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药翁”的多事之秋 ｜棱镜

连锁药店行业，风波不断。

继大参林（603233.SH）实控人被判刑与国家医保局约谈一心堂（002727.SZ）后，又一“万店大药房”董事长被留置。

7月31日，老百姓大药房（603883.SH）公告称，公司实控人、董事长谢子龙于2024年7月28日被湖南省监察委员会留置、立案调查。公告澄清说，谢子龙的调查事项与公司无关，并表示此事不会对公司经营造成影响。

但资本市场并未接受这套说辞。次日开盘，老百姓大药房股价大幅下跌9.98%，近乎跌停。

相较二级市场的振动，连锁药店业内早已泛起波澜。今年6月，就有行业资深人士向《棱镜》作者透露，谢子龙与其创立的老百姓大药房“迟早得出事”。

在连锁药店监管风暴之下，对于老百姓大药房来说，实控人被调查，或许只是诸多挑战中的一环。

身价52亿，曾任省摄影家协会主席

他在中国不仅首创平价药房经营模式，亦是会员制、开架自选等经销模式的开创者。连竞争对手提及谢子龙时，也会承认其是行业的颠覆者。

谢子龙不是一个循规蹈矩的人物。1995年，29岁的他抛掉湘潭交警大队的铁饭碗，进入医药行业，从事药品批发的生意。彼时国家刚为个体经营药品放开道路，于1992年发布相关政策，允许药品加价15%销售。

嗅到商机的谢子龙一头扎进自己并不熟悉的药品零售行业，与人在长沙合伙开了一家医药公司，即为老百姓大药房的前身。

2001年，摸清连锁药房经营模式后，谢子龙在长沙湘雅医院附近，开出首家平价药品超市——老百姓大药房，并打出所售药品比国家核定零售价低45%的口号，震动整个行业。

售价低并不是没有利润赚。谢子龙通过减少药品流通环节与降低经营成本等方式，增高利润空间。据媒体报道，在当时，这不仅使长沙药价下降约20%，甚至引发全国性的药品降价潮。

平价药房战略，成为谢子龙的杀手锏。这也让老百姓大药房从长沙一家民营单一药店，逐渐成为全国连锁并率先迈入“万店时代”的头部企业。

2015年，老百姓大药房在上交所上市。凭借一手缔造的医药零售帝国，谢子龙也成为富豪榜上的常客。2023年10月，谢子龙、陈秀兰夫妇以52亿元人民币财富位列《2023年·胡润百富榜》第1157名。

“谢董人缘比较好，为人很大方。”接触过谢子龙的行业资深人士向《棱镜》作者透露。

谢子龙为人比较爽快，曾豪掷40亿元办医院，还花了1.5亿元建艺术馆。天眼查显示，谢子龙除了任老百姓大药房连锁股份有限公司董事长之外，还担任湖南妇女儿童医院有限公司、湖南谢子龙影像艺术有限公司执行董事等职。

其名下公司涉及医院、药厂、物流、艺术馆、广告公司等产业，甚至旅游业与养蜂业也有所涉猎。

公开资料显示，谢子龙持有湖南明园蜂业科技有限公司43.95%的股份。他还入股了湖南怀化的洪江古商城文化旅游产业投资公司，并担任董事一职。

谢子龙还在摄影领域颇有建树，不仅当选过湖南省摄影家协会主席，还因其在文化艺术领域作出的突出贡献，获批特殊津贴，在省级文联、国家级摄影家协会担任要职。

“艺术和企业管理经营是完全相通的。”谢子龙曾在接受媒体采访时表示，摄影需要“心中有画面”，再考虑怎么去创作、把控和后期加工。做企业也一样，需要先谋划好战略，然后考虑战术上怎么来实现，最后还要反思战略战术实施过程中有什么问题。

他将自己的“三件作品”——老百姓大药房、谢子龙影像艺术馆与湖南妇女儿童医院，称为三位一体的“治愈共同体”，希望以医药之力与艺术之美，温暖治愈百姓身心。

如今，被留置与立案调查的谢子龙，或许更需要疗愈自己的身心。毕竟去年7月“前辈”大参林实控人柯金龙被留置后，经调查违法事实明确，因单位行贿罪被判处有期徒刑三年六个月，并处罚金50万元。

