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下内容由作家张翎上周五晚在【行李讲堂】线上分享的整理,在喜马拉雅APP和荔枝FM上搜索【行李讲堂】即可回听全程分享会。
▲
浙江温州人。1983年毕业于复旦大学外文系。1986年赴加拿大留学,现定居于多伦多市,曾为注册听力康复师。
九十年代中后期开始在海外写作发表,代表作有《劳燕》《余震》《金山》等,电影《唐山大地震》便是改编自小说《余震》。
1.
各位朋友,大家晚上好!我是张翎,是来自加拿大的华语作家,谢谢大家在周五的夜晚丢下你们手头一千零一件本来可以做的事情来听我侃大山,你们本来可以去看《红海行动》或者《唐人街神探2》,或者和朋友逛逛夜店,或者把女王节没花完的钱继续扔给马云,可是你们选择来到这里,所以我谢谢你们选择了阅读,选择了文学,从这一点上来说,我们是知音。
为了报答你们,我尽量做到不那么端着,少说套话,少说废话,多说一些人话,希望今天在这里能和大家产生一些真正的、深层次的智慧的碰撞。
这些年我写了不少小说,大家最熟悉的可能还是《余震》,因为它曾经被冯小刚导演改编成电影《唐山大地震》,至今我每一部小说的腰封上都会写着“电影《唐山大地震》原著小说作者”,这说明电影作为大众媒介的影响力。
这两天我看见朋友圈里都在传,《唐人街神探2》和《红海行动》都已突破30亿的票房,这更加证明影视的黄金时代正在到来。有影视给文学打广告,当然是一件好事,不过作为小说家,我也希望有一天文学能够以自己的力量独立存在。我希望文字的魅力和画面的魅力,它们两个是相互辉映的,而不是相互取代。
《余震》发表在2007年,距今已经过去11年。其实在《余震》之前,我已经写了十多年小说,也已经出版了三部长篇小说和一系列中短篇小说,可是那时候都没有引起太多关注,那时连找出版渠道都很不容易。比较幸运的是,在我决定成为一个作家的时候,就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我做好了准备,这一辈子没有人知道我是谁,也没有人会读我写的一个字。我码的那些字,都会作为废纸运到垃圾场去。
后来发生的事情,比我最初的想象略微好那么一点点,至少今天我还拥有你们这样的听众和读者,所以我也算是个满足的人了。
《余震》这部小说不见得是我最好的小说,但它肯定是我最有影响力的小说,它把我带进了大众的视野。这部电影肯定赚了大家不少的眼泪,在《余震》之后,我又写了《金山》、《阵痛》、《流年物语》,去年又在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了新书《劳燕》。
这几部作品的题材和写作方式都不太一样。《金山》讲的是广东开平一家四代,为了生存,被迫分离,男人到北美的洛机山讨生活,他们淘金矿、修铁路,他们的女人在家乡苦苦的守候,一年到头等待着丈夫从海外寄来家书,寄来钱。但后来因为战争、人头税、排华法等等事件,他们一辈子都不能团圆。《金山》就是这样一个家族的史诗。
《阵痛》讲的是三代女人在抗战、文革和“9.11”的灾难中,以非正常的方式,在山洞里、在家里、在出租车上九死一生生下孩子的故事。《阵痛》里的女人只有一个愿望:希望她的下一代会在太平年月里生下孩子,养大孩子。可就是这样一个简单到极点的可怜愿望,最终也没能实现。可见我们生活的这个世界,一直灾难不断。
《流年物语》写的是贫穷的童年会给一个人留下什么样的永久烙印,这样的烙印又会怎么样悲剧性地影响人的一生,哪怕这个人到后来已经不再贫穷,甚至已经成为了一个富翁,那也没用。我觉得贫穷是一种黏度很高的心理疾病,它会黏在你身上,这个阴影也会跟随你一辈子。
这几部小说,看起来似乎完全不同,但如果你有这个耐心刨去表面的不同,会发现底色里有一些一脉相承的地方,它们的主题都涉及了灾难、疼痛、创伤和救赎。我在这几部作品里都想探讨:灾难把人性逼到绝境的时候,人的状态会发生什么样的巨变?他会爆发什么样的能量?会生出什么样的大慈、大善和大恶?灾难过去之后,人会有什么样的反弹能力?我很好奇,一个人带着累累的创伤,是不是依旧可以继续生活下去?他能以什么样的方式得到救赎?
