色彩斑斓的美国底层故事能冲进奥斯卡吗？

《弗罗里达乐园》虽然没有入围戛纳主竞赛单元，却成了今年戛纳口碑最好的电影之一。戛纳媒体赞誉让发行商立马改变了宣发策略，直接调档年末，直指奥斯卡！而发行新贵、去年奥斯卡大赢家A24介入，让人们对这部影片的奥斯卡成绩有了更多期待……即使它制作规模那么小，即使它的故事和人物看上去远没有表面那么光鲜……

天真又残酷的童话，哀而不伤的挽歌

文丨Naki （发自纽约电影节）

编丨Joy

《弗罗里达乐园》（The Florida Project) 是美国新锐独立导演肖恩·贝克 (Sean Baker) 自2015年话题之作《橘色》(Tangerine) 一举成名之后倍受期待的新作。《橘色》成为当年美国独立电影界“爆款”的原因是显而易见的。实验性的拍摄方式（iPhone摄影和肆无忌惮的橘色滤镜），对社会边缘人物的关注（混迹于好莱坞街头的变性妓女），以及充满话题性的选角（变性女主角本色演出）。

可是贝克的这部新作，却果断地抛弃了这些对于《橘色》成功至关重要的噱头，本本分分地用起35毫米胶片拍摄（除了在拍摄片中一个至关重要的镜头时，贝克还是忍不住回归iPhone的怀抱），甚至请来了两度奥斯卡提名的知名老戏骨威廉达福——乍一看，肖恩·贝克只不过是又一个“圣丹斯成功故事”的俗套，在自己的极小成本佳作一举成功之后被好莱坞招安，请来明星演出，导演风格也变得越发主流。所幸的是，《弗罗里达乐园》虽然放弃了《橘色》式凌厉洒脱的剪辑，却没有丢失前作苦中作乐，充满生气的活力；虽然用起了好莱坞明星，却不忘关注社会底层人物，为弱势群体发声的初心。

《弗罗里达乐园》剧照

在我看来，这部《弗罗里达乐园》证明了肖恩·贝克是美国近年来为数不多的独立作者导演和主流片场系统成功融合的例子：贝克多年来草根拍片的经验让他成长为如今的这位成熟细腻的电影人，而好莱坞给出的支票让贝克的宏大野心提供了必不可少的支持，更大的投资让他能够不再限于以往只能拍“角色学习 (character studeis)”的限制，使他能够自由地探讨超越角色个人命运的更大的社会难题。

《弗罗里达乐园》从一个6岁小女孩，姆妮(Moonee)，的身上开始着笔，讲述了弗罗里达州迪士尼乐园周边的贫民区里，一群生活拮据只能住在汽车旅店里的一群边缘社会人物的故事。作为一部精彩的群戏，本片在三个主要角色——不上学，整天调皮捣蛋的孩子王姆妮；姆妮青春美丽、随性放纵的年轻妈妈；威廉达福饰演的，姆妮所在旅店勤恳认真、善良负责的管理员——的视角之间来回切换，借由这三个角色经济，社会形象的差异，从多个角度以小见大地描述了这些被主流社会排斥在外的人们的生活：有着他们在这场自我流放中，享受到的脱离于社会规范的自由与快乐；为了维持生计，费劲脑筋苦苦支撑的辛酸；日常生活中，被社会排斥和驱逐的愤怒与不平，也有着他们任性地叛逆给他人带来的无奈与苦恼。

这种多层次的角色塑造，让电影免于落入从资产阶级角度“俯视众生”的虚伪同情的俗套，同时也躲避了浪漫化（romanticize)贫穷，诗意化底层社会的危险。贝克镜头下的角色们，不是可怜可恨，自我毁灭的社会渣泽刻板形象，也不是是随性自我，反抗拘束的个人主义英雄；他们是用血有肉，丰富立体的生命。

《弗罗里达乐园》剧照

本片主人公姆妮是一个贝克立体化角色塑造最好的例子。虽然仅仅6岁，姆妮却是极其地世故和玩赖。她懂得如何像游客们索要小费，如何骗取免费冰淇淋；她混世魔王式的存在让旅店管理员大伤脑筋。可与此同时，她却又无比的纯真，满足于她现在和母亲的生活，没有任何奢求。在她的眼里，她的世界是天堂，而维持现状则是最大的美好。只可惜，世事总会变化，人都会成长，而成长的代价往往就是意识到生活残酷的一面。在跟随着姆妮一起经历了一系列啼笑皆非的调皮捣蛋，和母女二人之间的温馨互动之后，姆妮要为成长付出的代价则尤其令观众们心碎。

《弗罗里达乐园》剧照

就像每个熟悉洛杉矶的人都会对着《橘色》里角色们走过的一条条街道会心一笑一样，“弗罗里达”这个地点本身也是《弗罗里达乐园》里一个至关重要的角色。在电影里，贝克着重地突出了姆妮的生活环境，用各色全景镜头来建立姆妮走过的一个个商店，一条条马路，一个个旅店（这些旅店都起着和迪士尼游乐项目相关的名字）。而一个小女孩和她的同伴们兴致昂扬地在破败的楼房里玩耍或是老旧的超市里购物的奇异场面，让贝克不言一语，就四两拨千斤地把本片对于资本主义光辉外表下鲜为人知黑暗面的探讨讲述得清清楚楚。关于地理，本片有一个极其别出心裁的设计：姆妮所在的旅店对面，是一个直升飞机升降的停机坪。最起初，破旧的酒店和忙碌的直升机只是一个有趣的视觉对比；但随着电影的走向越来越沉重，屏幕外不断轰鸣，越来越响的直升机鸣声显得越来越阴森不详，好似不幸的厄运一之盘回在角色头顶，久久不肯离去。

《弗罗里达乐园》剧照

之所以贝克对于角色破败的居住环境有着这样详细扎实的铺垫，电影结尾才终于露面，却又在全片一直被导演隐隐提及其存在的迪士尼乐园才会显得格外震撼。在影片结尾，为了躲避血淋淋的现实，姆妮和她的好朋友一起向迪士尼乐园逃亡。但突然由Alexia转变成iPhone 6s的摄影，以及猛烈加速的快镜头似乎都在提醒着观众们这场逃亡的失真性。而在经历迪士尼乐园边的落魄荒凉之后，富丽堂皇，光辉灿烂的迪士尼乐园本身似乎也很难被当作一个单纯美好的梦想来看待。就像是《末路狂花》结尾的纵身一跃，两个小女生通向迪士尼的逃亡在其美好的外表下，暗藏着无尽地悲伤。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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