,小胜勿追,小败勿退,诸将同心,免蹈 覆辙……此日淮军气衰,又当以湘军振之” , 并打算效法曾国藩、 胡林翼在太平天国战争中力挽狂澜之举。


平心而论,吴大澂的这些举措在甲午战争后的确给人耳目一新的感受,其所指的战术素养、武器使用方法,未尝不是关键要害。而且在兵败如山倒的局面下,吴大澂主张不急于把湘军送上前线, 而是厚集兵力,苦加训练后,再行作战,可谓是上佳的策略。


不过令人担忧的是,吴大澂自己一知半解的战术知识究竟能否被有效传达到部队,这些缺衣少枪的湘军又能否很好地融会贯通,在未来的大战中,吴大澂的这一切举动会不会落得纸上谈兵的结局。


不久,吴大澂的枪械打靶训练即半途而废,因为子弹获取困难,不容许再这样高强度地训练下去。下属的湘将们对吴大帅的战术素养教育也并不积极。吴大澂所急需的军械、粮饷补给,仍然难以及时补充。根据吴大澂的幕僚回忆,当时为了解决军械问题,不得已转而定制大刀、梭镖以及土炮。


就在这种情况下,为了防止辽东战局进一步恶化,清廷开始催令各项准备皆未就绪的湘军出关上阵了。


1895 年 1 月 14 日,清廷谕令在山海关节制统率各支湘军的湖南 巡抚吴大澂立即领兵出关。


电寄吴大澂:现在盖平被陷,关外军情更紧,宋庆一军未能制胜,亟宜趁此海 口封冻之时,厚集兵力,出关助剿,力挫凶锋。本日已谕令刘坤一前赴山海关驻扎调度,吴大澂任事勇往,久驻榆关,所部刘树元各营,训练当有成效,魏光焘一军纪律素严,吴元恺炮队亦称精锐,著吴大澂统率诸军,即日拔队出关,分起进发,会合宋庆等军,相机进剿,并著宣谕各将领,有能奋勇出力,得获大胜者,朝廷定加以不次之迁,破格之赏,以作士气……


得悉即将出关的第二天,朝廷中即有御史对吴大澂提出弹劾。显得极不寻常的是,里面提到了 湘军几位湘籍将领对吴大澂的态度极不友好 ,而这一内容在此前从无人提出。


(吴大澂)手一洋枪,讲究准头,洋洋自得。出门于舆前排立洋乐, 皆反身向其舞蹈,且退且走,有似跳神,群以为笑。所部勇丁,每月仅关饷三两四钱,又因单布帐棚不能御寒,有以苇箔糊泥请者,申饬不许,军有怨心。魏光焘、刘光才、余虎恩等,明虽归其节制,因其素不知兵,无不心怀抑郁,且时有鄙薄之词,其不孚众望可见……且其官阶较大,自负不凡,尤恐与刘坤一多所掣肘。


此外,湘军大帅刘坤一的耳旁也传来了这样一类故事:


(吴大澂)既出关,日引算命、风鉴诸色人等互相附会,祖述子平,撮合五行,证以仪表,计日克敌受封,进位宰辅,置酒高会,嬉笑若狂。



儿戏般的五次海城之战


甲午年的除夕过后,正月伊始,湖南巡抚吴大澂正式率军出关。


首批由吴大澂带领出关的湘军,主要是刘树元、魏光焘、吴元恺等部,他们较早到达山海关,装备较为齐整,训练时间较长,战力上略好一些。其他各军则在此后陆续进发。在这之前,湘军的吴凤柱、左孝同、李光久等部已先期出关。


从当时各方的电报、公文看,出关时湘军军纪就已表现得非常涣散,例如吴凤柱部四处抢劫民车,以致“车户逃散,数十里内无一车”。然而湘军的统帅是清 流中人,各统将又大都经过清流言官奏保,由此湘军的军纪涣散情形在朝廷中听不到多少指责之声,和当初淮军遭到密集奏参的情况截然不同。


出关之后,湘军选择营口、田庄台、牛庄一带作为屯扎地,与集结在牛庄一带的宋庆部淮军兵团和更远处的依克唐阿以及吉林将军长顺统率的东北练军兵团形成一道保卫奉天门户辽阳的防线。


