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大利新法西斯力量的再崛起 | 欧罗万象·意大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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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月5日，在意大利罗马郊区的奥斯蒂亚（Ostia）举行的市议会选举引起了意大利媒体关注。在得到罗马市长支持的五星运动（Movimento 5 Stelle，M5S）候选人和右翼联盟支持的候选人之外，一个得票9%的小候选人引起了注意——他就是“庞德之家”（CasaPound）的候选人马尔塞拉（Luca Marsella）。这个2003年诞生于罗马移民聚居区一次占屋运动的极右翼组织在近些年逐渐扩大势力。随着难民危机的旷日持久、意大利经济状况的萎靡，公开排外、“意大利人优先”的呼声在意大利全国日益高涨，该组织开始在意大利全国扎根。

11月7日，一名记者在奥斯蒂亚当地采访一个黑帮家族成员时，被对方打断鼻梁。整个过程被摄像机记录下来，引起全国震惊。打人者罗伯托·斯巴达（Roberto Spada）随后被逮捕，他的兄弟去年就已经被判十年监禁。而诸多媒体披露这一团伙与庞德之家在当地的候选人关系密切。但对一些当地居民来说，黑帮和新法西斯分子似乎是秩序的维护者，在政府的无力面前，只有这些边缘力量给他们提供了保护。

庞德之家在奥斯蒂亚的候选人马尔塞拉（Luca Marsella，左一）和该党副主席狄斯蒂法诺（Simone Di Stefano，中间）

奥斯蒂亚的状况可以说集中了意大利面临的诸多问题。60年代的地产建设热潮过后，这个距罗马市中心30公里的海滨旅游小镇日渐成为了黑帮盘踞的窝点，高失业率带来的贫困和新近移民引发的恐慌又得不到公权力的有效回应。从右派到中左的历届市议会对此无能为力。2015年，因黑帮猖獗，该市被中央政府接管两年。但情况并未真正好转，今年的选举中，2015年前执政的中左翼民主党（PD）候选人在第一轮中仅获得13.6%的选票，位列第三。极低的投票率也印证着民意对政治人物的极度不信任：11月5日的第一轮投票率为36%，而11月19日的第二轮更是只有33.6%。

第二轮投票中，五星运动的候选人狄皮洛（Giuliana Di Pillo）最终以60%的得票率胜出。奥斯蒂亚的胜利对五星运动来说一剂强心针，巩固了亲自助阵的罗马五星运动市长拉吉（Virginia Raggi）的地位；而对11月初在西西里大区选举中获胜后势头强劲的右翼联盟来说，来自“意大利兄弟”党（Fratelli d'Italia - Alleanza Nazionale）的候选人以较大劣势输掉选举，不仅是打击了势气，而且可能重新引发联盟内部的策略之争，贝卢斯科尼的温和路线又将得势。

罗马市长拉吉（Virginia Raggi，右一）在为狄皮洛（Giuliana Di Pillo，手持话筒者）的竞选站台。两人都来自五星运动。

然而狄皮洛能否给奥斯蒂亚这座黑帮猖獗的意大利第14大城市、这块失业和仇恨移民高涨的地方带来新的希望，恐怕还需要时间检验。在罗马，拉吉（Virginia Raggi）自2016年6月上任以来的表现令那些等待她所承诺的改变的居民失望不少。

在意大利全国范围内，极右翼的复苏令人担忧。除了本文关注的庞德之家以外，同样是公开的新法西斯主义政党“新力量”（Forza nuova）也不时制造事端。而右翼联盟中的“意大利兄弟”党正是由前法西斯分子创立的“意大利社会运动”（Movimento sociale italiano）的直接继承者。在他们和向来以大嗓门制造话题而著称的北方联盟（Lega Nord）面前，81岁、N度复出的贝卢斯科尼和他领导的意大利力量党（Forza Italia）再次成为了右翼中温和、稳定的力量……

“新力量”（Forza Nuova）组织的一次游行

意大利的新法西斯政党：小胜利引起大恐慌

2017年11月17日《纽约时报》

作者：Jason Horowit

卢卡·马尔塞拉（Luca Marsella）的竞选海报。马尔塞拉是新法西斯政党“庞德之家”（CasaPound）的候选人，他在罗马郊区奥斯蒂亚赢得了一个市政厅席位。（摄影：Nadia Shira Cohen，纽约时报）

（意大利奥斯蒂亚）就在本月，来自新法西斯政党庞德之家（CasaPound)的候选人在罗马市郊的奥斯蒂亚（Ostia）市议会选举中赢得了一个席位，很多意大利人都被这一结果所震惊。

