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腾云专栏 | 微信的“书写”与“勾连” ——对一个普米族村民微信群的考察

腾云  · 公众号  · 科技媒体  · 2017-01-12 20:17

正文

孙信茹

云南大学新闻学院教授,博士,博士生导师


“大羊青年”在微信里用文字表达的不是孤立个体的自我,而是基于族群及其文化意义网络中的自我;不仅仅是现实中实在的自我,还彰显出人们努力想要摆脱世俗和习惯性日常生活世界的束缚,从而对自我进行新的身份理解和认知的文化诉求。

是微信在改变他们,还是他们运用微信在释放自我?对于这些远离中心区域和主流文化辐射范围的少数民族青年人而言,微信意味着什么?


大羊村,这个云南怒江州普米族的村寨,长久以来都不处于中心区域和主流文化的辐射影响范围内,也因此至今还保留着传统的生活方式和独特的文化。最近几年,借助于国家行政力量的推动和经济市场的发展,手机等新媒体日渐显著地进入了少数民族的乡村社会,少数民族群体逐渐普遍地采纳并使用手机。

 

这一点在大羊村的普米族青年人身上有了影响,现实中的他们大多羞涩、不善言辞,而微信中的他们往往直抒胸臆、热忱大方,乐于谈论自己的感受,热衷展现自己的生活。谈论的话题和对新鲜事物的看法,和任何一个生活在都市中的人或其他群体并无太大差异。

 

这样的“反差”令笔者遐想:是微信在“改变”他们,还是他们运用微信在释放自我?是微信开拓了他们表达的空间,还是他们将微信自然随意地运用于自己的生活空间?简言之,对于这些远离中心区域和主流文化辐射范围的少数民族青年人而言,微信意味着什么?



(一)走进“大羊青年”


大部分人都乐于在这个微信群里发表对村内公共事务的看法。创办人和东阳说,建立这个微信群的目的是“交流沟通,团结互助、共同奋斗,建大羊梦”。

 

“大羊青年”微信群的成员(笔者除外)均生活在云南省怒江州兰坪县河西乡大羊普米族村。这是一个典型的普米族村寨,该行政村由三个自然村组成,至今已有700多年的历史。作为我国云南七个“人口较少民族”之一的普米族,相传源于我国古代西部的羌戎族群。相传普米人的祖先从丽江石鼓地区游牧至此,定居后生活方式转型为半牧半耕的农业生活模式。

 

和云南省很多少数民族村寨一样,大羊村在社会、经济方面以农耕、养殖为主,生产力偏低,交通落后。而作为人口较少民族,村民自我发展能力更是显得贫弱。目前,村民收入30%来自养殖业,25%来自于种植业,年人均现金收入仅为1000元左右。

 

尽管社会发展较为滞后,但是当地也保留了较为完整的普米族文化。无论是本民族语言的广泛使用,还是重要年节中的“对吾昔”节(普米族最隆重的年节)、祭祖、祭山神等传统节日和祭祀活动的保留,抑或是贯穿日常生活始终的神灵崇拜、自然崇拜、祖先崇拜等原始宗教仪式的存在,可以说,大羊村都是保留普米传统文化较为完整的村寨。

 

普通村民有的远走他乡打工,有个别人大学毕业留在了昆明工作,有的则在当地自己创业,当然,更多的人依然留在村里。这个名叫“大羊青年”的微信群建于2015年年底,目前一共有37人(除去笔者),年龄都在45岁以下,其中,女性只有2人。加入该群的11人从未发过任何信息,其余26人均有不同数量的信息内容。

 

作为创办者的和东阳是群里较早开始使用和发布微信的人,2014年5月14日,他在微信朋友圈发出了第一条信息。其他绝大部分人开始使用微信的时间,都集中在2015年年初后。

 

36人中,有1人从云南农业大学毕业后留在昆明一家科研单位工作;1人在兰坪河西乡乡政府工作;1人在兰坪石登乡司法所工作;2人在兰坪冶金集团金鼎锌业公司工作;1人在大羊村里从事牛羊养殖工作;另外30人都有着零散打工的经历。有的人常年在外不归,也有的人偶尔外出打工。

 

无论他们身处何方,在大羊土生土长的他们,对村落和普米族有着强烈的认同感。所以,当和东阳提出要创办这样一个微信群,把各处的大羊年轻人召集在一起互通有无时,这个提议很快就得到了大家的响应。