但是把人性逼到最紧迫、最残酷地步的,还要算我的新作《劳燕》。考虑到很多人还没有机会读到这本书,我想略微剧透一下,希望不会影响到你们阅读全书的兴趣。
2.
《劳燕》是一部以中美联合抗战为背景的小说,讲的是美国援华海军在浙南一个叫“玉壶”的村庄,建立一个特种技术训练营,专门培训当地的特种军人。
书里面有三位男主人公:一位是来自芝加哥的美国教官伊恩,一位是在当地生活了十几年的美国牧师比利,还有一位是当地身怀家国仇恨,前来报考训练营的中国学员刘兆虎。这三个身份背景完全不同的男人,在训练营里结下了铁血般的战友情谊。
在玉壶村,还生活着一个另外一个逃难而来的少女,阿燕。这三个男人和阿燕之间,产生了复杂纠结的感情,可是造化弄人,他们最终谁也没有能够和阿燕相守。
阿燕在自己的家乡遭受了日本人的残酷凌辱,可能老一辈的人在农村就能想象,当年在偏僻封闭的农村环境里,贞操大概是一个家境平常的女孩子所能够拥有的全部家当。阿燕失去了贞操,几乎就失去了一切,村里人觉得她脏、下贱,都唾弃她,甚至欺负她,所以她只能逃离自己的家乡来到玉壶。
这个女人像泥土一样,被一万只脚踩过,经过她的人都可以往她身上扔下最脏的垃圾,可是她的生命力实在是太顽强了,她能把所有扔在她身上的脏东西、垃圾,最后都吸纳为自己的营养。哪怕阿燕被踩成一张纸那样薄,只要有一场雨下来,她就可以像泥土一样,立刻生长出植物来。到最后,反而是这么一个受尽了侮辱的卑微女子,成为了所有人的力量和救赎。
七十年之后,这三个男人都早已死去,他们都化成了鬼魂,但是恪守着当年定下的誓言:在抗战胜利日那天来到玉湖,一起缅怀他们的青春岁月。他们一起到了医院,看见当年那个年轻的女子,如今已经是一个躺在病床上等待死亡的垂老妇人。阿燕的故事,就是从这三个鬼魂的回忆中,一层一层剥开来的。
对于美国在抗战中对中国的支持,我们并不陌生。空军方面,我们听说过大名鼎鼎的飞虎队将军陈纳德,最近有一部很热的电影《无问西东》,我看了两遍,其中演员王力宏扮演的一身阳光、无比干净帅气的沈光耀,他就是从飞虎队训练出来的飞行员。陆军方面,我们听说过史迪威将军、魏特曼将军的故事,也听说过驼峰战线,还有非常悲壮的远征军的故事。
但是由于复杂的历史原因,我们对美国海军的援华行动知道的却不多。据我所知,《劳燕》应该是中国第一部描写美国海军秘密援华的作品。
到今天为止,我已经出版了九部长篇小说、九部中短篇小说集,每一部小说都带给我不同的感动,但《劳燕》带给我的震撼和所有其他小说都不同,因为这本书让我知道了一段在我身边沉睡了七十多年的历史。
最早我只是想写一些战争题材的小说,但我不知道到底要写些什么、怎么写。在我开始泛泛的阅读和调研的时候,有一件非常奇异的事情发生了。
我非常偶然的看到一本美国退休援华海军将领的回忆录,这部回忆录里提到一个地名,叫“玉壶”。我注意到地名后面加的注解。这些年为了写小说,我看了不少书,查了不少资料,我发现一个真相:印得越大的字眼,越是不重要的,可以被忽略的,但是那些字体特别小的注释,往往隐藏着最重要的信息,跟广告是一样的道理。那天我仔细看了那一行关于“玉壶”的注解,我吓了一大跳,因为注释里说,玉壶是浙江温州的一个乡。而我正是温州人。
这个叫玉壶的地方十分闭塞,连我这样地地道道的温州人也从来没有听起过。这个地名之所以被记录在美国海军将领的回忆录里,是因为它是当年美国海军情报部门和国民政府建立的中美特种技术合作所下设的第八训练营所在地。
当我看到这个地名的时候,心理停跳了一拍,我虽然是温州人,却对温州的抗战历史几乎不了解。在我印象中,我觉得温州和抗战的关联并不是很大。我一直以为,在整个东北、华北、华中都已经陷落到日本人手里的时候,温州在某种程度上还是一个世外桃源,但是那本回忆录让我知道自己的无知。
七十多年前,在玉壶这个几乎与世隔绝的小村子里,竟然来过几十个美国军人!你可以想象,那里非常宁静的乡村生活方式,它到底经受过什么样的震撼?我充满了好奇。
3.