当时距离清军辽阳防线最近的重要日占城市是海城县,为夺回这座重 镇,在吴大澂率领湘军大队到来之前,东北战场的清军就已先后组织了多次对海城的反攻,但均以失败告终。


西方美术作品

东北战场上的清军


第一次反攻海城


第一次反攻战发生于 1895 年 1 月 17 日,由依克唐阿、长顺率领的东北兵团一万余人分左右两翼展开,形成正面宽度六千米左右的战线,向海城外围的日军阵地发起进攻。日军据守海城城外的双龙山、欢喜山两座高地进行防御。清军兵力虽然超过日军,但战斗素质低下,而且缺乏火炮,没有远距离炮火支援。在日军炮击下,清军右翼长顺部的攻势首先停止,左翼依克唐阿部继之败逃。 清军总计阵亡数百人, 日军阵亡三人。


第二次反攻海城


几天过后,1 月22 日,清军又进行了第二次反攻海城作战,仍然以依克唐阿部和长顺部东北军为主,新增加了宋庆兵团前来增援 的徐邦道部拱卫军等援军,进攻兵力增加至两万余人。


虽然兵力更多,但军队的战斗力和装备水平并没有任何提高,仍然受阻于日军炮火。依克唐阿部首先在日军骑兵的反冲锋下溃退,其他各军也相继转攻为逃。 此战清军阵亡近千人, 日军阵亡五人


久攻不下的海城,俨然成了悬在奉天眼前的一把利刃,清廷不断催促继续加以进攻。2 月上旬,吴大澂统率的湘军源源出关而来,无疑为反攻海城增加了新的希望。清政府也寄希望于在辽东战场发动大规模进攻作战,以此牵制日军,减轻山东半岛威海战场的压力。


到达东北前线后不久,吴大澂首先向驻守海城的日军发布檄文,很是做出一副天朝大国堂堂之师的派头。完全不知日军根底,以为自己别具苦心训练的军队足以克制日军的吴大澂,其自负的面目不难从下面这篇檄文中看出。


如果说出关之前在山海关操练湘军时, 吴大澂身上还能看到一些实干的影子的话,那么此刻起就彻底是一副崇尚虚文的纸上谈兵的面目。甲午战争中,很多中国方面的将领 在与日军交手之前,大都是本着传统的天朝上国盲目自大的姿态。而当时整个中国,在战争爆发之前,对日本乃至外部世界,又何尝不是这样的盲目自大?可笑亦可悲。


帮办军务大臣头品顶戴兵部侍郎兼都察院右副都御史湖南巡抚部院吴为出示晓谕事:


本大臣恭奉简命,统率湘军五十余营,训练三月之久,现由山海关拔队东征,正二两月中必当与日本兵营决一胜负。本大臣讲求枪炮准头十五六年,所练兵勇均以精枪快炮为前队。堂堂之阵,正正之旗,能进不能退,能胜不能败。湘中子弟, 忠义奋发,合数万人为一心;日本以久顿之兵,师老而劳,岂能当此生力军乎?惟本大臣以仁义之师,行忠信之德,素以不嗜杀人为贵。念尔日本民人,各有父母妻子,岂愿以血肉之躯, 当吾枪炮之火?徒以迫于将令,远涉重洋,暴师在外,值此冰天雪地之中,饥寒亦所不免,死生在呼吸之间,昼夜无休息之候,父母愁痛而不知,妻子号泣而不闻,战胜则将之功,战败则兵之祸,拚千万人之性命,以博大岛圭介之喜快。念 日本之贤士大夫,未必以黩武穷兵为得计。本大臣欲救两国民人之命,自当开诚布公,剀切晓谕:


两军交战之时,凡尔日本兵官逃生无路,但见本大臣所设投诚免死牌即缴出枪刀,跪伏牌下,本大臣专派仁慈廉干之员,收尔入营,一日两餐,与中国民人一律看待,亦不派做苦工,事平之后即遣轮船送尔归国。本大臣出此告示,天地鬼神所共鉴,决不食言,致伤阴德。若竟迷而不悟,拚死拒敌,试选精兵利器,与本大臣接战三次,胜负不难立见。迨至该兵三战三北之时,本大臣自有七纵七擒之计,请鉴前车,毋贻后悔,切切!特示。


檄文里说得慷慨激昂的吴大澂,很快把军事重任一股脑儿交给他深深信任的幕僚、湘军前敌营务处晏安澜,后者成了此后很长一段时间里湘军的前敌具体指挥官。


晏安澜,字海澄,又作海臣,陕西镇安人,进士出身,曾任户部主事,和吴大澂一样都有京官的背景。吴大澂出关时奏调他随军作 战,同行一起帮办营务的还有王同生以及翁同龢的本家翁印若,虽然晏氏号称精通古今兵家之说, 但对近代战争有几分了解,令人怀疑。


