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14是20世纪80年代以来,中国GDP、对外贸易、吸收外资和对外投资分别占世界GDP总额、对外贸易总额、吸收外资总额和对外投资总额的比重。
这组关系呈现出三段式特点,清楚映射出国内要素禀赋变化对国内循环和国际循环的影响。
第一段是20世纪80年代我国对外开放的初期阶段,对外贸易和吸收外资占全球对外贸易和外资流入的比重,低于我国GDP占全球GDP的比重,表明外循环对增长的带动作用有限。
第二段是20世纪90年代到21世纪前10年,我国对外贸易占全球比重总体上高于GDP占全球的比重,吸收外资的比重更是超高,表明外循环对增长的带动作用显著。
第三段是21世纪第二个10年,对外贸易、吸收外资和对外投资的比重都低于GDP的比重,表明外循环的作用有所减弱。同时,21世纪第二个10年,我国对外投资增长很快,占全球比重与对外贸易占全球比重相比高低互现。资金作为国内相对富裕要素会在全球寻求更高收益的配置,可以预计,
我国作为对外投资大国的地位还会继续上升。
总体来看,改革开放以来,通过外循环均衡配置资源的压力减弱,我国的经济规模也今非昔比,
外循环已经带不动如此体量的内循环,内循环为主成为必然选择。
综合各方面条件,经济发展转向更多地依靠内循环,既是过去几年的现实变化,也符合经济发展的内在规律,这个状况会相对稳定,中国增长呈现出大国在这个阶段的共同特点:
更多依靠国家市场,更具有内循环为主体的突出特点。
完善体制和政策
“必须把发展立足点放在国内,更多依靠国内市场实现经济发展。我国有14亿人口,人均国内生产总值已经突破1万美元,是全球最大和最有潜力的消费市场,具有巨大增长空间。”这是中央审时度势做出的战略部署,也是今后发展的根本遵循。
我国已经进入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的新阶段,人民群众对美好生活的愿望丰富多元,消费档次和水平不断提高。因此,新发展阶段需要的内循环是高质量的内循环,以下几个方面的改革需要加快推进。
一、
更好地发挥竞争政策的作用,促进有效竞争和优胜劣汰
畅通内循环,
首先要解决好国民经济循环中供给与需求匹配问题,解决好提高资源配置效率这些根本问题。
过去多年我国处于数量扩张为主的时期,大量资源投入扩大生产能力就会带动增长。
现在进入增长质量提升时期,不仅要投入生产要素,还要决策怎么优化结构,怎样提升全要素生产率,如何在激烈的竞争中获得发展能力。
以往多年,政府总是在关注企业是否经营困难、是否缺少某种资源,并较多使用直接或间接手段补贴“困难”企业。
这在特殊时期可能有必要,但长期实施这类政策就是扶持低效率和无竞争力的企业,而这些企业原本应该通过竞争被淘汰,否则不利于提升资源配置效率。
今后,要更多发挥竞争政策的基础性作用,培育公平竞争环境,让市场机制更多发挥配置资源的基础性作用,促进好企业做大做强,提升整个产业的竞争力,实现高质量的内循环。
以前我国生产的很大部分提供给国外消费者,
当外需重要性下降时,提高国内居民消费率很重要,是中国内循环为主带动持续发展的重要因素。
过去多年,我国最终消费率和居民消费率都明显低于世界平均水平和发展中国家的平均水平,最近几年有所上升,2019年达55.4%,但还是低于同期世界平均水平78.71%和发展中国家平均水平73.9%。
长期低消费率高投资率,大量生产能力失去需求支撑,产能大量过剩,企业效益下降,金融风险加大。
提高消费率,要从促进就业、提高收入和改善收入分配、完善鼓励消费政策、完善社会保障制度等方面着手,短期刺激政策和长期制度安排相结合(李实,2020)。
这其中尤为重要的是,出口产业是农村转移劳动力的主要就业岗位和收入来源,
外需减少对这部分群体产生更为明显的影响,需要更大力度的制度和政策措施保障其就业和收入。
包括改革城乡二元土地制度,加快推进农村集体建设用地入市和宅基地流转,赋予农村居民更多的财产权利增加财产收益。
农地入市、宅基地流转获取的收入,应优先用于完善相应地区农村人口的社保体系,解除后顾之忧,
使他们与城里人一样不再依赖于土地保障,而是有更为有效和稳定的社会安全网托底,提高其消费能力和实际消费水平。
加快新型城镇化进程是扩大内需的重要举措。
以往多年,城镇化滞后于工业化,大批农村户籍的劳动力支撑了工业化进程,却不能完全进入相应的城市型消费之中,消费增长相对缓慢(魏后凯等,2020)。
据国家统计局数据显示,目前中国的城市化率虽然已达到60%,但仅有40%左右为拥有城市户籍的常住居民。
而其余20%是农民工,人数高达2.8亿。
他们不能享受城市户籍人口的各种福利,对未来预期不稳,在城市的消费行为是维持基本生存,而不是发展。
农民工将其城市收入的大部分汇往农村,其基本用途是在宅基地改建、扩建住宅。