这件事说起来简直有些荒唐:我是在美国发现了玉壶这个地方,尽管它就在我的故乡。我看到这个地名的时候,它写的是拼音,当时还不知道到底是哪两个汉字,后来查到确切中文的时候,忍不住赞叹这两个字里蕴含的诗意。浙江的地名非常美丽,曾经有人做过一些地名研究,认为江浙一带的地名温婉、优雅,在建制改革之前,那时候还没有那么多的县级市,温州市下有很多县,县名都非常富有诗韵和文化内涵:瑞安、泰顺、平阳、文成、乐清……《劳燕》这本书的背景地玉壶,原来属于瑞安县,现在归划在文成县。
浙江还有好几个地名曾经被人编成歌谣,我记得有一首歌谣中间有一句是:“龙游丽水,仙居天台”,龙游、丽水、仙居、天台,都是地名,所以当你发现战争的硝烟也进入拥有这样诗意名字地方的时候,那真是另外一种残酷。
当我决定要写《劳燕》的时候,我是很清醒的。我知道这个世界上每年都要出很多本书,作家千辛万苦写完一本小说,极有可能在书的海洋里打个滚就不见了,所以决定写一本书时,除非我是真正心怀感动,非写不可,而《劳燕》真的是让我心怀强烈冲动的一本小说。我想写那一段在我身边沉睡了七十多年的抗战历史,想写一个不太为人所知的美国海军援华抗战的故事。其实我最想写的还不完全是战争,而是想写在江南这样的地理环境里,想以战争为背景,写灾难是怎么样把人逼到角落,没有退路,人性又会产生什么样的裂变,毁灭之后又会产生什么样的希望和救赎。
所以从一开始,我就知道《劳燕》是一部抗战小说,但又不是通常意义上的抗战小说。你说它是心灵成长史也可以,心灵创伤史也可以,甚至说它是情感小说也可以。但玉壶的特殊背景,是我在写作的时候特别要考虑的因素。后来小说成型之后,为了避免让人家产生对号入座的嫌疑,我把这个地名改成了“月湖”。
十九世纪有一批欧洲作家,比如非常有名的卢梭、乔治·桑,他们提出和崇尚过一种“地理环境决定论”的文学观念。他们把欧洲文学分成西欧和南欧两大群,他们认为,一个作家所处的地理环境,会决定他写出来的作品基调和文风。在西欧,比如英国和德国,都地处寒冷地带,所以他们的文学作品冷峻、理性,而南欧,比如意大利和西班牙,那里常年温暖炽热,所以他们的作品必然是热情如火的。在某一点上,我是赞同这个观点的。
地理环境决定论这个观点,在当年很有影响力,因为当时的交通和通讯都不发达,一个人出生在哪里,基本上一辈子就在那里,环球走动的可能性不是很大。但是今天,环境改变了,移民是件非常容易的事。我们看一看近年来诺贝尔文学奖的得主里,半数以上都是移民作家。著名的作家像纳博科夫、米兰·昆德拉、奈保尔、勒克莱齐奥、莱辛,他们都是移民作家,而他们一生居住过的地方,都会给他们的文学创作带来非常明显的影响。
地理环境决定论在今天看来有些过时了,但是我们都不能否定,一个人度过童年和青少年时期的地方,总归会在生命中留下最深刻的印象,他后来写出来的作品,或多或少总会带着他的童年印记。这些印记,是一个作家、一部作品不同于其他人的独特之处。
在写作《劳燕》的时候,我考虑过这部小说人物的地域性,尤其是那几个中国本土的人物,比如说阿燕、刘兆虎、班长、鼻涕虫、水牛,他们都是生活在玉壶附近的人,他们在面对灾难、寻求救赎的过程里,必定会有一些地域的特色,这个抗战故事一定会和华中、华北或者东北地区的抗战故事有所不同。
4.
