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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昌平主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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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话卡斯特罗的女儿:我要逃离古巴

平说  · 公众号  · 社会  · 2016-11-29 21:23

正文


作者|周勍

来源|端媒体


卡斯特罗的女儿阿林娜·费尔南德斯是他最著名的“叛逆之女”。阿林娜与父亲一直不合,三十七岁那年乔装打扮离开古巴,归入美国。她接受CNN聘请,成为驻迈阿密撰稿人。2015年5月初,作家周勍在意大利米兰DE ANGELI家族庄园举行的一次反卡斯特罗聚会上,遇到阿林娜,在翻译Mexi Can的帮助下,进行了以下采访。这是两人的对话第一次发表。


和父亲的反对者们聚会,我有种赎罪与解脱的交织之感


问:在意大利典型的资本家庄园里和你父亲的反对者们一起开会,你觉得荒诞吗?


答:刚刚开始和他们接触的时候,当然觉得有些怪怪的,不过现在好了。刚开始( 1993年)时,我用西班牙假护照骗过边检人员,从哈瓦那机场飞往西班牙的马德里,然后再辗转到了美国并获得政治庇护后的那个时期还是比较艰难的——每当我在公共场所出席活动或者会议,这些现在已成为我朋友的同胞们(她边说边看着身旁陪同的古巴流亡者们冲我坏笑)不是大声呵斥我闭嘴,就是对我嘻戏嘲弄。


他们有时也会用西方民众对付政客的鸡蛋,对我劈头盖脸狂砸。每每面对头上、身上粘糊糊的鸡蛋汁液,我很不理解甚至有些愤怒,因为我当时还算年轻,年轻的女人都爱美呀,何况这又是在公共场合,你想那有多狼狈呀。


不过随着和这些流亡的同胞们接触时间愈久,这种感觉就开始慢慢消退了,到后来甚至有种解脱和赎罪交织的复杂——因为他们当中有不少人是我父亲革命时期的战友,随后却被我父亲迫害、甚至是很多年的黑狱关押,出狱后为了要逃避我父亲的继续迫害,冒死偷渡流亡美国。忍受这几十年背井离乡不能和家人相见的苦痛,更可怕的是这种苦痛漫漫没有尽头。


他们当中的不少普通流亡者,也大都遭受了牢狱、酷刑甚至家破人亡。而这些令人难以置信的悲惨故事,我在古巴是闻所未闻的。后来随着大家一起举办抗议古巴当局的聚会等活动,我们逐渐相互了解,不少人还和我成了不错的朋友。


我能来到这个世界上,源自看管我父亲狱卒的一次故意使坏


问:能否谈谈你所知道的父母感情经历?


答:我的母亲叫雷韦尔塔,是当时我父亲那个革命圈子里有名的大美人儿:飘逸的长发,深绿色的大眼睛,漂亮的咖啡色肌肤,性格浪漫,热情似火。我母亲的战友们后来都当着我的面,夸赞那个时候的她确实是人见人爱呀。


多年以后听妈妈讲,我能够顺利来到这个世界上,还要感谢当年看管我父亲的一个狱卒一次故意使坏——我父亲在1953年入狱前已经有了婚姻和子女,可他在1952年遇到在一家大公司当秘书的母亲后,两个热情似火的理想主义者一见钟情,立即电闪雷鸣,火花四溅:他们在一起谈文学,谈革命,憧憬着古巴的未来。


但好景不长,我父亲很快就因参与革命而入狱,他在狱中难耐对母亲的思念,不断给她写情书,狱卒就有意识地把父亲写给母亲的情书递给了父亲当时的妻子,使得父亲的婚外情曝光。


而我母亲对爱情也非常勇敢,1955年父亲获得大赦出狱那天,在欢迎的人群中,母亲兴奋高呼父亲的名字,忘情地投入了他的怀抱,两人立即便不顾一切的生活在了一起。


我1956年出生在哈瓦那一家著名的医院里。在我出生前一年,父亲才获得大赦出狱。而在我母亲怀我时,父亲又离开我母亲去了墨西哥建立游击队。随着我的出生,父亲和母亲就再也没有生活在一起过。


2016年11月26日,一幅卡斯特罗的画像悬挂在哈瓦那一家工厂。摄:Enrique De La Osa/REUTERS


三四岁时,看动画片成了我后来叛逃的最早原动力


问:你的童年过得如何呢?


答:我第一次见到父亲,是1959年1月1日他以传奇英雄般的经历夺取古巴革命胜利时,我在电视屏幕上看到了他,当时我刚刚三岁。母亲告诉我电视上那个经常讲话的人就是爸爸。我对他的印象很模糊,就像黑白电视屏幕上经常闪着雪花的儿童动画片中的人物。


问:你父亲经常回你母亲这里吗?你的成长过程是否得到过父亲的特殊照顾?


答:父亲经常来我母亲这儿,一般都是晚上很晚了才来。而他来的时候,电视上就又开始播放动画片了。因为我要等着电视上父亲讲完话继续看动画片,也就睡得很晚,所以经常能见到他。他本人和电视上区别并不大,而且他每次来都会给我带不少好玩的玩具,因而对他我既不惊讶,也不陌生。大概是在我10岁左右,才知道他是个大英雄,如何如何了不起。因为我学的书本上和我周围的人都这么讲他。


我在古巴的生活还是很不错的,方方面面都受到了很多照顾,从小周围的人们都知道我和父亲的父女关系,自然对我也就非常骄纵和溺爱。每年我的生日都会收到在当时古巴罕见的很多礼物,而这种特殊待遇在平常的生活上就更不用说了。


问:你何时有了逃离古巴的想法?


