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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麦瑟尔到黄阿丽:女性单口喜剧中的苦痛言说

界面文化  · 公众号  · 热门自媒体  · 2019-01-24 10:02

正文



“没人会觉得我有趣的,除非我扮演一个怪胎类的角色,或者有一根阴茎。”


在美国纽约曼哈顿格林威治村大名鼎鼎的煤气灯咖啡馆——从1958年到1971年,这里一度成为“垮掉的一代”诗人、民谣乐队以及众多喜剧演员的聚集地和表演试验场,一位名叫米琪·麦瑟尔(Midge Maisel)的女性单口喜剧演员开始了她的表演。


“为什么女人要伪装自己?为什么我们要假装自己很蠢?为什么我们要假装绝望无助?为什么我们要假装抱歉遗憾?为什么我们要假装饱腹不饥?”


在咖啡馆昏暗的灯光下,米琪在狭小的舞台上接连地抛出这些掷地有声的问题。她的提问直指当时美国被男性统治的社会结构,也直指喜剧行业的性别分化现象。


这是2017年大热的美剧《了不起的麦瑟尔夫人》(The Marvelous Mrs. Maisel)第一季第七集中的一幕。这部剧集聚焦于这位聪明幽默的犹太女孩,她在丈夫出轨秘书并离家之后,阴差阳错地走上了喜剧表演道路,从一位美丽尽责的中产家庭主妇变身为一名在喜剧行业摸爬滚打的女性演员。


《了不起的麦瑟尔夫人》截图


时间来到2018年。在如今名声大振的亚裔单口喜剧演员黄阿丽(Ali Wong)的最新剧集《铁娘子》中,她挺着孕肚,在台上谈及社会对于男性和女性在育儿方面评判标准的差异。她睿智的谈吐和风趣的表演赢得了现场的阵阵掌声。


“很多人喜欢问我,阿丽,你如何平衡家庭和事业的?从来没人问男人这种问题。因为他们不用平衡。大部分时间他们都忽略孩子的存在,而在社会上这是完全可以接受的。成为合格父亲的标准如此之低,以至于父亲们做屁大点事就能得到无数赞扬。”


两相对照,我们会发现,当下女性面临的困境似乎与60年前并无太大差别。家务的繁琐与枯燥,家庭内部分工的性别不平等,生育之痛和养育之累,这些话题在过去半个世纪的舞台上时常被提起。与此同时我们也发现,随着时间的推移,表演者在台上谈论此类话题的语言开始发生变化。当女性用一种更加开诚布公的、更加赤裸直白的语言公然谈论自己的性器官、性生活,甚至是生育过程中最为私密的体验时,单口喜剧这种形式在无形间达到了一种去羞耻化的效果。更进一步,伴随着美国轰轰烈烈的反性骚扰运动的展开,一些表演者尝试在演出中谈论性侵和性骚扰。幽默和愤怒、喜剧效果和苦痛言说,在一种奇妙的张力中找到了一个平衡点,正鼓舞着更多女性说出自己的经历和心声。


黄阿丽


1

绝望的主妇


1950年代的美国,男性们刚刚从第二次世界大战的战场上归国返乡,他们重新走上以前的工作岗位。在这种情况下,在战时由于男性劳动力匮乏而被鼓励走出家门参与工作的大量女性,又被迫回家,成为“快乐的家庭主妇”。1956年的美国《生活》杂志甚至做了一期名为《美国女人》的特刊,将家庭主妇标榜为“时代女性”。这样的完美主妇具备如下特征——年轻、美丽、有起码两个孩子(32岁有4个孩子是很常见的事情),她们甚至不需要接受良好的教育,高中毕业就可以结婚。她们是家庭的女主人,负责把居室布置得温馨可爱。同时她们也必须是认真负责的母亲和体贴入微的妻子,生儿育女、照顾丈夫是唯一职责所在。


在《了不起的麦瑟尔夫人》第一季第一集里,女主角米琪便是以这种完美主妇形象示人的。她接受过良好的教育,大学一毕业便与丈夫乔尔结婚,婚后成为一名家庭主妇,负责照顾两个孩子,同时精心管理自己的身材与形象。每晚在丈夫睡着后,她才起身卸妆、卷发、敷面膜;而在丈夫起床前,她要提前醒来化好精致的妆容。同时,她十年如一日,测量自己的腿围并进行记录。以上种种,都是一位美国五十年代“完美主妇”的良好自我修养。她们日复一日,毫无怨言。


1950年代的完美主妇


如果不是典型美国式家庭主妇菲利斯·狄勒(Phyllis Diller)的丈夫长期失业,美国脱口秀表演历史上可能就会少一位极具天分的喜剧女演员。1954年,37岁、拥有5个孩子的狄勒决定成为一名喜剧演员。“我成为单口喜剧女演员,因为我有一个常坐不起的丈夫。”(I became a stand-up comedienne because I had a sit-down husband.)在日后的表演中,她在舞台上如此讲述自己入行的原因。


在那个年代,脱口秀表演场是男人们的地盘,他们站在舞台上,等待着自己被一束强光照亮,成为万众瞩目的焦点。然后他们开口,吐出一连串机智幽默的话语,赢得一波又一波的掌声和笑声。那是一个女性只能成为观众的年代,如果一个女性能够听懂男性的笑话,并在恰当的时刻发笑,她会被称作一位极具幽默感的女性。那个年代的女性脱口秀演员,要么延续了19世纪杂耍演员的风格,在台上唱唱跳跳,要么为男性充当配角。若想和男性一样,靠风趣幽默吸引观众,对女演员来说并不容易。