军事差使委托下属办理后,吴大澂便长时间驻在牛庄后方的田庄台,除了继续催饷催械,处理后勤,吴大澂还突然办起了赈务——他看到田庄台附近村落饥民遍野,于是把很大精力放到向各处筹集赈款上,甚至把为湘军买军械的钱也挪出来办赈。赈济饥民,未尝不是善举,但作为统兵大将的吴大澂,大敌临头时将很大精力和资源用于此事,未免主次不分。


吴大澂热心办赈时,1895 年2 月 14 日,总管湘军前敌营务处晏安澜带着亲骑卫兵到达牛庄,会晤黑龙江将军依克唐阿,约定于 16 日联合向海城发起第三次进攻。


第三次反攻海城


2 月 16 日,第三次海城之战如期开始,除东北军和徐邦道拱卫军外,湘军李光久部、吴凤柱部都加入了战斗,进攻兵力增加至三万余人,海城的日军防守兵力仍然不到十个大队。清军进据海城外围多个无日军驻守的村庄,但在日军主阵地前再度折戟,“能战”的湘军初试锋芒即告失利。此战 清军阵亡数百人,日军阵亡三人。


进攻海城失败后,湘军将领大都不服气。晏安澜总结失利的原因,归结为湘军参战兵力太少,被东北练军和淮军拖了后腿,称徐邦道部“到处骚扰,民间畏之甚于倭寇,且转觉寇可亲而兵可仇”, 指责依克唐阿、长顺“皆不能战”,认为如果增加湘军在反攻军中的 比例,必能获得胜利。


对晏安澜的意见,没有任何大兵团作战指挥经验的吴大澂言听计从,随即把吴元恺部炮队、刘树元部亲军、魏光焘部武威军派至海城外围,加入湘军作战序列,仍由晏安澜具体指挥。这些部队联合原先围攻海城的清军后,总兵力超过了六万人,在海城外,集结起了甲午战争史上规模空前绝后的庞大兵团。


第四次反攻海城


2 月21 日,清军仍按前几次的作战模式,分路向海城进攻,发起第四次反攻海城之战,然而战斗仅仅进行了数个小时,各路清军就因战势不支而纷纷停止了进攻。 清军共阵亡数百人,日军阵亡两人 。战斗中,湘军并没有表现得比其他参战各军作战能力更强,笼罩着湘军的神奇光芒又减损了几分。


不过,战后吴大澂给翁同龢的电报里妙笔生花,看不到丝毫失利的信息,吴大澂称晏安澜等“代澂督战,气甚壮”,湘军“接仗半日, 未分胜负;倭炮不准,我军未伤一人”。给清廷督办军务处的报告里,则称日军“坚伏不出,已饬各军于夜间轮流出队扰之。连扑三夜,使其不得安睡,再约各军四面环攻,或可得手”。深知海城之战是“湘军发轫之始”的吴大澂,自然不会因为小胜负而自损威名。


因为第四次海城之战中湘军主要都编组在一个方向上作战,战败责任无法推卸给他军,于是参战湘军在战后陷入了内讧,各支营 头的将领互相指责、辱骂。作为大帅吴大澂的代言人、统一指挥前敌湘军的晏安澜也成了众矢之的。本来湘军将领就对吴大澂并无什么好感,此刻更是群起而攻之。


晏安澜面对这样的指责,也无法解释究竟为什么打不赢日军,干脆威胁如果再有人纠缠, 自己就选择走为上。部将问其第二天是否继续进攻,晏安澜的答复是:“此统领主之,非我事也。我咳嗽不止,夜不得卧,将返牛庄养病耳。”


就在海城周围各军久攻不下时,宋庆突然统率淮军的嵩武军、铭军、毅军等部在通往盖平方向上获得了一场难得的胜利,一度占 领了大平山一带。得知这一消息,湘军诸将“且喜且愧”,随后便称宋庆淮军攻打大平山,导致大平山日本败兵都集中向海城,影响了湘军反攻海城,“乱我军谋,画虎不成反类乎狗”。


第五次反攻海城


2 月27日、28日,湘军与东北练军等部联合,第五次进攻海城。清军的头脑似乎过于简单,日军之所以在前四次采取防御态势,主要原因是日本陆军认为冬季不适合开展大规模作战,意图转入冬营,维持双方战线,等待来年开春再战。


然而在清军的一再反攻袭扰下,日军决定发起反击。日本第一军向大本营申请,已经在2 月16日获 准进行辽河平原扫荡作战,即集中第一军的第三、第五两个师团的兵力,全面进攻、击垮当面的清军兵团。