 

对于为何要创办这个微信群,和东阳在一条微信里表达了自己的想法:“交流沟通,团结互助、共同奋斗,建大羊梦”。虽然说加入这个微信群的每个人具体想法和目的不同,但是从大家在群里讨论的一些话题和转发的一些内容来看,大家对这样的目的显然是有较高认同度的。例如,大部分人都乐于在此发表对村内公共事务的看法。

 

有人表示:在这个群里每人一个点子一句真话,就可以把大伙的智慧都集中起来。还有人常常转发和普米族历史文化有关的信息。不难看出,大羊的村落空间和普米族共同的民族与文化渊源是这个群体的参与者得以发言和凝聚认同感的基础。

 

这是一个基于新媒体形成的网络交往社区,但这个社区的搭建又有着强烈的地缘、族缘和血缘等现实关系。圈子里的参与者彼此非常熟悉,甚至不少还是亲戚或是好友。可以设想,在没有手机或微信这些新的媒介之前,他们的相互交往和互动要么依托于直接面对面的交流,要么必须要借助如电话等传统的人际传播手段。

 

从年龄、性别和个人经历来看,“大羊青年”成员都较年轻,也大多有外出工作的经历,男性居多。这些基本的条件,在一个经济相对欠发达、与现代都市生活方式有着极大差异的传统普米族村寨中显得格外引人瞩目。也正是这些原因,使得他们得以成为村寨里较早使用手机等新媒体并运用娴熟的群体。


(二)微信中的自我叙说


在记录和体会这群人的故事和微信叙事的过程中,我常会被这种由网络连接起来的虚拟和现实、个体和群体、“在地”和“脱域”的复杂性所吸引。其中,微信群的创办人和东阳、民间歌舞表演者“山之吟”、渴望成功与向往自由的Mike可谓是这群人中个性突出却又有着代表性的几个人。


1

普米“文化代言人”


作为“大羊青年”微信群的创建者,他早在2014年5月就开始使用微信了。和微信群中其他村民不一样的是,他所发布的内容都经过精心的筛选。无论从信息表达的完整性,还是发布内容的关联性等方面来看,都和他目前从事的工作以及个人兴趣紧密相连。如果只是看他对微信熟稔的运用,大概不会有人想到在6年前,他还是一个连电脑打字都不太会的农村青年。初中毕业的和东阳自2002年开始出外打工,先后到过北京、上海、广州、深圳等地,在钢铁厂、纸箱厂务工,做过电子厂管理员,也跑过业务。

 

从2008年开始,他意识到普米文化所具有的独特文化产业价值,于是尝试通过发展文化来带动村寨的经济发展。这样的角色定位和使命感在其微信所发布的内容中表露无遗。他的微信中最常出现的内容除了自己在普米文化研究会和共青团的日常性工作信息之外,原创内容中最为突出的就是对普米文化的介绍,甚至他自己还运用手机拍摄,全程跟进普米族年节的活动以及其他习俗。他在2015年2月发出的“春节系列”微信可谓他的第一次尝试:


普米族过春节系列之一:朝拜山神--恳望山神赐给人们吉祥,没有灾难病痛,出行大吉。赐给圈里的牲畜六畜兴旺,地里的庄稼风调雨顺。

 

普米族过春节系列之二:送邪神--在这个除旧迎新之际,把上一年的病痛、灾难、恶魔等送出去,家里剩下的是满满的吉祥。


如这些微信所显示的,和东阳在微信叙述中俨然是一个普米文化的宣传大使和代言人。此外,在他转发的信息中,内容最多的两类是和普米文化相关的国家政治、社会发展信息。显然,这两类内容的选择也是和他对自己的期望、角色想象是一致的。


2

大山里的“行吟诗人”


在同一个时间段,“山之吟”一直在大羊村周边的山地放牧羊群。因为自己的舞蹈和艺术天分,他时常有机会到各地表演。但他觉得:“长大了,负担多,人总要承担很多责任的,所以不得不在家。现在一个人在山上,挺好的,不想清净都不行。”他告诉我,现在住在山上一年半了。“村里太挤,养殖不好做,正好我在山上有地。”他说因为自己水平有限,节奏、乐理一类的,学不进去,学会一点点也好久没有练,所以差不多忘记了。现在回家主要是养一些羊,还种一些经济林木。问他为何不出去打工,他回答说,出去打过工,但是觉得在家出力做的每一丁点事儿都是自己的。自由,没人管制。虽然难,但自己相信,努力做,慢慢会好的。