菲利斯·狄勒在自述中谈到过彼时喜剧表演的技巧:对于一个喜剧演员来说,在有些地方出错是很有帮助的——龅牙、没有下巴,或者是五百磅的体重,又或者是滑稽的头发,要么就是骨瘦如柴或者特别高等等。比方说,一个男演员体重有五百磅,他上台,然后说:“我已经十分钟没进食了。”这就达到了一种喜剧效果。对自己做出负面指涉通常是一种和观众打招呼的绝佳方式。她沿用了这一方式。


在日常生活中,她是一位漂亮优雅、拥有绝佳身材的女性。而在舞台上,她会带上色彩鲜艳的假发和夸张的假睫毛,穿上臃肿的裙子。“这样一来,观众就看不到我的身材。观众们坚信,在我的演出服下面,是一具骷髅,丑陋的骷髅——这正是我希望达到的效果。我的腿非常细,像模特一样细。我把纤细的部分露出来,把丰满的部分遮挡起来,大家都认为我是平胸。”那个时候,一位漂亮的、身材绝佳的女性,要想成为一个喜剧演员,必须通过掩盖自己女性特征的方式来实现。


1966年,菲利斯·狄勒在演出中


菲利斯·狄勒是个幸运儿,她凭借极具标志性的人设,巧妙地利用了脱口秀场域的男性规则,杀出重围。她的笑话主要围绕自己的家庭主妇身份展开,繁重的家务、她和丈夫Fang的日常生活甚至性生活,以及她作为一位“枯萎的”女性的自我调侃,构成了她表演的主要内容。


“家务不足以致死,但为什么要冒险尝试呢?”


“我唯一享受熨衣服的时刻,是我把杜松子酒放在蒸汽熨斗里的时候。”


“我处理怒火和沮丧的方法:定时二十分钟,哭泣,咆哮,狂骂,在闹钟铃声响起时,冷静下来,照常工作。”


她的丈夫Fang是她经常调侃的对象。在一个“女性当主妇、男人赚面包”占据主流的时代,狄勒反其道而行之,塑造了一个失业在家的丈夫形象和一位在外抛头露面工作赚钱的妻子形象。


“我丈夫时常觉得婚姻和职业不能混淆,这就是他从不工作的原因。”


第一次,完美的家庭主妇有机会公开展示她们的绝望与不满,由于其中的愤怒巧妙地被喜剧形式所消解,因此间接削弱了这种愤怒的攻击性。在同为喜剧演员的琼·里弗斯(Joan Rivers,《了不起的麦瑟尔夫人》很大程度上是基于这位杰出的犹太裔女性喜剧演员的生平)看来,菲利斯·狄勒是一位对她影响极大的、从女性视角出发的喜剧演员。“她是最早在表演中倾注巨大愤怒的喜剧演员。她那种愤怒现在流淌在我们每个人身上。有趣的是,她替所有有着五个孩子和一个在家待业的丈夫的女性发声。”


1970年,琼·里弗斯在演出中


2

暗黑的母亲


上世纪50年代,女性脱口秀演员无法公开在舞台上讨论生育问题,因为那被认为是女人的私事。


“在这里,我们只讲笑话,如果你想聊女性的某个器官,就去看产科医生。我的舞台上不允许出现这种内容。”《了不起的麦瑟尔夫人》第二季最后一集,麦瑟尔夫人在讲述宝宝们需要从女性“零钱包大小的通道中”撤离时被赶下了舞台,俱乐部的男性演出经理人简单粗暴地这样对她说。而在她之前表演的那位男演员,却在台上大谈特谈男性生殖器。这个桥段体现了当时演艺界存在的两性差别对待,以及将女性等同为私人、将男性等同为公共的性别区隔。


鉴于这种性别区分,在五六十年代,女性脱口秀演员尝试通过委婉含蓄的方式讲述与怀孕、生产和抚养孩子相关的种种内容,涉及生育之累、抚养之苦,也涉及男性和女性在抚养孩子时的不平等待遇。


“迄今为止,怀孕女性最普遍的愿望是不要怀孕。”


“我现在还吃避孕药,是因为我不想再有孙子辈了。”


“镇静剂只有在你遵循瓶子上的指示时才有效——‘远离孩子’。”


“在孩子出生的头一年里,我们教会他们走路和说话,而在接下来的一年中,我们告诉他们安静坐好,并且闭嘴。”


“在你的孩子在家时做扫除,相当于在雪停之前清理人行道。”


“请记住,除了离婚之外,把孩子抚养权交给父亲的方式是不存在的。”


在这些睿智风趣的小笑话(one-liner)中,以菲利斯·狄勒和琼·里弗斯为代表的女性脱口秀演员,在调侃自己的母亲身份的同时,也隐晦地指出了母职的艰难之处,比如父亲的失职和母亲的劳累。从那时起,讲述母职,成为了女性脱口秀演员的保留内容。但在黄阿丽之前,鲜有哪位女性喜剧演员把母职的黑暗之处描述得如此淋漓尽致。在她2018年的单口喜剧作品《铁娘子》中,她结合自己以及朋友的育儿体验,用暴力、低俗甚至淫秽不堪的语言,为观众呈现了血淋淋的生育真相。


黄阿丽谈母职


黄阿丽首先谈到孩子出生之后的母乳喂养问题,并指出了生育之后女性丧失对于身体的自主权这一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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