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读到鲍鹏山的一个观点:碎片化的知识不是知识。觉得很有道理。
互联网的时代是一个很奇怪的时代,虽然生活在同一个物理空间,但是人们所思所想所关注的事情可以浑然不相关。我有一个生活在二次元的微信好友,她每天发的状态不要说理解,我看都看不懂,只有在她cosplay的美照下面点赞的份,不过每次我都会想虽然在我的朋友圈里,她的状态下面是空空的,而在她自己的界面上,她发的状态下面一定很热闹,一大群生活在二次元中的人会觉得这个“状态”是很有趣很有意义的事情。我的一个朋友听了年前王菲的演唱会,非常气愤,要我一定要写篇文章指责一下她,因为她觉得我既然有小八千的订阅者,足够起到宣传警示的作用了,我说,不相干的,因为我本人并不太关心王菲,虽然知道这个人,但是她有什么动向,并不会引起我的兴趣,对我来说,她就是生活在另一个“空间”里的人,让我说这个与我无关的人,就像一定要我那个二次元好友一定要来评价我所关注的衡水小朋友整理知识点事件(参见《联欢会与“知识点”》一文)一样为难。
这是信息传播平面化造成的,以往的社会,信息传播是金字塔型的、也是单向度的,传递渠道也是可度量、可追溯的,大家获得的信息比较集中也比较一致,这或许也是文艺复兴时期能够有那么多的跨界的大家的一个重要的原因。现在就不是这样了,多信息源、多传播源、多接收源构成的拓扑关系,让信息、传播、接受、发酵成为一个天文数量级的存在。多,有时候并不是好事情,因为超出了人们认知能力所承受的极限,人们就选择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了;也就是说,多,形成了人们在认识世界、接受信息方面的选择性。再加上“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的互联网社交规则,形成片层化的社会结构也就“理固宜然”了。
面对这样海量的信息,我们的认知一般会有四个层次的反应,第一就是“选择性失明”,我不炒股票,所以每天看新闻门户网站,财经类里面的股票信息一般都是忽视的,在我的心理界面上,它们是不存在的。第二类就是“知道”,比如我知道某人是个演员或者是个球星,或者我知道先秦的时候人们是不用折扇的,但也仅此而已。第三类就是了解知道来龙去脉,能够知道其中内在的关联,比如有一天我的一个朋友跟我讲某明星的前夫的前女友的前男友的前女友的前男友与某明星的关系,听得我倒吸一口凉气,一方面发现“贵圈真乱”,一方面也佩服我的朋友清晰的思路和对于此事了如指掌的程度。——但对我来说,还是连“知道”也达不到,比如我现在想复述这件事就不可能。第四类比较难概括,这样的信息,一旦获得会有一种“(这个妹妹)虽然未曾见过他,然我看着面善,心里就算是旧相识”的“恍然大悟”之感。而我以为后两种对于信息的反应才算是“知识”。
考究“知识”一词,《法华经·文句四上》曰:“闻名为知,见形为识,见形为知,见心为识。”这四句话是递进的关系,落实到最后就是“见心”,是“心知肚明”的感觉。要是从英语来考究,也很有意思:knowledge。这个词可以分成“know”和“ledge”两部分,前者的意思是“知道”后者的意思是“矿脉、暗礁、壁架”。“ledge”这个词的隐喻意义实际上就是“隐藏的、具有结构性的”。所以,不是结构性的,并不是感同身受的信息,大概不会成为我们真正的知识的。
所以,说信息是“海量的”,不过是从信息的量上说的,其实也应该仔细分析,这些海量的信息还可以分成两类:一类是“碎片化的”,另一类是“结构性的”。前一类,虽然众多,但是无法被你的“ledge”接纳的信息,对于这些信息,我们的感受就是“过眼云烟”而已,即便偶尔有些许残留,也是不过是浑不相干的存在,顶多是饭后的谈资。另一类“结构性”的信息,虽然海量,但是经过“结构化”,我们就会发现它们处于“重叠”或者“生发”的状态中。具体的表现是,当你接受到一个信息时,你会发现它“其实就是……”(与你已知的某个信息存在相同或者相类似的关系),或者你知道这个信息是从某个你已知的信息里“长”(可以按照一定的规律和规则推演)出来的。而这一类才是对你的生命真正发生作用的知识。因为它可以强化或者改变你对于生活的态度和行为,另一方面也可以拓展你的“ledge”,为你更好地理解这个世界创造条件。
绕了半天,不过是证明了“碎片化的信息”因为进不了你的“ledge”所以不能成为你的“知识”。所以那些背了好些好些名句,知道某个朝代的太监是可以结婚的之类的信息的人除了可以一时唬唬人之外,意思其实并不太大的。就好像知道圆周率小数点后第5432位是什么数字一样,是无聊的信息而已。也有人说,我培养了自己的记忆力,有什么不好?要是这样说的话,就没什么问题了,只要你高兴就好。而我要说的是,在互联网时代生活,最关键的学习能力就是建立“关联”的能力,将“信息”与你的“ledge”相关联的能力,而从另一个角度看,谁能够有更大的“ledge”,谁就是这个时代的王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