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居以后，我开始理解婚姻中的妈妈

一颗青杏 · 公众号 · 两性 · 2025-02-17 20:20

正文

文 /小在

周末的通话中，我对着妈妈哀嚎：“你怎么从来没有告诉我，做菜是会受伤的呀！”

此时的我已经遍体鳞伤。脸颊被锅中溅出的油点烫出几个大包，左手腕上是削土豆时不慎割出的伤痕，后背奇痒无比，因为刚刚处理过山药。老实说，爱吃山药这种食物二十年，我第一次知道它会令人发痒。

妈妈笑了笑，说这是常见的事，习惯就好。脱口秀演员鸟鸟写过一个关于厨房的段子：什么地方有火、刀和油锅？厨房和地狱。所以去这两个地方的动词都是一样的，“下厨房”堪比“下地狱”。

每次进厨房之前，我都会率先感到一阵疲累，毕竟备菜一小时，吃菜五分钟，怎么算都有点事倍功半的意思。

其实我要做的事并不多，和妈妈全权包揽家务劳动不一样，我和男友严格地推行家务劳动均等化的准则：我洗菜切菜，他进行烹饪，我清洗碗筷，他擦桌拖地。

但是，即便做饭的繁琐步骤被一分为二，我还是不可避免地在这个过程中感觉到被消耗——明明只有两个人，为什么所有物件都消耗得这么快？为什么网络上教的“快手菜”，到实际操作环节却那么难以执行？

每次煮下米饭以后，为了能督促自己加快动作，我和男友会将电饭煲提示饭熟了的“叮”声视为标准，如果能在它响起之前做完菜，就算挑战成功。然而，我们几乎没有成功过。

脑子里忍不住开启了换算模式，我家四口人，每天三顿饭，除了早餐比较简单，另外两顿都是至少四菜一汤的配置，如此周而复始地持续了三十年……这是我难以想象的工作量，它分布在妈妈成为妻子和母亲后的每时每刻。

做菜不仅仅是把食材加工成菜品的烹饪过程，它有漫长的前摇和琐碎的后调。每晚，我和男友有个固定的讨论环节，两人一同商议第二天吃什么，既要营养搭配、味道可口，又要物美价廉、尽量和前几天不重复，经过细致的筛选和比对，最后往往不知该如何是好。

时令菜就那么几种，怎样的排列组合才能不令人生腻呢？现在想来，从前在家里，只是因为妈妈一周第三次炒茄子，就任性地嘟囔着嘴、不情不愿地进食的我，实在是太不体谅了。

有时我会独自做完整顿饭，男友有着绝不花言巧语的耿直，饭菜或咸或淡都会直说，不会为了照顾我的情绪而违心夸赞。

而对美食有着自己的理解、在厨房熏得一身油烟味的我自然不爱听他的评价，哪怕他的本意并非批评我，只是实话实说。但凡他轻飘飘地评价我一句，我就会沉甸甸地回击三句：爱吃不吃、没动手的人别说话、有本事你自己做。

我常常会对男友冒出些无名鬼火，即便以公认的标准来看，他已经是位很不错的伴侣。或许是我在他身上投射了太多对爸爸的不满，而那些秘而不宣的愤懑一直缺少一个表达的出口，男友便成了爸爸的替罪羔羊。

在旁人看来，我的反应或许有些过激，而我一触即发的暴躁中，有连我自己都没意识到的，代替妈妈表达愤怒的部分——有过多少次，对家务不曾染指的爸爸，长篇大论地对妈妈准备的菜品指手画脚，以至于幼年的我在题为《我的梦想》的作文中写下，“我长大后要当厨师，那样爸爸就不会因为菜不好吃而责怪妈妈”。

今年过年回家时，爸爸和哥哥在餐厅大快朵颐，妈妈在昏暗的厨房独自忙碌。明明厨房灯的开关就在爸爸手边，他也不愿“举手之劳”一下。

稍晚到家的我看到这一幕，怒上心头，开口把在场的两个男人一顿痛骂，而在更多的隐蔽角落，我和他们做着一样的事情。妈妈做的一切，我看见得最多，而潜意识里，我不愿意做“妈妈”这个身份的继承人。我拒绝与她分担这份辛苦。

然而，几乎把我耗尽的做饭，只是家庭劳动中极其微小的一部分，日常生活中的饮食起居，它至多只占到四分之一。房屋里的污渍不会凭空消失，每一片灰尘都对应着一次拂尘和擦拭的动作。

一次在卫生间里弯着腰拖地面上的积水时，我的脑海中浮现妈妈攀在窗户上擦玻璃的样子。天哪，我们家是小镇上的一整栋楼啊，一共五层，每层两个房间加一个卫生间，每个房间都有窗户、窗帘、地板、柜子……不敢再想下去了，我勒令自己停下来，否则我就要被对妈妈的愧疚感拍打在地上。

因为对原生家庭严重不平等的家庭分工的愤怒，我对我和男友的“家庭制度”进行了一系列革新，简而言之也就两点：首先，两个人都必须均等地参与家务劳动；其次，脚踩着妈妈的影子前行的我，绝对不可以像她一般吃苦，还将吃苦视为本分。

严格实行泾渭分明的分工制以后，我颇为伤感地发现，这是一种天真的愿景，它难以融进现实的土壤。

在实际的情况中，不可能一丝不苟地追求极致的平等，有人多做一些是在所难免的，尤其是我，总不愿吃亏，所以男友常常做得更多。这种“男方参与家务，并且做得更多”的奇观，在我父母身上从未发生过。

我爸就是我对男人作出判断的游标卡尺，我的择偶标准永远与爸爸的性情背道而驰——爸爸不懂妈妈的喜好，而我的每一任男友都和我志趣相投；爸爸把好话都藏在心中，而我的恋人每天会对我放一连串“彩虹屁”，给足情绪价值；爸爸受传统观念影响，有不自知的大男子主义观念，而我的男友虽不完美，但也会承认，女性的成长之路埋伏着更多的艰辛和陷阱。

有次我们为鸡毛蒜皮的小事吵得不可开交，男友默默转身走进厨房，之后传来了洗碗的水流声，我的心被水流的声音洞穿了，因为想起了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