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榕:
我觉得何老师你的分享远远没有你的建筑精彩。因为我觉得没有去过红岭实验小学的人,其实在这个时代都不配谈建筑了。因为已经有这么精彩的一个校园出现。那如果我们从事校园设计的建筑师没有意识到,中国的校园设计已经进化到这种程度了,其实是可悲的事情。
源计划的设计,其实是有一个非常强的感人的力量。红岭实验小学呢,其实真正打动我的是,它不仅仅是一个理想校园,它甚至是一个理想城市的微缩版,尤其是当我在风雨操场地下空间回望整个层层叠叠、倾泻而下的这种混杂城市和自然的关系的状态。
过去一两年,我看到高密度又有很强冲击力的项目。一个是超级文和友,当然它是一个怀旧的,利用大量传统城市构建做出的布景式环境;另一个就是红岭实验小学,当然我是觉得红岭实验小学能够在这么高密度情况下,特别神奇地把我们建筑师觉得负面的能量,导引成一股力量倾斜而下、让人目不暇接,同时又有条不紊地有一个极高的控制力。我觉得这些很难用语言诉说的, 恰恰是建筑师的能力所在。
本讲座是四川天府新区公园城市建设局所主办的“理想校园”主题下“海洋路中学”和“云龙路中学”两所学校的设计竞赛相关的系列学术分享之一。由周榕老师任主席的学术委员会来负责策划与统筹。
本次竞赛的报名截止时间为5月16日,在赛制上专为年轻建筑师设置了“少侠组”的PK机制,欢迎广大建筑设计师踊跃参与。
详见链接:
《理想校园华山论剑》
为了打破门槛限制,进一步发掘新锐设计师,共建公园城市,我们与天府新区建立了设计师库,即使本次报名未正式入围,都将成为我们关注对象,未来将有更多机会参与到天府新区建设。
本篇为何健翔老师分享《重织经验》
。知识雷锋将推出理想校园锋会上分享的5位老师的专题讲座,请持续关注!
同时预告:今天(5月15日)下午2-5点的“中国建筑锋会”,有何健翔和蒋滢老师出镜带逛源计划的位于麦仓顶层的事务所工作环境,不要错过哦。
第一个层面,我们处在高速城市发展过程中,尤其在我们最南方的珠江三角洲,以往城市的那种低层高密的编织肌理逐渐抹除了,建筑需要负起重织“城市经验”的责任。第二个层面,对于独立建筑师而言,希望能够维持这个城市某方面意义的角度来说,或许也有点自嘲的意味,在城市里面进行一些缝补、织补的工作。
今天跟大家分享两个案例,第一个是周老师提及的红岭实验小学。第二个,是我们后来8+1(新校园行动),也是红岭中学高中部的一个单体建筑的设计。
这张图里看到的是,我们传统南方城市的那种编织的肌理。实际上,高密度城市在珠三角是有传统的。这里气候炎热湿润,再加上长期以来作为中国与世界的商贸窗口,这片水陆交织的地理状态上,它的城市也呈现出这种致密的肌理。
这两张图实际上是同样的一个城市中的村落,前后时间相隔8年。你看,我们的城市实际上是用这种单一的肌理,单一的开发模式来逐步驱除旧有的城市编织的肌理。
其后果,就是大型的基础设施,比如宽阔的马路、高架桥、铁路等把城市给切割了,形成超级大的地块,基本上是居住和商业办公,要不就是两者的混合。最终,城市的类型非常的单一,比如高层住宅、高层办公或者商业的shopping mall。群房上面再加高层。我们的现在的城市基本上就由这么一种状态所构成。
可以这么说,传统城市的经验、城市的体验,已经被唯一的新类型所取代。我们所有参与的实践和研究项目里,都希望像刚才说得那样,
对城市进行疗愈、缝补。
对于校园项目尤为如此。校园通常是一个中小型的地块。这个地块通常会被大型的高层建筑、高密度的建筑所包裹。那么在里面
如何能重塑儿童学习需要的环境、空间、肌理
,是我们的一个重要出发点。
珠江三角洲地理状态的变化特别剧烈。从我成长到现在的四十多年的时间里,这些城市已经天翻地覆。我小时候的城镇,包括家、邻里、再加上城镇跟城镇之间,城乡跟城市之间的这种关系,已经完全被格式化,完全被清除了。
在段义孚六十年代那本有名的人文地理学书里所讲到的,他说要形成人跟这个地方、人与这个世界的关系,需要好几个层面的环境空间的叠合。它由一个小的家的环境,再到一个社区、邻里,往后连接到世界、连接到广阔空间的联系而形成。在红岭实验小学里,我们就要给儿童给小学生塑造这么一个完整的小世界、一座真正的校园。
