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次扣篮被洛禾盖掉时，我的怒火足以让三顶帽子冲上天空。
我已经忍够了！
我像炮弹一样冲了过去，拳头举起来，又缓缓地落下去。洛禾没有躲，相反地，他瞪着眼睛看着我。
场外啦啦队的呐喊声在我耳边失了音，如同动漫里的一页，我举着拳头，洛禾对我怒目而视，我心里有个声音升腾起来：莫晓安，你不能打他，打他你就中了他的计！
洛禾敢这么明目张胆地一再挑衅，就是等着我打他，然后我会被学校记一大过，这样，积攒了两次处分的我就被辛辛苦苦考进来的学校除名了……
我的拳头在空中画了个并不完美的弧线，砸到自己腿上。洛禾的脸上浮现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他直起身打了个响指：“干得漂亮！不过，我看你能忍到什么时候！”
我冲下球场，有人过来，递了一瓶矿泉水给我。我拧开瓶盖，把水浇到头上。
“莫晓安，我知道你很难过。但你真的挺棒的，冲动是魔鬼，你战胜了自己！”说这话的正是递给我矿泉水的江天琳。
她说得真轻巧，冲动是魔鬼，可她知道做老鼠是什么滋味吗？
每次我去洗手间，洛禾就抢先一步带几名男生把洗手间的蹲位全占上，直到上课铃响……等我回到教室，班主任黑着脸说：“莫晓安，你能再慢点儿吗？”洛禾那张笑脸让我恨不得一拳打过去，可我忍了；
我交上去的作业莫名其妙不见了，老师罚我，我站在走廊的窗台上写了整整一节课。下课时，洛禾过来搂着我的脖子说：“明天继续！”
见过猫捉老鼠的游戏吗？据说猫捉到老鼠先不吃，而是不断地捉弄老鼠，直到老鼠噤若筛糠。洛禾就是那只猫，而我就是那只老鼠。
说起来也不能完全怪洛禾针对我，事情还得从学期开始说起。
这学期开始，一天放学后，我在教室里赶一篇作文，走出校园时，正好碰上江天琳急匆匆地往学校里跑。她见了我，一把拉住我，说：“你来得正好，赶紧去帮忙！”
我不知要帮什么忙，糊里糊涂地被江天琳拉着跑到校园边的一条小路上。洛禾正和一名男生扭打在一起。
江天琳说：“莫晓安，还站着干什么？帮忙啊！”我有些茫然，想问为什么，可江天琳拼命三郎一样冲了过去，我也被拉了过去……
后来的事我有些记不清了，保安跑过来时，只剩我跟那名扑过来打我的男生。我们被带到学校的保安室，那男生英雄似的死不开口，而我真的不知要说什么，我不认识那男生，我没理由打他，可是……
江天琳和洛禾呢？他们去哪儿了？
班主任过来跟我谈，他说：“我知道还有其他人，你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这事可大可小，如果你不说，也许会被记大过。你知道咱们学校的规定，如果被记两次大过，可能就要被学校除名……”
我承认我心里的怯懦在那一刻跳了出来。那些没日没夜啃书本的晚上，不就是为了进这所重点学校吗？我不能被记过……
于是我说出了江天琳，我想，她供不供出洛禾，那是她的事。
后来，江天琳很坦然地坐在保安室说出事情的原委：那男生欺负同学。班主任差点儿被江天琳气笑了，他说：“你以为你是梁山好汉啊？他欺负同学，你不会告诉老师吗？”
江天琳倒也理直气壮：“老师，这是我们自己能解决的问题，不想麻烦老师！”
班主任老师气得瞪着江天琳，十秒钟没说话。
那次的事，江天琳、那个男生还有倒霉蛋我都被记了大过。要知道，在一所同学们脑子里只有“学习”的学校，打架这种事，想都不要想。
