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孔较瘦(授权转载)
(一)
算起来,『孔较瘦』这个微信公众号属于我二十岁时代的产物。
在这儿码了一年的字,我终于可以傲娇地说,它距离百年老店,只差九十九年了。是它陪着我跨过了三十而立的大门,也见识了关于我的两件大事:其一是我和爱人添了一个大胖儿子孔无忌先生;其二是我的腹肌再次
『
九九归一
』,使我又成了父母眼中的大胖儿子
。
一年来,凭着我厚着脸皮转发、硬着头皮原创,总算有了几万的关注量。已经发布的近100篇文章,全部是自己孤军奋战敲打出来的,这真是一条少有人走的路。我已完全记不清楚,到底有多少人问过:究竟为什么要写作?
其实这哪里称得上是写作,仅仅是整理学习和生活的笔记而已。
若是非要刨根问底,理由也是世俗
而又煽情:我厌倦了一成不变的生活,想去努力追赶,那个被寄予厚望的自己。这是中国医学论坛报旗
下
『壹生』APP的封面欢迎词,听起来鸡汤味十足,但确实是我真实的想法。
记得去年的今天,做完十几台手术回到家已是深夜。回家的路上,我一直在想:莫非这辈子真的就这样度过了吗?
——就这样看似努力地为别人做着手术,直到有一天自己也躺在病床上?
——就这样千篇一律地活着,继续用六位数的密码保卫四位数的奖金?
——就这样蝇营狗苟地应对人与事,然后在点头哈腰的姿势中混吃等死?
当我把如此单调乏味的生活乘以三百六十五,便是一年,再乘以三十,便是退休前的一生,这是件令人细思极恐的事情,
也不是当初自己
设想的生活。我深刻地意识到自己生活在巨大的模板中,并在这条路上越走越远。
那个创作了小说《许三观卖血记》、《十八岁出门远行》的作家余华,在放弃牙医从事写作那天,说:『口腔,是我见过的最没有风景的地方』。事实上,
最没有风景的地方何止是口腔,任何伟大或平凡的作业只要重复一千遍,都会趋于流水化
。
也许某一天,头发没白、眼睛未花,一项新技术的涌现也会令我们自以为是的手艺就会变得一文不值。
文字是人类最好的精神避难所,同时也被反复证明是最后一个。
(二)
最早点醒我的是曹丕先生,这位东汉末年作协主席曾在自己的名篇《典论·论文》中写道:
『盖文章,经国之大业,不朽之盛事。年寿有时而尽,荣乐止乎其身,二者必至之常期,未若文章之无穷。是以古之作者,寄身于翰墨,见意于篇籍,不假良史之辞,不托飞驰之势,而声名自传于后』
。
那位篡国自立的赳赳武夫,在孔融等文坛好友去世后,整日忧心的竟是“日月逝于上,体貌衰于下,忽然与万物迁化,斯志士之大痛也”。
写诗的曹丕比批阅奏章的曹丕更加明白,和肉身相比,文字才是思想最好的归宿,是最有可能击败时间,传之久远的。
但在如此年代,做一个汉语手工艺人,是幸运的,也是悲哀的。幸运的是,我们的文字赢得了比其它任何年代都快的传播速度;悲哀的是,在这个速播的时代,一切又都容易速朽。一篇文字的生命力就是他的传播力,半衰期只有24小时。我们接受他们快速传播,也要接受它们迅速腐朽、沉于江湖的命运。
老老实实的码字,永远抵不过八卦与花边的新闻写手,更比不上那些靠煽动愤怒情绪换取群众掌声的斗士们。
当时的我在想,如果我也写字,刺痛自己就好,没必要凑热闹、蹭热点去行那慷慨悲歌之举。我所做的只是在这个病入膏肓的社会,给同样病的不轻的的自己看病。
(三)
我们都中了一种叫『自以为是』的毒,
却无药可医,于是只好去嘲笑别人。
平日里嘲笑不了别人的智商,就喜欢去嘲笑别人的情商,嘲笑不了别人的情商,就嘲笑别人的品味。事实证明,我们总是在自己原地踏步的嘲笑中见证了别人的成长。
我们总是容易混淆情商与『圆滑世故』『沉默』的区别。
『圆滑世故』不是情商而是手段,千秋史册有多少高俅式的圆滑人物,人们唯独喜欢那些惟愿老死花酒间,不愿鞠躬车马前的疯子。
有些疯子之所以刺眼,仅仅是因为他们冒犯了你我一成不变的生活态度。
『沉默』不是情商,『沉默』只是情绪的尽头。狮子的『沉默』是蓄势待发,绵羊的『沉默』是任人宰割。当一个人习惯了拿别人情商说事儿时,自己早已陷入了低情商的人群。这些人肯定不读或不懂《庄子》的,看看他老人家说的多好:
井蛙不可以语于海者,拘于虚也;
夏虫不可以语于冰者,笃于时也。
伟大的人往往敢爱敢恨,却只会让人对他们既爱又恨。
不懂别人的智慧,却习惯了自我陶醉和得意洋洋,这是我们这些习惯了点头哈腰和唯唯诺诺的中产阶级永远的短板。
可以不爱,但别伤害;毕竟,我们评价别人的样子,暴露了恰恰是自我的修养。
(四)
我们都中了一种叫『人言可畏』的毒药,除耽于评论别人,却也常常苦于别人的毒舌。
微信仿佛是国家允许马院长设立的『疯人院』,与一些鲜有人言的僵尸群相比,喜欢搞各种人身攻击、道德批斗甚至个人崇拜的精神病患者并不在少数。
有时我真是纳闷:文革都结束这么久了,难道就没有人通知过他们吗?
关于别人的眼光这事儿,看的最透彻的是咱们的老邻居。岛国文豪夏目漱石有句话说得好:
『发挥才智,必锋芒毕露;凭借感情,定流于世俗;坚持己见,则多方掣肘;总之,人世难居』。
然则,
我有一言君记取,从来毁誉不由人;
做人如同木炭,一半黑时还有骨,十分红处便成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