实际上我们一开始做学校的时候,并没有特别把学校当作一种特别的建筑类型来做。我们参与的各种不同项目中,都希望能关联到城市(体验)。我们深刻地关切到自己成长的区域环境不断被新的单一类型城市所侵蚀,过往的城市经验、城市的空间体验荡然无存。所以我们希望我们的建筑能做一些缝补工作,让这个城市得以延续。
第二个角度,实际上来自于一种个体的经验。因为毕竟自己成长于此,回过头来在这个区域里面做房子。所以不管大小,我们都希望把它连结到城市里。
我们的建筑同时有两端。理论的一端,希望能够从建筑学跨出到其他学科,比如人文地理学以及生态方面面的城市理想。另一端则是个体经验,两者的结合,将成为一个具备意义和体验性的微型城市类型。
这张图片就是我们红岭实验小学的场地,实际上是在一个过往的山体地貌以内。安托山大量的山体被切割用于填海,就是贡献给深圳城市的扩张。剩余的区域,又变成了未来新城市空间生产的基地。这个基地,我们开始设计的时候,基地四周的道路并不存在的。我们仅有的是四个基地的角点坐标高度。
这个基地大概是这样的一个尺寸。约91米乘以110米,刚好一万平米。这个基地按照国家的标准是24个班的小学的用地。
按照国标的建筑面积,大概是这样的排布,就是教室再加上运动设施。
深圳城市用地紧张,造成所有的学校项目用地,全部被被置于更高的密度和更高的开发强度,比如说我们学校原来24班,最终设计的时候是一个36班的小学。
深圳的标准又比国家的标准,每学生的平均面积大概增加了50%建筑面积。那么形成了最终形成了大概是国家标准两倍。实际上就等于说,在同样的建筑用地范围里面,我们得建两所国标的学校,才能满足现有深圳的规划标准。
我们在做高密度校园的过程中,也在不断反思和讨论这种高密度是否是必要的,而且是否真正能够给城市、给教育带来贡献。
在通常的校园,在目前大量的标准化的高密度校园里,我们见到的类型大多数就是这样的类型,在标准平面之上,把其中一栋楼做大量的附属配套设施,垒成一个高层建筑。
我们设想未来整个地区会建成一个超高密度的这样一个新的城市中心区,整个校园就会被超过100-150米的高层建筑环绕的情景。
在我们参与竞赛的时候,一开始就很坚定地,要把这个36班的小学建成一个低层、极力避免用高层的方式建造。因为我们始终认为,对于小学生,他需要的更多的是水平运动和探索,尽可能是一个水平的校园。他需要的不是我们普适城市里面的高效率的垂直交通。
这就是最早我们提出的一个方案。我们也希望确确实实利用高密度、利用南方的气候的特征,建造这种新的南方校园微城市的范式。
在这里,我们回到我们实践的一个初衷,就是希望
略微跨越常规的建筑学方法
。按我们的理解,在高速成长的城市建造中,纯粹在建筑学的范式,至少在地域文化上会非常局限。很难回顾到过往的城市文脉的发展历程,也无法在场地上营造一种与基地的锚固。
我们希望新的校园空间能够生长在这块地里。所以在设计中,我们试图恢复过往这里的山和谷,就是寻找建筑与安托山的地理状态的空间关联。
同时,深圳是已个东西向线性发展的尝试模型,南北介于山海之间。我们希望无论在水平方向还是垂直方向,应该回归自然、尽量地自然通风和采光,可以在建筑和建造上很好地回应气候和地理,使校园成为微城市状态。
那么为了回应大概3.0的容积率的高密度挑战,我们大概采取几个不同策略的组合。第一个把常规的标准课室,按一种相对常规的梳形平面布置,因为这个项目从设计到实施,也大概就两年多一点,所以在这个时间段里面我们至少在其中的一部分,就是日常使用的教学空间里,参照了类似强排的布置模式。那么校园东侧的另外一半,我们设置了地面抬升。
为了回应高密度,在多层里面解决所有刚才所说的教学跟配套功能,我们把运动场提升到了2层的顶上。运动场的平台下,设置了小剧场、半户外泳池和风雨球场等一系列大型的聚集性空间。
校园的东西,一侧偏体育偏大型文体活动,一侧偏日常教学。在这两个被架空起来的区间底下,我们把首层架空层结合了放置在负一层的艺术教学、图书阅览和食堂等等一系列的配套功能,并利用了不少边坡花园和下沉庭院来制造一个连续的,我们称为地景花园式的整体的体验空间。