就是因为我“供”出了江天琳，洛禾才事事针对我的。
江天琳似乎觉得对不起我。我只是觉得窝囊，原本我就是无辜卷入，被记了过，又被洛禾当成眼中钉，好几次，我都想说：“你了不起，你为什么不站出来？”
可是，我没说。
我对自己很失望。
我讨厌那个随便就被江天琳拉着去打架的莫晓安，也讨厌那个在利益权衡之后狡猾地“供”出江天琳，却没说出洛禾的莫晓安，更讨厌那个在受了洛禾刁难之后还忍气吞声的莫晓安。
这样的我，拿着第一名的成绩有意义吗？
期中考试，我的成绩下降得很快。班主任找我谈话，说他知道那件事对我过于严苛，他拍了拍我的肩膀说：“虽然这样，我还是希望你把它当成一次考验。青春总是由无数个跨跃组成的！”
我想也是，不能因为一个小水沟就让生活如此悲惨。况且，洛禾也是个敢做不敢当的懦夫，既然如此，他有什么资格站在正义的一边惩罚我？我决定找他谈谈。
放学后，我早早地出了校门。我想，如果骆禾还是针对我，那我也希望他能面对他自己。等校园里的同学都快走光了，江天琳跟洛禾一同走了出来。我急忙躲到梧桐树后面。
“洛禾，你别那么幼稚好不好？莫晓安是无辜的，他那种学霸被牵扯到这件事里，我已经觉得很抱歉了，你还这样整他，倒底想怎么样啊？”江天琳在质问洛禾。
“我只是看他不顺眼，他一个男生把事担下来就行了呗。吴宇都没说，他说什么啊？”洛禾理直气壮。吴宇就是那名被打的男生。
“如果吴宇承认他故意挡我的路，老师会饶了他吗，他不怕被人笑话吗？还有，洛禾，我先自我检讨，是我犯错在先。我太冲动了，先是找你帮忙，然后又拉来了莫晓安。可是，洛禾，你也别给自己欺负莫晓安找理由，你不过是在发泄你对自己的失望，把莫晓安当出气筒！”
洛禾站住，瞪大眼睛看江天琳。
躲在梧桐树后面的我呼吸不顺畅，原来，那件事的起因并不是欺负同学，而是那名叫吴宇的男生故意捉弄江天琳。
那天之后，洛禾再也没找我麻烦。当然，我也再没见过他跟江天琳说话。江天琳变成了一个沉默寡言的女生，而我心里不舒服的感觉还在。
这件事里，每个人都有错。我们都清楚错在哪儿，但如何面对却成了最大的阻碍。
江天琳说中了洛禾的痛处，所以洛禾才不理她了吧！其实，我一直想跟洛禾做朋友，我羡慕他的仗义洒脱，还有他的毫无顾忌。尽管我的成绩是班里的第一名，而洛禾是倒数，可我还是希望与他成为肝胆相照的哥们。
篮球场上，我的第三个扣篮被洛禾盖掉之后，我终于反击了。只是，这次的反击绝对不是用拳头，而是用我的“盖帽神功”。
那场比赛成了我们两个人的表演秀。
一场比赛下来，我大汗淋漓地坐在地上。洛禾坐在我旁边的看台上，江天琳拿来一瓶矿泉水。我说：“我喜欢这样，公平竞争。做人也一样，有什么话直接说出来，都摆在阳光下。”
洛禾看了看我，好半天才说：“对不起！”
“我也是，对不起！”我说。
“还有我，对不起！”江天琳扬着一张Baby face的笑脸伸出手。球场边上的梧桐树下，三只手拍在了一起。
青春跳到我们的身上，江天琳仍把男生的捉弄当成洪水猛兽，洛禾还把武力当成解决问题的方法，而我，会习惯性地把性格里的懦弱放出来……我们在青春的路上磕磕绊绊，但我们会反省，会哭着笑，笑着流泪，然后把那些经历当成财富，一路成长！
作者丨风为裳
原标题《跌跌撞撞的夏天》
本文摘自杂志《意林·小文学》2014年8月上月刊
校对：经典微小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