在为《劳燕》做调研的过程中,我了解到玉壶当年的训练营旧址如今还在,而且已经被浙江省政府作为文物保护单位保留下来,而当年就近招生的那些训练营学员、抗战老兵,如今依旧有人健在。我找到当地关爱抗战老兵义工队,在他们的帮助下,进入了训练营所在地玉壶。
实地考察的过程,真是一个非常感动,甚至可以用“惊心动魄”来形容的过程。前面我说过,我是在美国发现了玉壶,而当我来到玉壶的时候,又感觉我在玉壶发现了美国。
我采访到三位当年参加训练营的老兵,他们都是世纪老人,接近百岁,我们一起去玉壶的中美特种技术合作训练营的旧址,当年美国教官宿舍的地址已经不太能够确定,可是当年中国学员的宿舍却还一直留存着。那是一处清代嘉庆年间建造的三进大宅,当年这里肯定是乡里最豪华、最气派的院落。
这三位老人都是第一次重回训练营旧址,有一位也是第一次跟他的战友们重聚,尽管他们都居住在同一个地区。我注意到他们并没有彼此询问这些年里的境遇,其实在后来的日子里,大家可以想像得到,他们都经受了很多不公平的待遇,对往事都不太愿意提及。有一些老兵的子女,是直到现在,随着媒体的曝光,才知道他们的父辈曾经是铁血军人。
当年铁一般的军纪,在七十年以后还带着非常强大的惯性。当他们跨过那道记录着他们铁血青春的院门的时候,都面无表情,那一刻失态的反倒是我,我一进入那个院落,就忍不住哭得稀里哗啦。他们在院子里走来走去,开始回忆起:这是我们集体吃饭的地方,那是集体开会听长官训话的地方,那是打地铺睡觉的地方,等等等等。有一位老人一直很沉默,这时突然问他的同伴,那个当年常来这里的小姑娘阿红呢?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我心里咯噔了一下,突然产生强大的好奇心,我非常想知道这个阿红是谁,是他们的洗衣女吗?是他们干杂活的小帮工吗?还是给他们买菜送货的邻居呢?
▲
三位当年参加训练营的老兵。
那个时候的训练营,是一个封闭和绝密的地方,学员之间都是以代号相称,他们甚至和家里人也不能暴露身份,这个叫“阿红”的女孩子来到这群人中,会给这群因为承担秘密使命而与世隔绝的年轻男人们,带来什么样的光亮和色彩呢?这个阿红今天健在吗?她后来的命运如何呢?
