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费小芸是头一个发觉谢菲异常的人。
谢菲异常吗?若你走近她,倾听过她的遭遇,或许并不觉得她小题大做。
她不过跟任何猝不及防遭遇背叛的年轻女人一样,有些喜怒无常。
令她喜怒无常的源头叫孟盛。
普普通通小平头,干干净净的一个小伙子,看起来机灵可爱,但也没什么过人之处。
费小芸始终不明白谢菲怎么会为了这么个普通人变得神神叨叨。
但放眼望去,谁旁侧的人能够算得上“不普通”呢?刘亦菲同宋承宪大概敢说得出斩钉截铁的“不普通”三个字吧,其余大多数,陷于情中自欺欺人罢了。
谢菲同孟盛的故事开始于蓝鸟酒吧。
那时她遭遇事业与感情的双重打击,哀丧之下干脆穿上最性感的服装跑去蓝鸟买醉,以期艳遇。但事到临头——有人来搭讪,甚至借着醉意想拉她离席,她却突然清醒过来,惊惧拒绝,大声呼救。
那样嘈杂的环境中,她本来不抱期望,但偏偏,孟盛看到她的情形,走上来一把抓住那人手臂,问他:“你拽我女朋友做什么?”
登徒子灰溜溜地走掉了,谢菲想道一声谢,孟盛刚报上名来,却被身后一名艳女缠住。
那女人娇滴滴的一把声音,在谢菲与孟盛之间拐来拐去:“哎呦,怪不得不理我们呐,原来你的旧爱在这边?”
孟盛轻轻甩开她:“我们有事要说,你先去找刚哥好不好?”
英雄救美,艳女相依,谢菲对孟盛的初印象莫名带上两层光环,仿佛他是个不凡人物。
整件事如果是个笼子,还真不愧是夜店好伎俩。
总之,谢菲那天与孟菲相聊甚欢,当晚便滚了床单。
更加难得的是他们将419延伸到正式恋情中来,两个情伤未愈之人心甘情愿成为对方良药,极尽缠绵。
良药可让人迅速忘掉情伤,不过也可能因为来得太快,叫人始终有点做戏的意思。
谢菲起初认为自己与孟盛发展得顺利又畅快,只不过因为两个人都试图抓住对方做救命稻草,而其中真实情意有几分,又未可知。
于是又隔两年,她与孟盛的感情也转淡。
谢菲仍然同她的前任、老情人保持联络,一面同孟盛耗着,一面与其它男人混着。
直至她发觉对方有一个更为稳定的情人。
事实上孟盛的情人赵弗燕是在他认识谢菲之后才勾搭上的,对方各个方面的条件又不错,跟她的那些一看就势必无法转正的情人大大不同。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已成了孟盛的次选。换言之,目前她才是孟盛的情人,而对方,是孟盛的正牌女友一枚。
谢菲的心思彻底失衡了。
02.
一向都是我挑捡人,这次怎么轮到被人欺瞒?
一向都是我坐主位,对方就算是小三得宠,也需遮遮掩掩,不得善终。
一向我都是红白玫瑰,作为前任,令他们念念不忘,作为现任,叫人神魂颠倒,不敢逾矩。
现在怎么了?神不知鬼不觉间把我踢到下座上来,若不是我发现得早,何时出局都不知道?
她跟孟盛撕、跟孟盛的新女友撕。
与孟盛撕谁的情况比较多,谁的结婚诚意比较大,谁亏欠谁比较多;与孟盛的新女友撕谁付出比较多、他爱谁比较多、谁应该先放手……
“撕”这个字就是充满画面感的,手撕包菜你们见过没有,撕起来一定绵长缓慢,有急有徐,有频次有节奏,不是一招功成就能结束的,它带动的是纷纷扬扬一地碎屑。
有来有去,反复攻击,反复举证,永无宁日。
费小芸问谢菲过500次:“你不是口口声声说再也不理他了吗?干嘛又一副被气得半死相?走,出去购物好不好?”
谢菲拉过毯子把头一蒙:“不去,没兴趣!我肝都要被气炸!给他打电话他竟然不敢接,就是因为那个女的在旁边!”
费小芸被她气笑:“既然已经知道他心中的天秤是怎样的,把谁当做正牌女友,就争口气别再联络了可好?”
“我再和他联系我就是狗变的!”
然而没过多久,她又喜滋滋地同谢菲讲:“我的车子坏了,我让他这段时间接我上下班,他同意咯!”
费小芸老大不解:“约车不行?非要找他不可?"