 

和其他人相比,“山之吟”的微信总量并不算多,原创内容主要集中在自己参加演出团外出表演的经历(这类有10条,占了20%)和在大山里养牛羊时(这类有25条原创,占了50%的比例)的感受。尽管没有念过太多的书,也仅有初中毕业的学历,但他的文字简单质朴,仿佛就是大山里的一个“行吟诗人”。以下这些他发的微信文字,很好地体现了他“行吟诗人”的风格:


“天气太冷,小鸡一窝窝的选择集体自杀,只给我留下一两只孤儿,母狗去拜访邻居家的大公鸡,被人枪毙。留下未睁眼的三个狗仔。羊群因为吃不饱跟我蹬鼻子上脸,头疼。唯一值得欣慰的是那只帅帅的大公羊,还是那么精神高涨,在其他羊铃铛的伴奏下开个人演唱会,还时有其他小公羊的和声,还是那么好听。”


一段时间的外出经历使得他对普米文化的理解和一般村民不同。然而,他与和东阳不同,他似乎从未想过要借助于普米的歌舞和民间文化去影响更多的人。相反,他回到村里,藏起了或许在很多人看来并不太“实用”的表演才能和艺术天赋,踏踏实实做了一个“牧羊人”。但是,之前的人生经历毕竟已有深深的烙印,因此,在大山深处放养牲畜的日子里,微信成了他最忠实的朋友。在其中,他把自己想象成一个浪漫的牧羊人,草场就是他的舞台。自己放养的牲畜也仿佛具有了和人一样的生命与情感。从他的微信叙述中,可以看到一个最终接受了现实却又似乎心有不甘的“自我”。


3

“向往自由”的Mike


在我刚刚进入“大羊青年”微信群时,第一个和我聊天的就是Mike。这是一个有着强烈交流愿望,并且渴望自由和崇尚自我奋斗的年轻人,这恰如他的个性签名一样:“不要在可以吃苦的年纪里选择了安逸”。2009年他考取云南民族大学法律专业,2013年回到家乡石登司法所工作。他的老家在阳山(大羊村三、四组村民小组),妈妈是汉族,爸爸是普米族。他说:“人很多时候还是需要有点梦想,不然生活没有了憧憬,感觉没意思。”“现在最担心一件事,就是自己在这安逸的环境里待太久后被同化,所以我每年都会出去,找差距,更为了警醒自己。不然时间长了就会得过且过,也就只能呆在兰坪一辈子了,想想也不甘心啊。”他接着说:“不好意思,初次就和你说这么多,是不是有点唐突啊。”我告诉他我是教师,他说:“你们这样的生活我还是蛮喜欢的”。“我还是崇尚自由的,不喜欢被束缚。”

 

这样的心态也反映在他的微信内容里,充满昂扬斗志的情绪和表达比比皆是,这类原创信息有138条,占了45%的比例。例如这样的表述是最为典型的:


“多数人之所以会很快适应现有的处境,而且会感觉不错,且会安逸下去,是因为没有人在他身边加以提醒,很庆幸自己身边有几个人总是不离不弃在提醒自己不要做温室的小鸟而是要像雄鹰一样敢于拥抱蓝天,谢谢你们。”


除了正常的工作,他还开了一家美容店,因此,自己代理的化妆品等相关信息在原创内容中也占了相当比例,一共有129条,占了42%的比例。因此,以下类似表述也成为他微信叙事的重要内容:


“向着专卖店的目标努力奋进,奋进,再奋进。”


事实上,Mike的这些表述可能是“大羊青年”微信群里最常看到的一种个人叙事和表达方式。在这个微信群中,绝大多数人都或多或少在微信中表露了渴望成功和向往与过去截然不同生活的想法。不仅记录和观察他们在微信中的活动,我也通过微信和他们进行过深入的交谈。

 

