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想得更多的，第一，我一定要把孩子送出去，人家都说美国好；第二，只是觉得，我把孩子送出去了，就是爱孩子了。”
3月18日，澳大利亚布里斯班。
这是个周六，但维安却没有休息，她得去学校旁边的中餐馆打工——点餐、上菜、收拾桌子，对每一位顾客笑脸相迎，和每一个说“谢谢”的小朋友说“不客气”……比起刚开始做服务生时的羞涩和生疏，维安如今已经熟谙了这套程序——来自重庆的她今年23岁，去年在国内念完本科后，来到澳大利亚继续读硕士课程。
“送你出国就是为了移民”，每次想要打退堂鼓的时候，妈妈的话就在耳边萦绕不去。伴随这句话的，是她焦灼而又满怀期望的眼神。“我也觉得布里斯班不错，先做着准备呗”，久而久之，维安习惯了安慰自己。她知道自己的使命，有时她甚至觉得，自己似乎就是为移民而生的。
先留学，再找工作、移民，这条路显然并不好走。现实中，一边是中国海外留学生数量持续增长，另一边是各国收紧工作签证制度，留在国外越来越难。
维安说，来了澳大利亚之后，发现布里斯班是个美丽的城市，适合读书也适合居住。
中国与全球化智库（CCG）研究编著的国际人才蓝皮书《中国留学发展报告（2016）》调查数据显示，1978—2015中国出国留学的人数累计已达404.21万人，其中221.86万人选择学成归国，占已完成学业学生群体的79.87%，占出国总人数一半以上，这是中国打开自费出国留学大门后从未有过的情况。
另一方面，以美国为例，留学生在美国找到工作需要申请H1B工作签证，由于申请人数众多，移民局用抽签的方式决定。最近五年里，中国籍申请者的中签概率维持在8%左右甚至以下，每年初次申请被批准者的概率仅为4%左右。
在奇奇看来，送孩子出国、移民这种事，“没有理由”，也“不需要理由”。
“情况再难，孩子也是一定一定要送出去的。”电话里，奇奇的语气平静而坚定。家住厦门的她，除了是一名媒体从业者，还是两个女孩的妈妈。
十年前，在她的坚持下，高考后才18岁的大女儿放弃了在国内读本科的机会，一个人毅然决然地踏上了去澳洲边打工边求学的道路。“老大太可怜了，一个人过去的时候什么依靠都没有。但她很勇敢、很坚强，念书、找房子、搬家、找工作，到现在是撑过来了”，现在回想起来，奇奇很庆幸自己当时的决定。经过十年的奋斗，大女儿如今在澳洲有了固定的工作，嫁了个澳洲人，并且拿到了绿卡。
大女儿的“成功”，坚定了奇奇送小女儿出国的意念。她甚至打算放下国内的工作，陪着女儿一起移民。
毫无疑问，举家移民比单纯送孩子出去念书花销更大。奇奇是媒体人，丈夫在客运集团工作，她也清楚，自己比不得那些做生意的人，能随时把钱盘活，“如今过得还不错，完全是靠着多年的积累。只是培养老大已经花了快100万，如今想要送老二出去自己再移民的话，肯定还需要一大笔钱。”
50岁的奇奇也想过，去澳洲不能总指着大女儿养活，自己总得找点儿事挣钱，“我们毕竟语言不好，去那也只能打打一些最底层、最低端的零工，好的工作机会几乎不会有的”。但“移民”的念头总能让她像打了鸡血一样充满斗志，“我觉得自己精力很好，不像50岁的，倒像30岁的，还能为了孩子再折腾折腾。”
如今移民澳洲成了很多中国人的“执念”。
对移民有执念的显然不止奇奇一人.