但这件事真正引起人们注意，还是在几天以后：一位电视记者去奥斯蒂亚采访一位出身于当地最猖獗的犯罪团伙的庞德之家支持者，当着全国观众的面，记者的头被狠毒殴打，鼻梁被打断了。上周，意大利的记者来到奥斯蒂亚，在暴力现场进行了严正抗议。而在当地，居民们还在庆祝选举结果，他们对这个政党声称自己是墨索里尼的国家法西斯党的直接继承人这点不屑一顾。

“你看好了，”庞德之家的一位支持者吉安卢卡·安东努齐（Gianluca Antonucci）一边说一边打开夹克，露出一件黑色T恤，上面印着墨索里尼冷硬的脸，“领袖。” （译者注：Il Duce，对墨索里尼的称呼）

一段时间里，民族主义者和仇外势力在欧洲扩张，但意大利似乎一直处于局外。然而现在人们开始担心这个法西斯主义的诞生国开始赶上了邻国的脚步。

这个月里，数千波兰人在独立日的游行中高呼要“白人的欧洲”；由前纳粹成员建立的自由党（FPÖ）正在就加入奥地利联合政府进行谈判；在德国，极右政党“德国另类选择”（AfD）已经进入联邦议会。

“在每个国家，我们都希望民族主义力量获胜”，凭借9%的得票率当选市议员的党员卢卡·马尔塞拉（Luca Marsella）说，“如果其他城市也都这样，我们就有机会进入国会，保卫我们的民族。”他们的路还很远。这个得名于支持墨索里尼的美国诗人艾兹拉·庞德（Ezra Pound）的小党目前在全国层面还无足轻重。但庞德之家已经在若干城镇获取了席位。他们一些核心观念——比如偏爱俄罗斯、坚决反对在他们看来会损害国家身份认同和经济地位的欧盟、全球化和移民——正在意大利全国蔓延。

国家宪兵在奥斯利亚调停争端。庞德之家在这里的一场市议会选举中赢得了9%的投票。自从一个该党支持者在镜头前袭击记者后，这里的状态一直很紧张。（摄影：Nadia Shira Cohen，纽约时报）

在西西里的“意大利兄弟”党（Fratelli d'Italia, FdI）新总部落成仪式上，总部墙上被写上了“意大利人优先”（Prima gli italiani）的标语。“意大利兄弟”的前身是后法西斯政党“意大利社会运动”（Movimento Sociale Italiano，MSI）。

反移民情绪增长如此迅速，以至于曾经奉行分离主义的“北方联盟”（Lega Nord）也在名字中去掉了“北方”这个词，意图向南发展。

尽管意识形态不固定，反体制组织“五星运动”（Movimento 5 Stelle，M5S）却拥有个人魅力大、煽动能力强的领导人，他们登上舞台、高呼政治人物的外号，然后带着仇恨的情绪把群众调动起来。

这一切都让庞德之家的领导人对意大利成为法西斯主义的新土壤充满期待。意大利宪法禁止“已解散的法西斯党任何形式的重组”。而庞德之家和其他新法西斯主义运动绕开法律的途径是自称为墨索里尼的继承者。他们坚称自己相信民主，反对法西斯独裁。

庞德之家建立于14年前，是纽约的民粹政党“租金太他妈高”党（Rent Is Too Damn High Party）的法西斯翻版，该党现在在意大利全国有数千分支。“我们是一股年轻干净的政治力量”，该党副主席西蒙尼·狄斯蒂法诺（Simone Di Stefano）站在位于罗马的政党总部里墨索里尼的海报下说。

政党创立者吉安卢卡·伊安农内（Gianluca Iannone）是一个绣着纹身、须发浓密的右翼朋克乐队成员，当年他带着追随者占领了这个位于罗马市中心一个移民聚集区的建筑。自那时起，政党总部就一直驻扎在这里，和周围环境格格不入。

最近的一天下午，住在附近的二十多家居民的孩子冲进了这个总部的入口，发现那里鲜明地装饰着被这个运动奉为英雄人物的名字——包括凯撒大帝、墨索里尼和右翼哲学家尤利乌斯·埃佛拉（Julius Evola）。当然，庞德也名列其中。他曾在意大利广播台怒骂犹太人，二战中因叛国罪入狱（这位诗人的女儿曾经尝试要求该党更名）。穿着黑靴子、脖子上有纹身、平头短发的党员在站岗，地面上装饰有法西斯时代游行照片和写着“武装你的灵魂”的横幅。