“约车不要钱的?他愿意来接我,我让他来又咋啦?反正无聊。”
那天下班时错车相遇,她瞄见两人在前排有说有笑,一脸和谐甜蜜,不由大叹爱情的力量之神奇,不是她这等爱憎分明、最爱息事宁人之辈所能理解。
谢菲明显与孟盛家的那位正牌斗法上瘾。孟送她个项链镯子,送她去趟机场这等小事,往常她是从不说的,但现在必发微博配图,想必是希望情敌看见,又引发一场内讧。
而情敌也真的不容小觑,内讧怕是搞了无数场,但似乎全当调剂,对奔着结婚而去这一点心若磐石,死不肯放手。
当然最厉害的还是孟盛其人,两方都非佳偶,又都难舍,于是两处受累,往返吐槽,间或得罪,一天一副面孔。(或者他很享受受到拉扯的感觉也不一定)。
费小芸认为这等凡人所看不懂的狗血故事,往往由一个人渣与两个傻瓜才能合作演出,橡皮筋两端一但有一人松手,马上反弹到另一方身上将立马百般疼痛,捏着橡皮筋的那一方会发觉得到手一个烂货,然后逐渐复明。
她苦口婆心劝谢菲:“你待在爱之侧面的时间太长了,什么时候才能翻过篇去?”
谢菲奇怪:“什么是‘爱之侧面’”
“爱的侧面才是恨,而背面则是遗忘无感,你早该过度过来。”
谢菲一脸懵懂:“我恨他吗?不不不,我真的很爱他,我是太晚才发觉自己自始至终深爱的只有他一个人而已,我现在后悔莫及,只想求他回心转意,我愿意付出一切。”
她讲得情真意切,而且一脸幽怨,只差泪如雨下,仿佛昨天破口谩骂孟盛,编辑400字狂怼他们那一对“狗男女”还要把文案发来给费小芸欣赏的人并不是她。
费小芸只能摇摇头走开。
但隔两天,她又冲上来找费小芸诉苦,表示想要她动用些手段清除“那个贱人”在兄弟公司中的职位。
“你不是和她们周总关系一向很好吗?你去帮我问问看,这种私德有问题的人,他们为什么要用?”
她恨恨地:“我先整死她,然后孟盛也别想过得好,我已经找好不怕死的,给他一笔钱,可以把车祸做得神不知鬼不觉……我要让那个贱人也尝一尝失业又失人的滋味!”
她握紧双拳,青筋必现,又仿佛昨天那个哀怨真挚的人不复存在。
费小芸心中一惊:她的精神状态愈发异常。
03.
费小芸半逼半骗地将谢菲引至她的心理医生处,又瞒着她做了一系列诊断。
不出她所料,好友被确诊患有多重人格障碍。
长期的爱恨撕扯,使她疲惫、受挫、恐惧、厌恶自己。于是她创造出另一个充满爱的自己来呵护被恨意燃烧得干净的内心,扮演一个柔弱的、一心爱着孟盛的角色,企图将他唤回。
孟盛不察觉,于是常常被她的柔情蜜意打动,同情心大起,复来献殷情。
然而他们的矛盾又何止他转移爱巢一项?否则也不可能双方在恋爱期间便大有默契地花开多枝,展开一方天地。
一但他的行径超出她的预期,令她不满,她便将淤积怒火隐忍下来,当着他的面变身本我,突然之间要拼个你死我活。
可怜孟盛还陶醉在她“为我痴狂”的阶段,丝毫未意识到谢菲已非昨日之人,无论是憎恨的、爱意的,都不是真的她,只是这段畸形情感的衍生物而已。
谢菲跟着费小芸去接受了多次精神治疗,精神科医师始终不建议她将真相告诉谢菲的憎恨型人格,但,“爱意型的人格比较善良,还有得救。”
费小芸泪凝于睫,只差没跪下求医师解救:“能否开导这重比较天真脆弱的人格,令她懂得旧情已去,挽回毫无指望,然后怀着爱意向前看?”
“只能尽力,她的两重人格都固执得厉害,不肯相让。”医生补充:“再者主要还是要看患者意愿,消灭哪个人格都有危险,不应该由我们来做决定。”
费小芸也只得称是。
于是医师尝试与谢菲的爱意人格沟通:“你现在有两个选择,消灭掉比较可怜的一个,或消灭掉比较强势的那个。”
费小芸替好友捏一把汗,她知道对方对强势人格依赖已久,让她舍弃,万般艰难。
但带着恨意生存下去也实在令人难受,弄不好她会变得更加激进,好转无期。
谢菲缓缓开口:“两年前……我可能会选消灭掉我自己吧,但现在,我觉得有爱比较快乐,有爱的人,能够自愈。”
医师冲费小芸笑笑,费小芸这下真正泪崩。激动之下,险些捏碎好友双手。
谢菲算是幸运的。最终经过大半年的反复及治疗,挺过最难的关口,保有自己纯真的一面成功,而且也逐渐接受这段感情毫无回转余地这一真相,开始一面疏远孟盛,一面寻求新的爱好与意向人士。
皮筋另一端的女士果真也因此意兴阑珊起来,同孟盛走得不那么密。
只有孟盛还被蒙在鼓中,以为谢菲对自己自然丧失了兴趣,颓败不已。
费小芸将好友接到公寓来同住,他来找了谢菲两回,均碰壁而归,渐渐也不再登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