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楼上住着一户老人家。每天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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点左右，我就被楼上踏踏的拖鞋声吵醒了。这个声音很有规律，先是「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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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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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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塔
……
」逐渐走低的脚步声，这是老人家上厕所。然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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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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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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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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塔」逐渐走强的脚步声，这是上厕所回来了。然后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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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钟左右的沉默，这是穿衣服。接着，「冬冬冬冬」又开始了，这是搞卫生了。
……
这个声音每天早上如此，周而复始。声音有多大呢？他的响度很微妙，既没小到你可以安然睡觉，但是又没大到你可以理直气壮上楼抗议，而对方无法反驳「是你自己太敏感了」。所以我很犹豫要不要去说。
我的犹豫当然有我的道理。除了我怂，很重要的原因是，现在我的烦恼还只停留在「我和声音的关系」上，因为老人家没意识到他们吵到了我。可是如果我上楼去抗议了，「我和声音的关系」就变成了「我和楼上老人家」的关系。
关系是会伤人的。好像是卢梭说过，被一块天上掉下来的瓦片砸了虽然疼，但也不如被有人蓄意扔你的小石头砸到那么疼。如果我抗议了，以后我再听到楼上的声音，那我听到的就不只是响声，还有敌意了。
「这老头居然无视我的抗议！」
「我都说了，凭什么他还那么不小心
!
」
关系里的忽视和敌意是会把声音放到十倍的。所以有时候为了避免这种伤害，我们宁可忍着，不和别人发生关系。
一些表面独立的事，从关系里来解读，常常会有不同的味道。前几天我遇到一个来访者，是个很年轻的小伙子，大学毕业以后，有三年没去工作了，就在家里看书。他父母当然不开心，用各种办法劝他去找工作，包括拉他来找我咨询。他很烦父母这么做。在咨询室里，他说：
「我妈从小就爱管我的事，让我不胜其烦。我就是想告诉他们，我已经长大了，我自己的事会自己做主。我读书是因为我一点都不想活成他们的样子，也不想按他们的期待活。」
这个儿子很有趣，一般来说独立自主的含义，是能够自己去外面谋生。可是在关系里，去不去找工作，就不再是工作的问题了，而变成了「我要不要听你的」。为了证明自己能够独立自主了，他父母越是想劝他去外面找工作，他就越不会去。
那怎么办呢？说回我邻居的事。上周六，我正睡着觉，哒哒哒哒哒脚步声又响起来了。这回我实在扛不住，气冲冲地冲了上去。按了好一会门铃，门才开。开门的是一对老头老太太，脸上一副：「你是谁啊干嘛这么早来敲我家门」的不欢迎的神情。我说：
「你们能不能轻点啊，我明天都会被吵醒的。」
他们就辩解说：「我们都还是轻的啊。我们家又没小孩。你怎么这么敏感
……
」
第二天，第三天，好了一些。第四天早上，这个声音又响起来了。我仿佛听到响声背后，老人在轻蔑地冷笑：「哼，你凭什么来干涉我的生活！」
「这个糟老头！怎么能这么不体谅人呢？」我被想象中的老头给气坏了。
关系一旦开始了，就没法很快结束。就算一切如常，它也有了不同的含义。我决定再去交涉一下。可是怎么说呢？我想了很多版本：义正辞严型、理直气壮型、苦苦哀求型
……
最后我想到的版本是这一个：我去菜市场，买了一袋水果，决定去送给老人家。我的考虑是，我去抗议估计不会有效，抗议只会引来对抗。我至少应该试着用合作一点的方式。
我提着水果到了楼上，又是按了很久的门铃，老人不耐烦地开门了，他看见我，一脸「干嘛来打扰我」的样子。我赶紧说：
「大爷不好意思，我来给您送点水果。」
「你这是干嘛？」
他很不解。我也没准备好词，只好慌乱地现编：
「那啥，上次打扰你很不好意思，买点水果谢谢你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