27日, 日军在海城城内留下步兵第三联队作为海城守备队主力, 其余第三师团等部突然出城,向鞍山、辽阳方向的清军战线发起反 攻。处在这一攻击正面的依克唐阿部、长顺部东北练军全线败退。


湘军意图利用日军出击、海城兵力空虚的机会夺取海城,结果仍然无法击败兵力已经大大减少的海城日军,28 日再度被阻滞于日军的防线前,第五次进攻海城又告失败。


就在围攻失败的这天,吴大澂还向海城日军守将发出一封劝退信。


大清国钦差帮办军务大臣湖南巡抚吴大澂谨寓书于大日本国驻扎海城县陆路统兵大臣阁下:


自古圣帝明王不得已而用兵,未有以穷兵黩武为得计而能 富国利民者也。贵国将士久劳于外,处此冰天雪岭、地气苦寒之 土,昼夜严防,片刻不能休息,鞅掌驰驱何所底止?在阁下固不 敢告劳,在军士亦极辛苦矣。本大臣陈师鞠旅,为国尽忠,祸福 生死置之度外。固当激励将士,奋勇争光,临阵退缩者杀无赦, 自可操必胜之券,复我疆土,以报朝廷。此本大臣之责也。


第念两国民人莫非天地所生赤子,荼毒生灵,必干天怒。每一血战,枪炮如雨之中,两军互有伤亡,动辄击毙数百人。幸我湘军善避枪炮,统计阵亡者不过十余人。然一时侥幸,岂 敢自信?本大臣念上帝好生之德,体国家爱民之仁,意欲保全 两国民命,早息兵端, 同享升平之福。伏望贵大臣度德量力, 布置后路,全师而退,还我城池,速即移师金州、旅顺一带沿 海地方,即退上轮船较为近便。此地不可久居,明哲保身,惟 执事实图利之。本大臣不嗜杀人之心,尽一视同仁之谊,并非 不敢战,不欲战也。 开诚布公,书不尽言,伏希亮察。大澂再拜。



牛庄——湘军的滑铁卢


日军第三师团从海城出击的主攻方向是鞍山站,随着3 月 1 日鞍 山站失守,位于鞍山站东北部、作为盛京门户的辽阳城的局势顿时紧张了起来。日军将要进犯辽阳,几乎是所有周边中国军队统将的一致判断,但在下一步的军事战略上,各军却各有盘算。


依克唐阿部、长顺部东北练军被日军击败后,便向辽阳方向退去,意图扼守辽阳。湘军诸将分为三派:魏光焘等主张立即从海城周边驻地撤离,也退往辽阳;和湘军处在一路的淮系拱卫军统领徐邦道则称,如果湘军向辽阳撤退,自己就带兵往西路的牛庄;湘军前敌营务处晏安澜则提议哪里也不去,留守在海城周边的驻地,继续谋取进攻海城,“攻海城即所以援辽”。


见到日军大军出城进犯, 城中防守兵力有限,晏安澜觉得无论如何也不应该错过这一为湘军扬名的大好机会。


当时辽阳知州徐庆璋见日军将至,而援军杳无踪迹,曾发出了一封十万火急的电报。


万万万万万万万万急。沈阳军宪、唐帅,山海关刘大帅,田庄台吴大帅、宋大帅,北京李傅相,天津王督宪,摩天岭陈 臬宪、吕、孙总统、耿统领,石山站周藩宪钧鉴:


倭贼日逼,已近下岭子,相距辽城四十余里;贼蔓延一片,不计其数。辽城危在旦夕;璋屡求各帅救援,至今无至者。璋死不足惜,其如根本何!哀求诸帅、诸总统,当念根本重地,迅速救援;明日不到,辽城无望矣!璋禀。歌。


根据晏安澜的谋划,吴大澂对这份十万火急的电报做出的回应显得气定神闲。


辽阳州徐太守:


敝部会攻海城,未便松劲,实难分兵赴援;已请寿帅商之鹤帅,就近派营往助。俟海城一复,必派大枝劲旅赴辽助剿。阁下心精力果,只望坚守十日,倭必大挫。澂。歌。


3 月2 日,晏安澜调度海城周边的湘军及徐邦道拱卫军,准备再度进攻海城,然而“公偏告各将,多有难色”, 向湘军大将魏光焘调兵时,也只调到了三营。各军见到日军远离,都大松一口气,根本不愿意继续作战。晏安澜万般气愤,但也无计可施,只得致信大帅吴大澂,倾诉无法会攻海城的苦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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