从这些交流中可以感受到,他们都普遍有一种想摆脱当下生活的强烈渴望。在他们的表达中,“奋斗”“梦想”“自由”“加油”“信念”“事业”等词语的表达多次出现。怀抱着对现代性的想象和对精彩生活的憧憬,他们常常把自己塑造成了一个不甘于平庸或简单生活的“自我”。流动加剧和消费物品流通所带来的现代性想象对这类群体的“理想自我”的形塑无疑起到了重要的影响。在大羊,这些年轻人无一例外都有过在外打工或参与社会流动的经历,他们或者在外读书毕业后回乡,或者在较好的公司企业工作过,也或者自己有过创业的经历。他们和外界接触较多,见识相较一般的村民也更广,传统生活方式和家族对他们的制约日渐衰退,他们渴望自由和选择更多样生活的念头不断萌生。


(三)自我书写:微信中的表达


正如当年西尔弗斯通(Roger Silverston)在分析电视进入人们的生活而获得日常性一样,迅速普及起来的微信在今天已成为个人微观叙事和表达的重要方式,从这个意义上说,微信和当年的电视一样“彻底融入到日常生活中”。通过对“大羊青年”中15个最常叙事和表达的个人微信内容做全部整理,我发现,他们的日常生活呈现构成了15个不同的“自我”和文化表达。


1

书写的“文化空间”


分析这种文化书写,要求我们再回到微信这个特有空间。微信的空间一般意味着快速的时空切换和更多流动性的信息分享和交流,同时,也往往形成使用者的“脱域”,即交往及其思想和情感表达超越身体所在的物理地点。尽管这些描述还是新媒体带来的普遍性变化和一般性表述,但是,这些变化对于一个固守乡土,很少参与世界性流动、甚至长期被新技术排斥在外的少数民族群体来说,其意义就是非凡的。

 

微信作为一种重要的社交性媒体,其平民化和普及化使得每个普通人都可以进行内容和信息的生产,继而形成一个独特和全新的交流空间。在这个空间中,每个人都获得了前所未有的自我陈述和表达的机会。和这些普米青年所面对的日常生活相比,参与者通过微信“书写”的方式来展开其文化实践活动,由此形成一个和以往大为不同的“文化空间”。这个“文化空间”以一种“奇特”的文字、图片或视频的记录方式闯入普米青年的生活世界里,他们或许未曾意料到与他人的交流在今天居然也会有赖于这种“书写”方式来完成。


2

“现实自我”与“熟人社会”的迁移


在“大羊青年”这个微信群中,每个人相互间都有着较为密切的现实关系。这种关系成为限制和资源,使得他们的微信表达和互动都存在“真实”的基调。从人员的构成来看,所有参与者都是土生土长的大羊普米族村民,他们有着相同的生活经历和感受,而且其中不少人也是现实交往中的亲戚或者好朋友。无论是用真名或是化名出现在微信中,大家都是彼此熟悉和了解的朋友。因此,每个人在微信的呈现和表达里都有着强烈的现实基础。

 

可以说,现实中的自我和人际关系网络几乎被移植到了这个微信空间中。从大部分人发布的微信内容中,可以看到,他们活动的地点大多是相似的:兰坪县城、大羊村、丽江、大理……这些都是他们现实生活中最常出现的空间;他们生活中遇到的场景大致是相同的:节日家人的团聚、朋友聚会的时光、冬日雪景、美丽的大羊场……这些都是他们眼中看到的相似生活片段;他们谈论的话题和结交的朋友也大多是交织在一起的。大羊村这个乡村“熟人社会”似乎一定程度上也“迁移”到了微信群这个虚拟空间中的社群。

 

在访谈中,他们中的不少人也流露出这样的情绪:不论到过哪里,也或者是常年在外工作,总觉得还是自己家乡最好。如群成员“快乐地活在当下”所发微信:


“这,就是我的故里,我的家乡。我们会回来的,这里的山山水水能听懂普米语,我们不会忘记历史,因为我们是‘普米’”。


从大多数人所发的微信内容不难看出,这群普米青年在微信中对现实自我的移植以及对日常生活世界的再现,成为他们在微信空间中活动的基础。也由此,对现实的叙述和还原构成了这个微信群最基本的文化表达。这种文化表达,人们首先更关注个人在“当下”的体验和行动,从这个意义上讲,微信的自我建构和文化表达首先是一种基于日常生活世界而展开的呈现。


3

自我区隔与民族意识中的“理想自我”


然而,微信中不仅仅呈现大羊青年对自我的理解和表达,还呈现出他们对“理想自我”的书写。在微信的使用中,人们往往轻而易举地就可以实现对生活场景和活动的片段性或过滤性筛选。例如照片通过各种修图工具得以新的呈现,微信“隐私”功能中可以通过朋友圈权限的设置达成对呈现内容的选择和控制。