答:说来大家恐怕都不会相信,我在三、四岁时就有了离开古巴的冲动——当时我像所有的孩子一样,非常喜欢看电视上播放的动画片,可每每当我看到紧要处,父亲就从电视屏幕上跳出来,大声而激情地讲着我听不懂的话题,而这时候正在播放的动画片不得不中断,我便守在电视旁等着他讲完后再继续看动画片。可往往是我等得实在熬不住睡了一小觉醒来,他还兴致勃勃地在电视屏幕上讲着,我就很沮丧。


后来听从墨西哥回国定居的邻居小朋友讲,在他们那儿,动画片是连续播放的,甚至还有个专门给孩子们看的频道,我就有了一个强烈的念头:能到那里去该有多好呀,可以持续不断地看动画片。等我长大了一定要去那里——能连续看动画片的地方!所以谁也没想到,看动画片竟然是我叛逃的最早原动力。

我的三任丈夫不是被父亲关押,就是遭遇他的冷落


问: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和你的父亲有分歧的?


答:大概是在我14岁左右的时候,父亲看不惯我的打扮和叛逆行为,而我也正处在叛逆期,觉得古巴很不自由,就萌发了逃到外国去看看的想法。可当时年龄小,也没有什么出逃的渠道,只限于少女烂漫的幻想而已。


真正和父亲发生冲突,是在我中学毕业选择专业的时候——父亲主张送我去莫斯科学化学,而我自己却想学医或者学文学。我们僵持着,各不相让。最后父亲还是让步了,可结果中途我又休学、退学地折腾,其间又在哈瓦那做了兼职的摄影模特儿。这一消息不知怎么就让外国媒体捕捉到了,还发了个标题为《卡斯特罗私生女大获成功》的耸人听闻报导,惹得父亲暴跳如雷,弄得我也很不舒服。


随后而来相关我的恋爱和婚姻问题,把我和父亲的关系推到了崩溃的临界点上——我的三次婚姻都因父亲强烈且粗暴的干预,以失败告终。而我的这几个丈夫不是被父亲关押,就是遭到他的冷落。


对我的三任丈夫,我的母亲每一个都不喜欢。尽管父亲不断有各种女人,母亲却对他情深意浓,再加上母亲是父亲信仰的坚定支持者,而我早已不信任父亲的想法和信仰,因而和母亲的关系一直不太好。


我的第一个丈夫,我们是自由恋爱,当时我16岁,他30多岁,是个很棒的舞蹈家。我热烈地爱上了他,可他一直顾虑我父亲的态度,最后我们的婚姻在父亲的干预下无疾而终。我的女儿阿林娜·萨尔加杜是上帝赐给我的最好礼物和安慰,她是我和第一任丈夫所生。女儿出生后,我的父亲还是干涉我们的生活,同时我还要照顾孩子,就感到很不舒服,但是没有别的办法,我很爱我的女儿。


我的第一次婚姻让父亲十分生气,父亲对我生活的干预也令我非常不满,从此我就成了他“最叛逆的女儿”,我们两人经常争吵。


后来我相继有过三次短暂的婚姻,第二和第三个丈夫都是军人,父亲似乎满意了,可他们与我的生活和兴趣却格格不入,婚姻关系很快解体。我的第四任丈夫是个南美人,来美国后结的婚,也没有维持多长的时间。所以我离过四次婚,三次是在古巴,一次在美国。


不少拉美国家有悼念卡斯特罗的活动。2016年11月26日,智利有民众拿著古巴国旗及卡斯特罗肖像上街悼念。


假扮贵妇,我成功出逃了


问:请谈谈你的逃亡过程?


答:我从14岁开始叛逆,经常和父亲发生冲突,就有了出逃的想法,也试过几次都没有成功。等稍微又长大了一点,接触了古巴文化界的一些异议分子,这种想法就更强烈了。期间我也利用自己的特殊身份,帮助过一些异议分子和政治犯。


1993年12月19日,我在一个古巴移民阿莫斯和他妻子的帮助下逃离了古巴。那天,在一番精心准备之后,我头戴假发,穿着昂贵的衣服,打扮成贵妇模样,凭一本西班牙假护照和浓重的卡斯蒂利亚口音,骗过边检人员,从哈瓦那机场乘飞机去了马德里,然后转到美国的迈阿密住了下来。逃出来以后,我还和阿莫斯夫人在俄亥俄首府哥伦布市共同居住了好几年。


我在美国出版回忆录,父亲阻止过,流亡者也不高兴


问:能不能谈谈你在美国的生活?


答:在美国我有一个广播节目叫Simplemente Alina(简称阿丽娜),工作地点就在迈阿密。每周二和周四播出,是个综艺类节目。访问对象主要是古巴流亡美国的画家和音乐家,偶尔也谈谈古巴的政治与现状,而这类谈话总是沉闷和忧伤的。同时,也去一些大学和机构演讲,这也就是我在美国的主要收入来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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