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克兰对俄社交媒体与网站制裁的背后意涵 | 欧罗万象·东欧

前言

去年在乌克兰时，本文作者问了一个班的学生对俄国社交网站VKontakte（VK）是什么态度。十四五岁的同学们都极力维护他们最爱的社交网站，认为VKontakte的域名早在2012就从vkontakte.ru换成了vk.com，摆脱了俄罗斯政府的控制，他们崇拜享有“俄罗斯的扎克伯格”美名的VK创始人杜罗夫（Па́вел Ду́ров），认为杜罗夫2014出逃至西方是VK自由独立的象征。不过这些说到底都是小朋友为了洗白他们喜欢的网站的片面解读，实际上VK早就不在杜罗夫的控制范围内，而更换听上去更国际化的域名也并不能阻止俄政府对其的管理以及资料收集。就这一点，乌克兰政府可没有中学小孩那么天真。这不，上个礼拜，波罗申科就决定要封杀俄罗斯网站……

本文转载自欧罗万象成员吴宗翰的个人微信公共号“翔地记”（可点击文末的“阅读原文”查看）。如需转载，请联系作者。文中图片均出自网络。

摘要

在2017年5月15日乌克兰总统波罗申科突然宣布扩大对俄罗斯的经济制裁，签属法令封杀多家俄语社群网站与媒体，即刻生效。被制裁的名单列上包括最大的俄语搜索引擎Yandex、社交网站Odnoklassniki、社群软件VK、邮件服务Mail.ru，以及多个俄语电视频道、银行公司与个人等，共计468家公司与1228位个人。此项措施不仅可能引发新一波的乌俄冲突，在其国内也引起诸多关于媒体安全与正当程序的讨论。本文作者也认为政策背后同时隐含波罗申科政府国家打造的用意。

“俄国的扎克伯格”，VK创始人杜罗夫

 波罗申科的新制裁政策

本月中旬，乌克兰总统波罗申科突然宣布加大对俄罗斯的经济制裁，并首次将网站与社群软件列入黑名单之中。2014年以来，由于克里米亚主权与领土争议，以及乌克兰东部地区要求独立的军事冲突，乌俄之间龌龊不断。其中，乌克兰政府指控俄罗斯入侵克里米亚，支持其东部的反政府军。乌克兰的立场获得了西方主要国家的支持，后者也对俄罗斯发起一系列经济制裁手段。在本月的扩大制裁之前，乌克兰政府已经禁止了多个俄语电视频道、来往两国的航班以及国内汇款至俄罗斯的金融服务。

而在这一波的制裁名单中，共有468家俄罗斯与乌克兰公司以及1228名个人；指标性的俄语网站与社交软件完全入列，包括Odnoklassniki（OK）、VKontakte（VK）、Mail.ru、以及搜索引擎Yandex等。杀毒软件卡巴斯基(Kaspersky)也在名单上。视情况而定，乌克兰地区的用户将有1-3年不等的时间无法使用。而针对个人则是1-5年甚或是更长时间。尽管根据多家媒体(包括卫报、BBC、华盛顿邮报)的测试以及作者基辅朋友的报告，目前上述受制裁的俄语网站与媒体在乌克兰地区仍可使用，但乌克兰国安会(National Security and Defense Council，NSDC)已经表明指示有关单位在未来数周内彻底封锁管道。

在其”VK”的官方页面上，波罗申科表示他的政策乃是为了进一步对抗俄罗斯的网路攻击与宣传网所致。另一方面，普京发言人仅回应不予置评并表示该政策无助两国关系改善。

乌克兰总统Poroshenko本人的VK官网

制裁引发的后续争议

制裁令出后，多位乌克兰朝野政治人物表示支持政府决定。例如，议员Volodymyr Ariev就表示政府的制裁将有助于保护乌克兰的国家安全，避免俄罗斯对乌克兰国内民众进行政府机关与军事的情报搜集。另一位支持政策的议员Sergey Vysotsky也表示此项制裁并不违背言论自由。他认为言论自由的保障并不应该包含允许“恣意收集政府讯息”。其他相关的支持意见也主张乌克兰政府的网路制裁并不构成言论钳制，因为网路用户仍然可以使用包含Facebook、Twitter、Instagram 与YouTube等平台。

不过，反对意见也不少。首要原因是受制裁波及的用户过于庞大。在乌克兰，VK和Yandex都有着大量的用户。截至4月份的统计，VK在乌克兰一共有1300万名用户，在国内仅次于Google与Youtube。而在搜索引擎的使用量上，Yandex也有1100万名用户，在国内市场与Google占据大部分市场。使用Mail.ru的邮件服务者更不在少数。而其他位于制裁名单上的俄罗斯媒体软件使用户也预计平均约有1/4的市场占有率。