我们把这些丰富但通常是离散的不同类型功能空间,编织成一个新的,给儿童给学生用的立体教育空间。
那么回应刚才所说的,地理学家段义孚说的人的个体的体验。
尤其对小朋友来说,最小感知是一个类似家的空间,再扩展到一个校园,再是校园到城市之间的几个空间的层次。
那么首先第一个层次,就是校园的一个有机细胞单元。我们把教室两两配对,形成新的教学单元。当时我们特别感动的是,设计过程中校长没有提出特别具体的要求,无论是形式还是具体使用上的。他给我们的一个命题,就是做一所面向未来的小学。至于什么叫面向未来,他完全就是信任我们的思考。
管理方给了建筑师一个非常大的空间去探讨一种新的空间范式。
这是我们在过程中用实体模型来探讨这个教学单元。实际上它有各种各样不同的使用的形式:分和合、还有合了之后的不同主题活动的方式。
学校目前采用的确实如校长所说的试验新的教学模式。小学1到3年级,每班只有3个老师就把所有的课全都上了,而且不分科目。那么在每一个学期的课程里面,会分为几个主题教学,每一个主题包含了不同科目。原来不同科目的各种知识都会整合在一个主题教学内容里。正好跟我们设想的空间范式是匹配的。
跟我们一开始强调的,校园一种是水平展开的方式。而在水平面上,每一个公共空间,不管是课室还是配套的卫生间、教师办公室,形态都有点像生物学上的“细胞”,在一个流动的空间环境下,空气、养分、各种信息都在“细胞”间流动。
这是我们设计的
鼓形平面教室
内向立面部分的一个效果。这在实施过程中,进行了包括规范、包括日照、使用功能、疏散等在内的很多探讨和坚持。
教室的内外之间就不能像以往的课室一样,是一个规训、或者学生与外界“隔离”的状态,它应该跟学习单元的内外之间,是一个交互的,可以互相理解互相遥望的关系。
这是两个课室联通后的效果。我们只把两个一对一个科课室连通,而没有把更多课室联通在一起。
这张图展现了我们所说的校园的第二个空间尺度。一开始是一个细胞单元。那么第二个尺度,就是水平的分校园的一个尺度。
每一楼层综合了2个年级,12个班。分成6对的教学单元,可以看到课室两两并在一起成对,中间是我们的疏散楼梯。所有的课室以外的交往空间,全部是半户外的。
自然、空气,绿化、各种空间都是流动性质的空间。
我们在这里看到,我们尽量让这个半户外空间宽阔。而且里面,我们尽可能容纳了大大小小不同形状的立体绿化、立体花园,整个楼层分布在一个水平的绿化的环境中。
这就是在同一楼层里面所发生的日常。
课间的10分钟,大部分学生的活动的范围基本上就在楼层课室外的半户外空间。学生跟老师的交流,很多也在这个空间里面发生。
小朋友实际特别喜欢我们的倾斜空间。我们利用了这个地形,原来基地四个角点标高南北有大概2米的高差,我们营造了两排教室之间,大概有个1米微坡。这个空间是学生最喜欢玩耍的空间。
在这个基础上,
细胞单元式空间
加上
流动的外围空间
,立面和它的物料实际就是这一套体验性空间的延续,没有特别挖空心思去营造。
这张图看到不同的建筑界面,左边是内庭、内部的一个界面。右边这张图看到的是校园建筑跟城市之间的界面。因为我们为了保持低层高密度,尽可能满占用地,基本上建筑外边缘都压到了退线。过程中跟规划部门也进行了很多探讨,争取让建筑和城市发生更多的关系。
考虑到学校在未来5-8年的使用过程中,周围都将是大型建筑建设的工地。我们将学校设计成一个小小的城堡似的,形成一个屏障,形成对学生的物理和心理保护。
这张看到的是,运动场被放置在二楼的屋顶,某种程度上这个也是不得已而为之。结果还是相当好,一个是保证了200米的完整跑道,一个是正好位于三层普通教室的中间那层。对于学生,通过平层或者上下一层就能到达。甚至他们在课间很短的时间,都能到运动场玩耍。
最后一个层面,实际上就是上部分的这些日常的教学和体育空间,跟下部的文化文娱类的、在大屋顶阴影底下的开放自由空间。
这张图看到的是两个不同方向的剖面。右边的是东西的剖面。可以清晰看到我们的普通课室和运动场底下可用于大型集会的风雨球场的关系。
这里我们整合了不少大型聚集空间,如游泳池、风雨球场。我们实际上把它解放为一个架空的半户外运动场所。而不是按常规、把它们封闭在一个个盒子空间里面。我觉得这样对于小学生来说,能提高使用率,它的适用性会更强。适应各种不同的活动跟集会和活动。