庞德之家支持者并不为该党称自己是法西斯领导人墨索里尼继承人感到困扰。有些人还对此感到骄傲，比如吉安卢卡·安东努齐。（摄影：Nadia Shira Cohen，纽约时报）

相比和它有亲缘关系的强硬右翼政党“新力量”（Forza Nuova，FN），庞德之家的立场更加世俗化，社会习俗议题上更加开放。上个月，意大利内政部长马可·闵尼堤（Marco Minniti）禁止了“新力量”，因为他们要重现墨索里尼的“进军罗马”（Marcia su Roma）。但庞德之家的党员同样钟爱罗马式敬礼和传说中的那些辉煌岁月。庞德之家的领导人对意墨索里尼的种族主义法令和他与希特勒的结盟漠不关心，“没有人是完美的”。他们更注重法西斯主义在意大利现代化和军事力量崛起中扮演的角色。“那个年代，民族精神昂扬在意大利，”狄·斯蒂法诺说，“如今，我希望把那种感觉带回来。”

奥斯蒂亚的情况正是如此。这个住着二十三万居民的郊区承载着失业、对移民的仇恨等诸多问题。这里的有组织犯罪是如此顽固，以至于两年前警方把当地政府给拆了。被打破头的记者当时是想要采访的是一个名为斯巴达（Spadas）的势力强大的当地团伙的成员，这个团伙是庞德之家的幕后支持者。

“我把票投给庞德之家并为此骄傲，”玛丽娜·卢格鲁（Marina Luglu）走出罗伯托·斯巴达（Roberto Spada）的音乐酒吧时说。她把斯巴达尊称为“罗伯托先生”。

这里的选民给庞德之家以回报，是因为该党承诺提供了廉价住房。他们给数百家庭发放食物，派修理工修电梯，派律师给需要帮助的当地人。

34岁的房屋清洁工薇薇安娜·普鲁丹齐（Viviana Prudenzi）和母亲一起走在海边街道上。她说自己投票给庞德之家是因为这个党的成员“是唯一在这里提供帮助的人——他们在帮助意大利人。”她说：“别人说他们是法西斯，只是因为他们关心意大利人而不是外国人。”

今年夏天，庞德之家的候选人马尔塞拉带领着身穿红色背心的党员进行了一场海滩巡逻，把没牌照的移民小贩赶出了海滩。有些小贩明显受到了惊吓。左派人士指责他们的打人行为。而为了嘲讽回击，庞德之家的党员们在狂欢乱舞中用皮带互相抽打。

“我们不认为暴力是一种政治工具，但如果我们被袭击，我们会反击，”语调温和的32岁IT工程师马尔塞拉说。当被问到在和左派人士冲突中他是否占了上风时，他露出一丝微笑，“必须是。”

邻近新奥斯蒂亚的海边公共住宅。居民们说自己已经被政治家遗忘，他们纵容失业、反移民情绪、有组织犯罪日益猖獗。（摄影：Nadia Shira Cohen，纽约时报）

整个夏天里，马尔塞拉和其他庞德之家的成员都在与罗马的防暴警察对抗，他们在抗议一项赋予出生在意大利的移民后代意大利国籍的提案。“我们想让参议院有被围攻的感觉，”狄斯蒂法诺当时发言说。他在脸书上发布的一条冲突视频收到了三十多万个赞。

这些暴力的经历并不能阻挡一群女性聚集在斯巴达家的一家健身房前，赞庞德之家的成员是“好样的”（goodfellas）。当以反黑手党、支援移民的工作著称的弗朗科·德多诺（Franco De Donno）神父经过时，她们指责他逃脱在教堂的圣礼职责跑出来溜达，骂他“恶心”。一个女性要求她们承认街区里充斥着的毒品和暴力现象，她几乎遭到殴打。五辆国家宪兵队的巡逻车赶来救了她。

德多诺神父也在市议会选举中赢得了一个席位，他说他的一个支持者曾被包括马尔塞拉在内的几位庞德之家成员殴打。（马尔塞拉否认这一点）“我希望在进入市议会后，卢卡·马尔塞拉在诉诸暴力手段时有所节制，”神父说。

本周日，在更多的警力部署下，当地居民将进行第二轮投票，决定谁会成为市议会主席。处在领先地位的五星运动候选人朱利安娜·狄皮洛（Giuliana Di Pillo）承认，庞德之家从她和她的中右翼对手那里分走了一些支持。

她有些不安地承认说，与法西斯分子共事，“当然会令我担心。”

编辑：杜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