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年后,《联合国宪章》的人权条款和《世界人权宣言》被重新提起,并成为美国总统吉米·卡特(Jimmy Carter)领导下的美国外交政策的核心。面对从殖民政策中新独立国家的建立世界范围内新政的要求,卡特甚至考虑支持经济和社会权利。早在1970年代中期,石油危机和布雷顿森林体系(维护固定汇率超过30年)崩塌后,亚非发展中国家与拉丁美洲联合提出一个“新国际经济秩序”,要求富裕国家在世界范围内支持这个项目。
华盛顿的政策制定者们在开始关注全球贫困问题时曾短暂地承认了这些要求,这些要求是此前富裕国家从未认真对待过的。1977年5月,在一所历史悠久的圣母大学毕业典礼演讲中,卡特谈到了“正义和公平的全球性新问题”。他提醒他的听众,除了言论自由和其他公民自由,基本的生存问题也需要人们注意,因为“饥饿、疾病和文盲的直接问题”并未消失。同年春天,在佐治亚大学,卡特的国务卿赛勒斯·万斯(Cyrus Vance)进一步强调,美国的政策应该包括“满足食物、住所、医疗保健和教育等重要需求的权利”。
尽管卡特和他的政府偶尔会做出一些华丽的姿态,但他们从未完全制定出促进经济和社会权利的政策。正如国务院官员桑迪沃格尔桑(Sandy Vogelgesang)后来解释的那样,万斯轻描淡写地提及了经济和社会权利是最后一分钟添加在演讲中的,意在填补“卡特执政初期的真空”。这份声明是在官员们制定出全面的人权政策之前发布的。随着政策的细化,来自发展中国家的压力不断下降,因此也失去了将经济和社会权利纳入基本人权的努力动力。从卡特政府开始,美国的人权政策只关心政治和公民权利。
事实上,当罗纳德•里根(Ronald Reagan)当选总统时,其提名美国国务院的欧内斯特·勒热弗(Ernest Lefever)的行为险些扼杀了新兴的人权承诺。因为欧内斯特·勒热弗和许多保守党一样,是卡特政策的公然的反对者,拒绝在冷战期间的道德问题上扮演任何角色。勒热弗最终没有被任命,美国的人权政策也得以保留。但对经济权利的担忧已经消失,部分原因是美国也在放弃自己以消除国内的不平等的新政承诺。从那以后的几十年里,这种新的发展轨迹使得许多国家的经济不平等加剧——这一激增助长了全球民粹主义的兴起。
许多人权活动家,包括只有在冷战结束时才不情愿地开始关注经济和社会权利的美国人,可能会认为上世纪70年代是错失的机会,因为这些原则已经丧失。事实是,这一错误更加严重:美国政府从来没有通过将经济政策纳入基本人权的手段成功地将人权与全球公平联系在一起,这些经济政策不仅提供基本的生活保障,而且提供平等的结果。这是因为,卡特的总统任期正好赶上了一种经济正统观念的诞生,这种正统观念适逢国家将市场置于优先地位,而狭隘的人权政策赋予了言论自由和身体完整以特权的时代。
虽然有援助空间为外国穷人提供基本的需要,但它却止步于此。正如世界银行(world Bank)行长罗伯特•麦克纳马拉(Robert McNamara)在1977年所言:“(F)发展中国家在缩小他们与富裕国家之间的差距,其主要发展目标仅仅是为了避免不必要的挫折。”但他补充说:“减少贫困是一个现实的目标,同时也确实是一个绝对必要的目标。”为纠正各国之间的不平等而作出的真正努力是不予考虑的,而自由市场改革也导致了一种加剧当地不平等的增长形式。
从卡特时代开始,特别是在里根执政时期,美国开始通过其直接影响和其帮助控制的国际金融机构的长臂来推动自由贸易议程。它从此背离一项优先重视经济和社会权利的人权政策。直到2011年,迈克尔•波斯纳(Michael Posner)在巴拉克•奥巴马(Barack Obama)政府中主持国务院人权政策,采用了罗斯福在美国法学会的一次演讲中的旧有说法,宣称人类尊严有政治因素和经济成分——这些不可避免地联系在一起。
但奥巴马政府从未赞同过这些原则。2010年和2015年,当美国官员因在联合国人权理事会(Human Rights Council)的做法受到批评时,奥巴马的律师回绝了将一国内和国际间的经济和社会权利结合起来的请求。
在罗斯福和卡特政府期间,将促进经济和社会权利与减少全球的不平等的真正的努力结合起来还是可以想象的,此后此种结合再也没有出现过。毕竟,那些民粹主义者支持者似乎很少是最贫困的人口。相反,那些看到自己的工资停滞不前,而其他人却疯狂获利的人,是当代蛊惑人心的政客们最主要的目标。美国已经见证了一种全球化的形式,其促成了世界范围内极端贫困的显著减少,这一点值得赞扬——尽管中国应该得到最多的赞扬。
但是此种全球化在大多数国家造成了急剧的不平等,使得不稳定达到了危险的程度。
人权政策被多数派的感受——全球化对他们是否公平的感受所左右,而非是对少数精英们的恩惠。事实上,全球各地的选举结果显示:政客宣称最糟糕的人的人权比他们自己的人权更重要,大多数人对此说法不感兴趣,尤其是他们需要依靠薪水过活时。而反对经济不平等的承诺恰恰吸引了这部分人。因此,如果美国的人权政策能在现任总统的任期内得以延续,那么它应该被重新审视,以帮助世界上最贫穷的国家。这可能是通过促进经济和社会权利,以及更有雄心的消除民粹主义者崛起的政策来实现的。
否则,美国将有可能成为一个承诺促进自由却实际上加剧了全球不平等的国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