“那姑娘叫孙静，是个单亲家庭，爸爸过世后，妈妈一个人供她和弟弟读书”，孙静高考成绩其实非常优秀，被一所985院校录取。但让周围人很难理解的是，她最终放弃了去名校就读的机会，而是选择了一所二本院校，该校的金融和会计专业，招收像孙静这样成绩优秀但家境贫寒的学生。更吸引她的是，校方承诺，毕业后成绩排名院系前10%的学生，会颁发30万人民币奖学金鼓励他们出国深造。
“孩子一定要出国才能有出息”，作为单亲妈妈，孙静的母亲一直有送子女出国的念头。她默默攒着钱，准备等女儿一毕业，就把她送出去。然而就在大三，孙静正要申请这个项目的时候，噩耗传来了。
因为操劳过度，她的妈妈在工厂晕了过去。进一步检查之后，医院通知要进行手术，且需要一笔不小的手术费用。陈晓艳记得，孙静当时已经打算放弃出国了，“妈妈生病，弟弟刚上高中，她一下子成了这个家的顶梁柱”。但躺在病床上的妈妈，坚持要让女儿出国。那段时间，孙静只好一边照顾妈妈，一边做雅思真题。刚出院，妈妈就开始四处借钱，为女儿出国做准备。
由于申请到了澳洲一所不错的学校，孙静一年的学费加生活费就要30多万元人民币。学校给的奖学金只够她支撑一年。到澳洲后，她一边学习，一边打工，挣到的钱留一部分作为生活费，剩下的绝大部分寄回国还债。
也许是出于对大女儿独自一人出国打拼的愧疚，奇奇如今很坚决，她心里盘算，一定不能让小女儿再受姐姐当初受过的苦。
小女儿今年13岁，在厦门上初一。在奇奇看来，孩子越早出国越好，她甚至制定了详细的出国时间表——2017年考雅思；2018年，游学报名，熟悉环境；2019年，先体验一下国内残酷的中考，再去澳洲读书。
低龄留学一直是近年来的大趋势。中国留学服务机构的调查数据显示，2012—2016年，意向出国读本科、高中及以下学历的中国学生占比增加了13%，达36%。2014年则有报告显示，出国留学的决定大部分是父母做的，孩子占主导地位的只占 32%，父母主导的留学生“被留学”的现象很明显。
“二月底的北京冷得让南方人手足无措。在机场，我刚费足了劲儿把行李拉到行李输送带上，就发现手被割破了一个大口子。我忍住泪水，等了好久，默默地走上了飞机……还记得那天是星期五，学校食堂周末是关闭的，我只能靠着从中国带过来的泡面零食撑了两天。反复地问自己‘为什么要来美国？在中国不是很幸福很快乐吗’，我猜妈妈其实也不知道为什么要送我来美国”，一度风靡的《小雅出国留学记》中，作者写出了自己作为一个成绩中等、家境一般、不求财、无斗志的孩子的尴尬状态。
长期办理移民事务的华裔专家、美国联邦最高法院出庭律师张军接手的案例中，曾经有个孩子，父母是很成功的商人，勤勤恳恳地工作。在国内时，他们没有太多时间陪伴孩子，只能把孩子送到省会城市，由保姆带着。孩子到了美国，因为保姆没有签证，就交由一个美国朋友监管，夫妻俩仍在国内忙事业。“最后这个孩子是留学了不错，但是没有学好，经常出现各种问题。最后不得已又送回到国内”。
“富二代”王大骐则在初中毕业后被父母送到美国，他记得，当时和父母的关系似乎只剩下金钱，“基本上缺钱就打电话要钱，或者主动给你钱，好像是对没有陪伴的内疚感的补偿”。他生活在寄宿家庭中，最羡慕的就是那些美国孩子，每个周末和父母一起野餐，露营。露营之后，父子俩再一起撒尿，把营火熄灭。
“我想让她有个快乐的童年”，奇奇认为，中国现在的教育理念，给孩子的压力太大了，“学校分重点、非重点，搞得家长真的很累。如果你家小孩上的不是重点，整个教育各方面都会落人家一大截。国外就没有这样子的区分，老师教你的你能明白就好了。一科一科念，一科一科考，整个过程是掌握在家长手上的，爱怎么学就怎么学”。因此在她看来，只有出国，才能让孩子有个快乐的童年。
但在目前，为了拥有“长远的快乐”，只能牺牲掉一部分“暂时的快乐”。
英语和数学现在是奇奇重点抓的科目，“英语不用说了，很重要。现在妹妹每天和在澳洲的姐姐聊天，都是用英文的，这也是姐姐要求的。”奇奇说，“数学也不能放松。过去我们中国人在数学上分分钟跑在外国人前面，现在人家那边要求也高了。”目前，女儿的英语进程全部由老师安排，除完成英语课本内容外，每天坚持背10个单词，每晚七点半到八点和姐姐进行口语练习，五月份开始进入一对一的雅思训练。
雅思等考试是出国留学、移民必须通过的关卡。
对于送这么小的孩子出国，奇奇身边的人也有不同看法。有人说，早点放手能让孩子飞得更高；但也有人认为，过早地让孩子独自去海外接受教育，问题不小。奇奇所在的一个妈妈群，不少人都把孩子送了出去，有的去了新加坡，也有的去了美国，还有一些实在没法适应，辗转一圈又回到国内。
对于最后一种情况，奇奇觉得不大可能发生在自己身上，“我陪着她一起出去，那家就在她身边了，我会看着她好好成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