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罗大众忙于生存,对这种有闲阶级的享受不以为意。最苦的是中间夹层,他们惟上层的马首是瞻,却又不能洞悉其中的秘密,在势利的“占位游戏”中捉襟见肘,筋疲力尽。
上世纪70年代的一项调查显示,教授、自由职业者、企业主可以通过三种体育运动加以区分。
教授的贵族禁欲主义在登山中找到了最典型的表达,既能支配自己的身体又能支配常人无法企及的一种自然,从而以最低的经济耗费赢得最大的卓越、距离、高度和精神升华。医生和经理们的健身享乐主义体现为开船出海、远足滑雪,它们既是最有声望的体育运动,又能脱离聚集的人群。而企业主则青睐能附加社会关系资本的高尔夫球,他们从高尔夫的贵族标签、广阔的专门场地、殷勤的球童那里获得归属感。
1979年,布尔迪厄发表洋洋洒洒的巨著《区分:判断力的社会批判》,他说任何趣味都不是自然的和纯粹的,都是习性、资本和场域相互作用的结果。该书以1963年和1967-1968年对1217个人进行的调查统计资料为基础,研究趣味判断如何成为社会区分的标志,社会等级又如何形塑趣味判断的等级。
口音、步态、趣味、着装、风度这些身体性文化资本,需要家庭教育才得以养成。如此一来,通过窄门终于上升到社会上层的底层孩子们,依然会有“格格不入”之感。
以身体语言来说,小资产阶级“对于社会世界的体验首先是羞怯”,他们感到受到一种外在目光的监督,从而对自己的身体和自己的语言感到不安和窘迫。而上层社会的孩子们通过耳濡目染、见多识广而养成一种“淡定”——难以言传的自信而自如的气质,因为身在高处而漠不关心来自下面的眼光,举手投足皆符合规范而又没有用力过度之感,简言之,“懂得如何让人伺候”。
《区分:判断力的社会批判》(布尔迪厄 著)
布尔迪厄说,人的资本有三大形态:经济资本、社会资本和文化资本。“经济资本”可以从一代人传递给下一代人,并可以容易地转换成其他资本。“社会资本”是以关系网络为核心的资源,拼祖上、拼爹、拼同学会、拼俱乐部、拼朋友圈,一言以蔽之“拼关系”;或者拼头衔、拼人品、拼履历、拼声望,简而言之“拼地位”。
“文化资本”又分成三种形式:身体形态、客观形态和制度形态。身体形态文化资本表现为个人的审美趣味、学识教养、风度技能等,它是一套培育而成的倾向,通过社会化而加以内化,附着在个人的身体上,可以通过积累而习得,但是无法通过馈赠、买卖和交换的方式进行传承。比如房产可以遗赠给儿子,但是学识无法遗传。
客观形态文化资本表现为物质性的文化工具,比如藏书、文献、乐器、科学仪器;也包含商品性文化财富,比如印象派的绘画、老坑的翡翠、董桥手里的某本书的藏书票。经济资本可以直接转换成客观形态的文化资本,所以不难理解为何艺术品拍卖会一度挤满了腰包肥满的煤老板。
至于制度形态文化资本,必须经过制度的程序将资本标示出来,最典型的是文凭和资格证书。高悬于墙上的戴着奇怪四角帽的学位证书,有着“一种文化的、约定俗成的、经久不变的、合法化的价值”,与其说“知识改变命运”,不如说“毕业证改变命运”,它们是某些领域的入场券,最精英高校的毕业证含金量巨大,简直掷地有声。
通过制造稀缺性、增加其符号象征价值,文化的立法者试图拉开与下层的距离。普罗大众忙于生存,对这种有闲阶级的享受不以为意。最苦的是中间夹层,他们惟上层的马首是瞻,却又不能洞悉其中的秘密,在势利的“占位游戏”中捉襟见肘,筋疲力尽。
皮埃尔·布尔迪厄(Pierre
Bourdieu,1930-2002)是乡村邮递员的儿子,早年生活在偏远的西南农村并说一口方言,幸亏他异常聪颖并且勤奋,也幸亏有那么一所不重门第只看成绩的巴黎高等师范学院,使得他得以通过考试这个跳板,从底层社会“逃亡”。布尔迪厄境况类似的还有福柯和德里达,在巴黎知识界的同行看来,他们三人皆是“外来者”和“乡下人”,而正是这三人持守反体制立场,鞭辟入里地分析知识遮掩的权力、符号统治下的政治、分延创立的游戏。
布尔迪厄
吊诡的是,恰恰是这三人而不是体制的拥护者,在20世纪的知识界赢得了崇高的地位。他们用他们的成功证明了一种独特的力量果然存在:文化资本。
(图片来自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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