 

事实上,微信可以帮助人们暂时脱离当下的现实生活时空,塑造个体想象中的“理想化空间”。相较现实生活中个体真实的特征和生活的具体场景,理想自我总是能够凸显出个体想要具备的一些理想化特征。在“大羊青年”这个微信群中,因为交往的每个人都有着现实关系的影响,尽管存在较为“真实”的一面,但是,我们看到更多的情况是人们总会在真实情景下对自我进行的适当“加工”和“想象”,从而形成一种一定程度上脱离现实情境的“理想化”空间。

 

具体来说,这种维系、建构或增强身份意识和“理想自我”主要通过几种方式来实现:首先,呈现与自我身份意识相关的描述。不少人在微信里较多转发和民族身份及民族文化相关的信息,在聊天过程中表达对普米文化的认同,不少人常提到“普米文化崛起”,“是最好的发展时机”等表述,表达出这个群体中人们对身为普米人极高的认同度。在“大羊青年”刚刚创建时,“宇宙之最-腾云”即发出微信:


“亲爱的家人们:大家早上好,你们为村里的青年人搞了一个圈做的非常好,因为这样可以拉近了我们村心与心之间的距离;同时也成为了我们村弟兄姊妹互相学习交流的互动平台,很棒!”


事实上,在日常生活中,并没有多少人会常把普米族、普米文化挂在嘴边。

 

其次,对具体语境中的具体事情的描述。不少人虽将生活的具体事件和场景做较多呈现,但是多有美化或渲染的成分。如和东(微信群里的一个年轻人)有一次在县城新开的西餐厅就餐时,就曾有感而发:


“西餐,伴随着钢琴声,还有点不习惯这样的节奏。”


再次,涉及到人物或者自我心灵状态的描绘与叙述时,最为常见的是很多人流露出摆脱无聊和当下世俗现实生活的表述。如在微信群中,“男儿当自强”“财神”“he Yongqing”最为突出。因为有过当兵的经历,在待人处事、理解生活和问题等方面,“男儿当自强”总是会将当兵那段岁月看作是最值得纪念的日子,同时也将自己想象为与他人有着不一样的坚韧和特质。“财神”则通过自拍来展现自己与他人的不同。在他的自拍照和简单附上的文字中,可以看到他将自己想象为一个肩负着重任、能力非凡的男人。

 

“he Yongqing”25岁,经常在外打工,也没有太稳定的工作。微信显然是他最容易发泄情感的地方,看他的微信,你仿佛觉得他就是一个孤独、敏感和常常失眠的人。在我与大羊村年轻人的接触中,这样的人似乎是不常见的,或者说即便有这样的性格他们也绝不会在你面前表露出来的。过于直白地表露自己的情感和内心想法,这对于现实中的大羊青年来说是很难想象的。但恰恰借助微信这种方式,他的所有情绪都得以宣泄出来。

 

如果说,仅从“大羊青年”的自我书写与表达呈现的内容和文本中,我们或许会追问:大凡微信使用者似乎都离不开对现实自我的展示和理想自我的想象。

 

然而,聚焦此特定人群的价值或许正在于:还原微信使用者具体的社会情境和文化逻辑,才能更好地理解大羊年轻人对现实自我的书写是如何呈现出日常、琐碎的生活流程。同时,我们也能够更好地把握人们在对理想自我进行“刻画”时,如何将“民族共同体”、“别样生活”、“摆脱当下”等意味凝聚成他们强烈的诉求及共同意识。

 

一方面,这些个体凭借着对新兴媒介的快速掌握,有意将自己与他人或日常生活相区别开来,尤其在一个经济欠发达,社会相对传统的社区,“见过世面”的年轻人愈加不满足于自己的现实状况,这种有意识的自我区隔显得更为迫切。

 

同时,现实的生存压力以及近年来逐渐兴起的民族意识使得他们又自觉或不自觉地从本民族文化中寻求认同感和形成归属感。可见,微信的文化书写所表达的不是孤立个体的自我,而是基于族群及其文化意义网络中的自我。不仅仅是现实中实在的自我,还彰显出人们努力想要摆脱世俗和习惯性日常生活世界的束缚,从而对自我进行新的身份理解和认知的文化诉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