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栏名称: 桌子的生活观
桌子:一个用文字疗伤的病人,著有:《你只是假装很努力》、《我们终将与美好的一切相遇》等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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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18年前,我上了辆黑车后,婚姻全毁了

桌子的生活观  · 公众号  ·  · 2024-03-24 12:11

正文



文丨左左
来源丨 左左的异想国


刘惠萍的女儿丢了。


她下车小解的功夫,司机就把那辆黑色小轿车开走了,连带着消失的还有她5岁的女儿钟晓燕。


马路两边是树林,林子里种满高大整齐的白桦树,入冬,树枝上光秃秃的,即使有残留的树叶,也都是枯黄的,挂在枝丫上摇摇欲坠。


刘惠萍四处张望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女儿被人拐走了。


巨大的无助和心慌瞬间将她包围,刘惠萍在马路上跌跌撞撞地跑起来,边跑边撕心裂肺地喊孩子的名字。


胸腔中的悔恨快要将她撕裂。


昨晚,是她和丈夫老钟吵闹着要回娘家过年,她已经六年未同父母一起守岁了。


可观念传统的老钟认定女人嫁人后就是他家的人,拒绝了刘惠萍的提议,还说什么刘惠萍有两个哥哥陪着父母,无须她回去凑数。


刘惠萍怒不可遏,所以才一大早带着孩子去火车站准备直接回娘家。


火车站人山人海,队伍长得望不到头,那个戴鸭舌帽的男人就是在这时候走到了她的面前,说自己的车比火车票只贵2元,还暖和不漏风。


刘惠萍低头看了看女儿冻红的小脸,同意了。


她为什么会那么傻,只有她一单客人司机就发车,她也没有深思。她为什么那么傻,司机说路远问她要不要去林子里方便,她就去了,还没带上孩子。


那巧舌如簧的男人看上去那么亲切,说别让孩子跟着折腾免得受冻,她就信了,完全没有防备。


她悔恨地指甲掐入手心快要掐出血来,一路跑一路哭喊着女儿的名字,但回应她的只有冬日冷冽的风……



人在极度悲伤和恐慌时,对时间的感知是不准的,后来刘惠萍怎么也记不清,当时她具体在路上跑了多久,才遇上一辆红色的轿车。

刘惠萍像抓住救命稻草般,张开双手拦住车。

车内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把车停下后,骂刘惠萍是不是赶着去见阎王。等刘惠萍哭着把事说完后,年轻人招呼她赶紧上车。他帮她去追女儿。

刘惠萍心里充满感激。

可是,前方哪还有黑车的影子,刘惠萍崩溃无措,还是年轻人建议她先报警,载她去最近的警察局。


然而,刘惠萍不仅不知道人贩子的车牌号,甚至连他的样子都记不清。

只知道他三十来岁,戴个黑色鸭舌帽,个子一米七多,至于五官,她完全记不清了。

人贩子说车是他老板的,这话也不一定是真的,从他只载刘惠萍母女来看,应该是预谋作案。

警方投入大量的警力去搜寻,但一无所获。后来就把这件案子和其他的失踪案放一起处理。

刘惠萍怎么也没想到,因为她一次疏忽,往后大半辈子,都要活在痛苦中。


刘惠萍没有松懈,她和老钟一起走上了寻亲路。

开始的两年,他们走遍了省内所有的城市和乡镇,到处张贴寻人启事。

那时电子产品不普及,没有智能手机能随手拍照,刘惠萍家可以拿来寻人的照片,还是女儿五岁生日时专门拍的一张纪念照。

小小的她在照片里笑得那么动人,刘惠萍又红了眼睛。

半年不到,原本壮实的刘惠萍瘦得只剩下一副骨架子,老钟也苍老萎缩地不成人形。

第三年,老钟决定放弃了。他试探地问:“要不我们再生一个吧。”

刘惠萍嚎啕大哭:“要生你生,人是我弄丢的,我不可能放弃,只要我活一天,我就要找她一天。”

老钟不愿再为女儿摊上整个人生。他和刘惠萍离了婚。

第四年,他娶了新的妻子张红,很快又生了一个儿子。

一开始,刘惠萍接受不了老钟如今只闻新人笑,不管女儿。但一想到自己才是搞丢女儿的罪魁祸首,也没有立场和老钟争辩。

好在,老钟还会时不时地补贴刘惠萍。但即便如此,寻亲路上的开销仍然不够。

刘惠萍边打零工边找孩子,最难的时候,甚至当过乞丐。

在寻找的过程中,刘惠萍遇到一群和她同病相怜的父母,他们互相交换信息,互相安慰鼓励。

后来网络发达了,刘惠萍每天都浏览各大寻亲网,希望能找到女儿的蛛丝马迹。


女儿失踪的第15年,刘惠萍母亲去世了,刘惠萍当时正在某个小镇的桥头贴寻人启事。

接到哥哥的电话后,她把一叠寻人启事放地上,面朝家乡的方向,跪地嚎啕大哭。

一阵风吹过,那些寻人启事被吹得到处都是。

刘惠萍起身去抓,但寻人启事随着风吹进河中央,落到水中。刘惠萍看着眼前的狼狈,突然想跳下去一死了之。

但她不能死,女儿没有找到,她连结束生命的资格都没有。她一张一张地去捡剩下的寻人启事,那上面仍然是五岁孩童的笑颜。

女儿钟晓燕,如今算起来也有20岁了。她过得好不好,还会像这样笑吗?