左边这张是南北向的剖面。非常清晰地看到,我们如何尽可能地利用校园里面每寸平面或竖向的空间,让它能够发挥生态和使用上的机能,让学生可以完整参与里面的空间体验。包括-1层的这些艺术教学空间,我们都尽可能利用边坡花园来争取到自然采光和通风。
这张是一个剖面的模型。就可以看到在这种地理学城市的范式里面,建筑的结构在一定程度上是相对自由,但这里面有很多的技术性的东西。包括结构、机电设备要去配合、整合到混杂的立体城市的构筑里面。
后面看到的照片是首层、在大的建筑的阴影底下一些活动的空间。
架空层是整个校园上学和放学时最活跃的一个使用区间。
在这个大的地景公园只上,我们架设了4条立体绿化廊道连接不同的楼层。而且让这个山谷本身也形成一个更立体的、与通常建筑学、城市学的过渡方式不太一样的体验。
这是风雨球场,跟首层连接的地方。我们做了一个小朋友们戏称为花果山的半户外剧场空间。
整个学校建筑,它不太有一个通常建筑对外的一个拍照、形式上的构图的视角,它的整个立面是一个由内而外生长起来的微型城市的界面。
这张是我喜欢的一位艺术家做的画作,里面似乎是不同空间的混合,不同路径、不同活动交互融合的状况。
后面,我再花一点时间,说一下另外一个经验编织的案例。我们后来参加8+1新校园行动时候的一个项目。
这个项目实际上离我们小学不远,也同样是红岭教育集团的。这是一个已经建好10年左右的大型的高中校园。
设计任务是在这个校园的中部的生活区跟教学区之间,增建一幢新的艺术体育综合设施,以回应深圳高中教育改革的要求。场地一万平方左右,需要建设大约两万的总建筑面积,结果也将是一个高强度高密度的建造,而且是在一个已经成型的校园中间。我在这个设计项目里面,试图反思和批判的是校园早期因为快速建造而采取的有点像国际式的通用现代主义、自上而下总图式设计中又加入了各种各样的曲线来回应周边的自然环境。
但实际上,我们在这个校园里面里的实际体验是刚才说的这两端——空间秩序和自然秩序都没有。这个校园还是在一种如刚才张佳晶老师所说的,规训的秩序底下建造传统校园。同时,校园里完全无法感受到与自然环境的互动。
在这个新的项目,我们试图在校园中心植入一个连接和生长型的连接网络,同时重新把自然引入校园,或者说把校园重新拉回到跟自然的关系里。
因为建设量很大,密度很高,同时也得回应现有校园已有的一些交通方式跟流线的方式,所以最终我们实际上在校园当中设置了地景和空中网格花园的复合体。让建筑成为一种新的微型的生态城市,而且微型生态城市同时可以连接刚才所说校园中的生活、学习、体育以及那侧的自然山体。
新建造未必是提供一种最高的效率,而是希望在校园的中部创造一种混合、交互、交往,也就是刚才几位老师都讲到的这种自由。让校园能够重新回归到教育,回归到校园对人本体的尊重。
我们在校园中间由南向北设置了3条线性的山形建筑,它是新建筑的态基础设施。这三条建筑里容纳了新综合体的后勤交通、设备和其他的配套功能。它们之间是半下沉的大型体育空间。在三条山形建筑的顶部,均质地放置了八个标准的钢结构桁架的盒体。
合体里面,我们错落放置了艺术教学空间和户外花园。这些户外的部分实际上体育跟艺术教育在不同时段使用的混用。整个校园中部,实际上可以通过这个屋面的城市空间,与不同的教学楼层、跟生活区进行无缝连接。
这张图是在运动场所看到一个非常有趣的山形建筑从南部小山体延伸下来的立面。目前的设想是用花岗岩编织的这样一个侧立面,天然石材也是山形建筑的一个主要的用材。上部的格子半隐藏在山体建筑的上面,中间会渗透很多的绿化,形成生态空间。图上面的两个diagram,可以看到我们自然通风以及日照方面的考虑。
这张图看到的就是在山形建筑之间的一个30米宽的通用体育场馆空间。因为地形的错落,室内成为一个叠级的大型殿堂式空间。实际上它未来的使用方式会非常灵活,任何一个空间都可以随时灵活地变换而满足日后各种不同活动的需求,仅通过更改地面的铺装和划线方式就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