图表来自作者，黄色为来自俄罗斯的网站，数据来自TNS乌克兰 https://tns-ua.com/news/reyting-populyarnih-saytiv-za-kviten-2017

在制裁令发出后，上述产品的乌克兰用户纷纷上网表达意见。在乌克兰独立新闻社（UNIAN）上有份一万一千多名用户参与的投票统计，其中66%的用户称他们“坚决反对”封杀VK，Yandex，和其他俄国网站。BBC的报导中也引述组织Reporters Without Borders的Oksana Romanyuk的意见，认为这份制裁根本就是“七伤拳”，将会严重影响乌克兰自身。再者，多位专家也表示此项制裁令有法律上的疑虑。

乌克兰内阁人权委员会代表之一Mykhailo Chaplyga （Михайло Чаплига）向乌克兰独立新闻社表示政府此次的制裁行动事先未咨询司法机关是非常不恰当的，而且有违法疑虑。部分公司同样表达了担忧。位于制裁名单上的公司Russian Rambler&Co IT其对外沟通主任Matvey Alexeev（Матвей Алексеев）也表示此项制裁令违反了现行的乌克兰法律。按照正常程序，政府需要先征询相关专家意见并公开讨论，之后才能交付行政机关执行。然而，波罗申科此次的做法完全背道而驰。政府首先是宣布禁止，并要求被制裁者提供证明。立场上对于公司非常不利。

制裁令：乌克兰国家打造的又一展现

此波扩大的制裁令自发布到现在已经过去两周有余，然而相关后续报导与讨论却似乎相当有限。相较于波罗申科方面的大张旗鼓，克林姆林宫的反应显得相当低调，甚至可以说是置之不理。从制裁令的实际成效来看，各方媒体分析似乎也并不看好。网路产业代表也认为乌克兰政府的作法费时费力，可能收效甚微。而且实际上消费者可以利用VPN等方式避开网路禁令。同时，由于其他网路平台并未受到波及，成效是否真能如政府所言保卫国家与网路安全也值得打上问号。综合上述所言，波罗申科此波制裁令除了造成“扰民”的批评外，究竟能取得那些效果？

本文认为，此项政策未必仅从政府表面所宣称的效果解读来看。反而，从法令本身所产生的限制性效果，即以“卫国”之名达到排除俄语与俄国公司在乌克兰市场的占有率恐怕才是目标之一。正如前面资料提到的，这些被制裁的公司在乌克兰国内拥有大量用户，一旦能透过行政力将其踢出国内市场，无疑将为其原有的竞争对手提供空白版图。简言之，填补洗牌这些空缺将会是一个值得观察的重点。

更重要的，透过排除这些以俄语为媒介的产品，本文认为乌克兰政府正在行政力量启动宛如90年代初前苏联国家大张旗鼓国家建造(nation-building)的工程。在当时，许多波罗的海国家与中亚国家的建国菁英纷纷透过制度性程序排除俄语，或是否定以俄语为母语者的各项公民权利，以达到摆脱俄国并建构自身国家认同的目的。正如我们在前面几篇关于乌克兰的文章讨论中提到的，长期以来，乌克兰国家由于其地缘政治位置与民族组成等因素，国内政治议题的分歧往往与以乌克兰语为母语者以及以俄罗斯为母语者之间的政经权力争斗盘根错节；国家联邦制度的可能以及赋予俄罗斯语第二官方语更往往是其政治辩论的攻防焦点，而这些又随著2014年广场革命以降俄罗斯介入克里米亚与乌克兰东部地区争取独立以及西方的介入使得情势更为复杂。借由当前的战争动员以及此番扩大实施的制裁，波罗申科政府可能企图在未来数年后解决这个困扰乌克兰已久的问题，不仅彻底凝聚乌克兰语的全方位高度，也同时压制了俄语的使用，从而最终达到国家建造的目的。

参考资料

1. BBC：http://www.bbc.co.uk/news/world-europe-39934666

2. The Guardian:

https://www.theguardian.com/world/2017/may/16/ukraine-blocks-popular-russian-websites-kremlin-role-war

3. The Washington Post:

https://www.washingtonpost.com/world/in-new-sanctions-list-ukraine-blocks-russian-social-media-sites/2017/05/16/a982ab4e-3a16-11e7-9e48-c4f199710b69_story.html?utm_term=.196de840d27e

4. Bloomberg View:

https://www.bloomberg.com/view/articles/2017-05-17/why-ukraine-said-nyet-to-russian-social-networks

5. Sputniknews:

https://sputniknews.com/politics/201705191053791944-ukraine-russia-websites-block/

编辑：杜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