刘惠萍痛不欲生。


女儿失踪的第18年,刘惠萍突然停止了寻找。

她回老家修缮了父母的老房子,一个人过起简单的小日子。

别人都说,刘惠萍老了,跑不动,认命了。还有人说,她已经找到女儿,只是死了。

对于各种流言蜚语,刘惠萍都不理会,只是平静度日,仿佛她一直都只是个普通的老妇人,过去苦行僧一样走在路上寻女的人不是她。

那年年底,张红来电,说老钟得了肠癌,没多少日子了。

刘惠萍哦了一声,眼角瞬间就湿了。当年如果她没弄丢女儿,估计他们的命运会截然不同。

张红说:“老钟不愿治疗,连止疼药都不愿吃,最近疼得迷糊的时候,常念叨钟晓燕,惠萍啊,你有她的消息吗?如果找到她,让她来看看老钟好不好?”

刘惠萍沉默了会说:“没有消息。”

电话那头传来断断续续的呜咽声:“他会死不瞑目的……”

刘惠萍心情复杂地挂了电话。

刘惠萍抚住胸口,又垂下泪来,她原以为,老钟有了新的家庭,女儿就变成了过去式,可那道伤口却从来没有愈合。

可如今落魄的她和重病的老钟,真的还适合认回女儿吗?


是的,刘惠萍其实找到钟晓燕了,就在她停止寻找的前几个月。

命运多么讽刺,她兜兜转转跑遍全国各地,而女儿竟然就在邻市,和她距离只有一百多公里。

女儿的消息,是互助群里一位父亲提供的。他说他偶然发现一个女孩儿,五官和刘惠萍有些像,年龄也对得上,而且右胳膊上有胎记,建议刘惠萍去看看。

在此之前,刘惠萍已经失望过很多次,那时她也没抱太大希望,但见到女孩第一眼,她就确定她是钟晓燕。

刘惠萍没贸然相认,她又从旁处打听到许多消息。

这家男主人姓许,两口子不能生育,在18年前领养了一个女孩,当时孩子五六岁的模样,说是亲戚闹离婚,父母都不愿抚养,他们给她取名许念念。

这些年夫妇二人对孩子视如己出,许念念很争气,以高分考上了很不错的大学,在小区里当上了“别人家的孩子”。

什么信息都对上了,几乎可以确定许念念就是钟晓燕。

但刘惠萍原本急迫地想认孩子的心,却在见识了孩子养父母所住的小区,以及观察了他们的衣着打扮之后,冷却了下来。

养父母明显家庭条件优越,对女儿也上心,否则不会培养得那么优秀。而她呢?现在的她能带给女儿什么?


这些年为了找孩子,刘惠萍饥一顿饱一顿,外面还欠着钱,身体也落下一堆毛病。

就算把孩子认回来,她也给不了她任何东西,反而可能让孩子和家境殷实的养父母产生嫌隙。谁也不想自己的孩子凭空多出一个需要照顾的生母。

刘惠萍迟疑了几天,最终选择放弃。知道钟晓燕过得好就行了,以后每年抽空来看看她,她已然心满意足。

刘惠萍原想和老钟分享找到孩子的喜悦,可老钟已经有了新家庭,这些年,每每去和他商量女儿的事情时,他的新太太脸色也不是那么高兴。

刘惠萍思前想后,既然瞒着女儿,索性也瞒着老钟,他们都有了新生活,又何必用这迟来的相逢打乱一切呢?

但她万万没想到,老钟会得癌症,在临终前仍然放不下女儿。


刘惠萍去看老钟。

上次见老钟是4年前,当时南方传来消息,说抓到一个人贩子,供出他曾拐过7个五六岁的女孩。

当时刘惠萍觉得也许能打听到女儿的消息,希望老钟和她一起去看看。

老钟不愿去,但私下给了刘惠萍一千作为路费。也是因此,她才会认定,老钟应该不想被女儿打乱生活。

刘惠萍记得,当时老钟身体还可以,每天都会陪儿子打球。可现在,老钟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脸上的皮肉下垂得厉害,眼神一点光也没有。

他看到刘惠萍第一眼,连招呼都没打,就呜咽着问:“找到了吗?”