据不完全统计，自2023年下半年以来，董事长被留置的医药企业，还有卫宁健康、赛伦生物、沃华医药与华厦眼科等上市公司。

老百姓大药房未披露谢子龙被留置与立案调查的原因，据上述企业披露的信息，董事长被留置的原因主要涉及“涉嫌行贿罪”、“涉嫌职务犯罪”、“涉嫌违法”与“个人原因”等四个方面。

医法汇创始人张勇律师表示，留置调查通常意味着监察机关已经掌握其部分违法犯罪事实及证据，仍有重要问题需要进一步调查。

无论谢子龙被置留原因与上市公司有无关联，作为创始人，其与公司声誉有着直接关联。

跑马圈地后的商誉风险

在连锁药店这个市场，为了尽快做大规模，头部玩家们纷纷“跑马圈地”，老百姓大药房则率先将门店开到一万家。

2022年6月，老百姓大药房第10000家门店在“大本营”湖南省桃江县开业，这也意味着，连锁药房行业开始迈入“万店时代”。

庞大的零售体系下，危机也开始浮出水面。

一方面，快速扩张带来的管理问题，让公司无力关注到“毛细血管”，以至于旗下子公司多次因违规经营而被罚，涉及生产、经营说明书、标签不符合规定的医疗器械，销售劣药，违规发布处方药广告，捆绑销售连花清瘟胶囊哄抬价格等事件。

另一方面，伴随着多起收购的产生，因这些收购涉及到多笔商誉的资产，他们的商誉价值在过去几年激增。

财报数据显示，2020-2023年间，老百姓大药房的商誉规模分别为28.09亿元、36.95亿元、54.93、58.36亿元，占净资产的比重分别为58.45%、77.32%、77.39%、80.06%，远远高于公认的30%以内安全线。

近年来，老百姓有多次大手笔并购行为。

2021年8月，老百姓拟以自有资金14.28亿元，溢价11倍收购河北华佗药房项目。值得关注的是，由于溢价过高，公司还收到了上交所的问询函，后于2022年3月终止收购。

2022年3月，老百姓以16.37亿元，收购湘西地区最具影响力的药房怀仁大健康的72%股权，为其公司史上最大收购案。

除了商誉激增外，高额负债的问题也不容小觑。

Wind数据显示，老百姓流动负债从2020年的62.91亿元，一路攀升至2023年的111.55亿元。其中，2023年末，短期借款8.00亿元，一年到期的非流动负债为14.84亿元。而2023年末，老百姓的货币资金余额仅为19.75亿元。

为了解决“缺钱”问题，谢子龙对手中的股票进行了大量的股权质押。

2024年6月12日发布的公告显示，谢子龙和其妻子控股的医药集团，已累计质押数量为8838万股，占其所持股份比例的57.86%，占老百姓总股本的15.11%。

由于近几个月股价持续下跌，不少质押的股票已到平仓线。

以2024年5月28日质押给招商银行股份有限公司的1950万股为例，质押日收盘价为24.04元每股，预警线为16.03元/股，平仓线为14.02元/股。而截至8月5日，当日收盘价为13.94元/股。

行业太卷了，每天全国新增90家药店

药店生意并不好做，即便如老百姓等连锁药房做到业内头部水平，净利率也仅在5%-6%之间，远低于白酒、医美等行业。

跑马圈地之下，药店数量在变多，药店赚得却越来越少。在行业营收逼近天花板的同时，药店的盈利空间被进一步挤压。

国家药监局数据显示，截至2023年底，全国共有超38万家药品零售连锁门店、超28万家单体药店，即全国药店总量超过66万家；而在2020年底，这一数字还仅是56万家。

这意味着，过去三年，国内平均每天新增超90家药店。

街上的药店多得快赶上奶茶店了。在广州天河区的一个居民区附近，不到500米的距离，就有大参林、海王星辰、健民医药、老百姓、德仁堂等十余家药房门店，甚至有两家不同的药店挨在一块，主打“头对头”竞争客源。

据米内网统计，2023年实体药店（含药品和非药品）销售规模为6229亿元，同比增速仅有1.8%，为近十年最低。另据中康CMH统计，今年1月至5月，全国药店零售市场规模约2178亿，同比下滑3.7%。

僧多粥少，行业增速下降，市场规模下滑，单个药店平均收入也直线下降。

中康CMH数据显示，2023年全国实体药店的店均销售额为73万元，较2020年减少14万元；2024年上半年，店均销售额又再度同比下滑了1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