然而这些住宅常年闲置,由此形成了农民有财产,但却没有财产性收入的局面。
这种情形造成了这个庞大群体较低的边际消费倾向。
要加快流动人口的市民化进程,促进与城镇稳定生活条件相匹配的多种消费增长,释放出大量需求,
包括服务消费需求,城市建设和住宅需求以及科技、教育、卫生、文化服务的需求等(郑得坤、李凌,2020)。
这是巨量需求空间,也是改善民生的重大举措和促进社会公平的根本性改革。
城市规模、城市结构、城市容积率、社区布局、产业布局等,都要充分考虑与新市民需求的匹配度,
特别是住房方面,培育租赁,尤其是长租和以租代售市场。
不仅政策要向这方面倾斜,而且应该形成制度使之长效化。
还要加快推教育、医疗、社会保障等基本公共服务的均等化,健全财政转移支付同农业转移人口市民化挂钩机制,打通农村社保和城镇居民社保的衔接
。
长期来看,户籍制度应逐步转为人口居住地登记制度。
还要看到,改革开放以来城市化是在大口径外循环发展阶段中的城市化,农村人口主要流向沿海地区外向性制造业集中的城市。
这种机制已经改变,
今后以内需为导向的城市化将成为主要方向。
那些以往流入人口相对较少、生活成本相对较低、教育医疗等服务水平较对较高的大中型城市,有可能成为未来城市化的新引擎。
当企业可以在全球市场配置资源时,国内企业改革不到位产生的不当行为会蔓延到国际市场。
例如,以往出现的国有企业在投资经营中重扩张轻风险,导致企业大量亏损的行为,有可能伴随着我国企业海外投资的增加而大量出海。
要加快企业改革,平衡“动力”和“约束”机制,使内需外需都能够建立在有效控制风险的基础上。
国有企业的改革仍在路上。
目前,大型和特大型国企集团,母公司基本上仍然保持国有独资。
2016年底,中央经济工作会议提出,混合所有制是国企改革的重要突破口,即引入非国有战略性股东,让股东会、董事会、管理层按照法律行使权利和发挥作用。
通过“混改”方式实现国企的资本结构调整、经营机制转换和公司治理转型,是已经明确的改革方向。
还要对所有企业一视同仁、平等对待,制定并实施对所有企业平等保护、公平竞争的法律和政策,
任何企业都不能从免于竞争的保护中获取特殊利益,消除由于不公平竞争引起的国内国外资源错配。
现在,我国想以引进方式获得“跟跑”之中的尖端技术,难度愈来愈大。
当前国际环境中的负面因素导致这类问题集中浮现,但其深层原因却是经济理论可分析可预测的。
尖端技术市场属于寡头甚至垄断市场,技术持有方有控制力。
而我们除了“最大的用户和市场”这个优势之外,往往并不具备“相互持有杀手锏”这种互惠和“对赌”能力。
这些与以前大量引进“竞争性”技术的情形有本质不同,因此不能寄希望于国际环境改善能带来问题根本解决。
同时,我们“并跑”“领跑”的技术不断增加,技术开发进入高度不确定状况,无人领航、无产业链条、市场需求不明,甚至不知是否有人跟随。
今后的科技创新,需要同时发挥好市场和政府“两只手”的作用。
一方面,
要更好地发挥市场在技术研发领域配置资源的基础性作用,特别要发挥民营企业和新型研发机构的重要作用。
经验表明,民营经济在高技术领域的创新具有更大潜能。
另一方面,
政府要加大基础研究投入,持之以恒支持原创性研究,为技术创新提供源泉。
要发挥集中力量办大事的制度优势,在“卡脖子”关键技术问题上集中攻关。
要促进创新要素市场化配置和聚集,打破体制机制和政策上的束缚和阻隔,推动创新要素在全国范围内合理流动、优化配置。
还要加强创新基础设施建设,加强人才培养,加强知识产权布局和保护,支持标准制定,加大政府采购力度等,形成良好的创新环境。
在提出新发展格局的同时,中央多次强调,仍然要坚定不移地实行对外开放。“新发展格局决不是封闭的国内循环,而是开放的国内国际双循环。推动形成宏大顺畅的国内经济循环,就能更好吸引全球资源要素,既满足国内需求,又提升我国产业技术发展水平,形成参与国际经济合作和竞争新优势。”这些要求既符合全球化的最新趋势,更符合我们自身发展的需要。
2010年以来,虽然传统的全球产业链在调整和部分回缩,但数字技术支撑的全球产业链继续扩展和深化,并从产业链迅速向创新链扩展延伸。在信息技术支撑下,
今后我国扩大开放,要在更深层次和更高水平上参与全球产业分工和创新分工,在更高水平上增强自主创新能力,提升国际竞争力。
全球化的历史表明,每次全球经济出现较大波动之后,就会有更多资源在全球范围内进行重组,这正是“好的国家和企业”加快发展的机遇。
可以预计,在新冠疫情得到控制、全球发展进入“疫后时期”后,全球产业重组会比“正常”时期更为密集活跃,在全球市场上配置的资源更多。国内产业应该以更大力度畅通内外循环,在更多领域中集成全球资金、知识、技术、信息和人力资本,加快提升自身技术水平,提高国际竞争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