老钟满脸恳切,刘惠萍不忍让他失望,只好说了实话。

老钟眼神亮了起来,他那瘦得皮包骨头的手一把抓住刘惠萍的手腕:“带我去见她。”

刘惠萍躲开老钟期待的眼神,把自己不想打扰女儿的想法说了一遍。

老钟垂下了眼睛,哆嗦着嘴,不停喃喃:“你说得对,可她是我们的孩子。”

从老钟家出来时,张红向刘惠萍道谢:“惠萍,这些年老钟很少提起钟晓燕,但我能感觉到他一直在思念那孩子,当年他要不是考虑年迈的父母,估计也不会再婚。谢谢你今天来,给他编了个这么美好的结局。”

刘惠萍说:“我没说假话,孩子真的找到了。”

张红有些震惊:“那你为何不说?老钟现在的状态很不好,如果不抓紧机会,可能……”张红哽咽着没说完。

刘惠萍回到家,当晚,刘惠萍回到家,翻来覆去睡不着,想到老钟那憔悴不堪的模样,想到他丝毫不掩饰对女儿思念的样子,刘惠萍心如刀剜。

张红说得没错,如果不抓紧机会,这对老钟和女儿都是莫大的遗憾。

而且,她的内心,其实一直也有无法割舍的期待,虽然她强忍着,但真的很想在和女儿说上一句话,想看她再笑一次。

刘惠萍决定把钟晓燕找来,让她去见老钟最后一面。


刘惠萍不打算惊动钟晓燕养父母,她直接找到学校去。

担心老钟等不到女儿,刘惠萍心急如焚。

到学校后,刘惠萍先到保安亭打听,保安说学校有上万名学生,光提供名字,没其他具体信息,很难找。

刘惠萍就在学校门口,向路过的学生问许念念的消息。第二天上午,她遇到许念念的室友,她直接带刘惠萍到宿舍。

当时,许念念正在书桌前看书。

“晓燕……”刘惠萍一着急,喊了她本来的名字。

“阿姨,你认错人了吧?”许念念一脸茫然。

刘惠萍急忙改口:“许念念,你能不能出来一下,我想和你说几句话。”

许念念犹豫了下,起身跟着刘惠萍来到走廊的角落处。

“许念念,你还记不记得5岁以前的事?”夕阳从窗外照进来,但刘惠萍紧张地浑身发抖。

“不记得。”许念念口气很冷,毕竟突然被陌生人找上门,终归会有防范。

刘惠萍强忍住心酸:“你以前叫钟晓燕,你亲妈叫刘惠萍,你亲爸叫钟大辉……”

“那又怎么样?”许念念突然生硬地打断刘惠萍,“我知道你是谁了,你们当初闹离婚把我卖了,现在有什么资格来认我?”

刘惠萍惊地手忙脚乱:“不是,晓……念念,你是被人拐走的,我找你了好多年……”

刘惠萍颤抖着扒拉出手机,把前两年从各个角度偷拍到许念念的照片,以及那些年她找她登在寻亲网上的文章,还有她打印过无数次的那张寻人启事,都翻出来给许念念看。

这些刘惠萍出发前都拍到手机里,就想证明,她一直在找钟晓燕,这会儿还真派上用场了。

许念念的表情在这些照片中回暖,她眼圈发红,问道:“为什么,找到我了一直不来认我?现在为什么又突然出现?”

刘惠萍慢慢倾诉了自己一直以来挣扎的心态,以及这一次来的目的——

想让钟晓燕去看老钟最后一眼。

许念念滚出泪来,她沉默了很久,内心明显在挣扎,说:“我就去看他一次,但以后……以后我们还是少见面……”

“好,好……”刘惠萍急忙点头,这也是她的想法。她不想奢求太多,只希望许念念能去看老钟,弥补老钟的遗憾。


上高铁后,刘惠萍把情况告诉张红,让她提前给老钟收拾收拾,好和女儿见面。张红告诉刘惠萍,老钟已经昏迷了。

一路上,许念念话很少。但她寥寥数语,传达地几个信息让刘惠萍震撼。

许念念说,她隐约记得5岁前的事,但住进养父母家后,他们告诉她,亲生父母离婚,不想抚养她才把她送来。那些话,也不是养父母故意骗她,是人贩子告诉他们的。

许念念印象里,模糊记得离开家的最后一天,亲生父母吵得天翻地覆的情景,所以她一直以为养父母的说辞是真的。

从小到大,养父母对她再好,她都感觉内心像缺失了什么,后来才想明白,那是被人抛弃留下的创伤。

刘惠萍找到她时,她除了震惊外,更有些欣慰自己不是被抛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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