我当时很惊讶,也很奇怪,七十年那么长久的记忆,第一下刨下去,这个缺口不是关于战场,不是关于硝烟,不是关于某一个行动、某个牺牲的战友,而是关于一个年轻的女子的。
其实一直到今天,我也没有真正了解到这个女子的身份,但是这个身份不明的女孩子,给了我巨大的灵感,使我对小说情节和人物的设想,在这里拐出了一个大大的弯。多年以前,我们有过一部很有名的电影,《战争让女人走开》,其实我想这世上是没有什么东西能让女人走开的,因为女人住在男人心里,只要男人活着,女人是无法真正离开的。
我原本是想写一群男人的故事,写一个跨越国家、跨越文化的战争故事,可是那一天,就是这个老兵嘴里一句“那个小姑娘阿红呢”,让我一下子改变了想法,我生出想写一个女人和一群男人的故事的念头,后来书里的主人公阿燕,就是在那个时候冒出来的。
那天我们在院子里走来走去,院子里还有一些老居民,他们从屋里走出来看热闹。突然有一个脸色非常红润、声如铜钟的老人冲了出来,非常激动的拉住一位老兵的手说:“我记得你们,我阿爸是给你们烧火煮饭的火夫,那年我才7岁。”当时的感觉,就好像时光的轮子“咔嚓”一声停住了步子,三位一直表情麻木的老人,这时脸上裂开了一条缝,他们的情绪开始松动起来,我抓住那个宝贵的瞬间,留下了一张照片。后来我经常跟朋友开玩笑,说那张照片应该得“普利策新闻奖”的。
▲
当时训练营的各种课程。
从训练营旧址的大院走出来,我们又探访了村里一些见过美国教官的人,当年他们都是小孩子,现在都是耄耋老人了,他们会回忆起各种各样有趣的事情来。
我在各种回忆录里都读到关于狼狗的事,美国人是世界上唯一一群疯狂训练狼狗的人。他们相信,经过良好训练的狼狗,如果把它们引入战场,可以降低人员的伤亡率,所以他们当时通过非常宝贵的驼峰战线上飞机的容量,把狼狗从美国的军犬训练基地一直带到重庆,再从重庆把这些狼狗送到各个训练营。我从回忆录里看到,中国当时有13个特种技术训练营。我一直想证实到底有没有狼狗,到了玉壶村,向那些老人求证,他们说有啊有啊,美国当年的狼狗个头很壮,经常把村里的孩子吓哭。孩子一哭,美国人赶紧把他们抱起来,说别哭别哭,我教你说句话,然后伸出大拇指,说你们说“美国好”,小朋友就跟着说美国好。这些美国人就会回一句:中国好中国好,然后就拿出糖果和子弹壳来哄孩子。七十多年过去,玉壶人在种田、盖房子、挖地基的时候,还会发现当年美国人留下的子弹壳。
后来我们还采访到一位老婆婆,当年美国人来的时候,她还非常年轻,过门没多久,刚刚生下第一个孩子,却一直不能喂奶,她看遍了当地的郎中都没效果,那时没有西医,只有中医。后来有人建议说,美国人不是带了一个军医来吗?你去看看洋人的军医吧?美国人给她看了病,后来诊断得了乳腺肿瘤,就给她动了手术。
这件事在今天听起来没什么大不了的,但是大家别忘了,它发生在七十多年前一个非常封闭和封建的环境里,通常来说,一个年轻的女人,根本不会让任何一个男人来触摸你的身体,更何况是让一个洋人,在身体上那么敏感的部位动刀子。你可以想象,那个老太太是何等有勇气,所以这件事在当时很轰动,村里那些老人到现在谈起来都还印象深刻。
那天我们还去医院采访到一位曾经给美国人做饭的帮厨。当年美国教官的伙食和中国学员的伙食是分开的,因为饮食习惯很不一样,美国人永远会怀念他们的炸薯条。大家都知道,温州是一个方言众多的地方,那天我们采访这位帮厨的时候,这位老先生讲的温州普通话,我相信全世界没有一个人能听懂,所以他的侄子一直在边上给我做翻译。可是我打死也没想到,这样一个一辈子没有学好普通话的老人家,却能说一口漂亮的英文。他的英文不是那种天文地理满天胡聊的英文,而是厨房里的英文。他能够非常标准的说出厨房、食品、厨具等等英文单词,说得天衣无缝。当年他给美国人做帮厨的时候才十几岁,可见那群美国人的生活方式给他留下了多么深刻的印象。那天他住在医院里,我们在病房里和他聊了很久很久,得知一些美国人在玉壶很有意思的生活细节,这些细节对我写这本书起了很大的帮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