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11月12日,对我来说是一个特殊的日子。那圆满一天的其中一部分,就是在上海影城观看了李安导演的新片《比利·林恩的中场战事》(120帧版本)。
出于职业的习性,我在这部电影的预热期就已经看见了无数关于他的访谈。访谈长,时间紧,安排因此密集,所以我时常能够察觉李安导演在镜头下努力掩盖疲惫。即使如此,他还是勉力回答着不同的采访者提出的五花八门的问题(甚至刁难),保持微笑,温润地将尖矛利刃化解于无形。借此机会,我听人提起《十年一觉电影梦》,书是台湾记者张靓蓓女士历经三次与李安导演超长时的对话、跟访磨出来的。张靓蓓女士执笔,用第一人称“我”来写。在写完这本书,直至有一天“看到《梦是唯一的现实——费里尼传》(Ich, Fellini),发现导演费里尼(Federico Fellini)与该书作者夏洛蒂娜(Charlotte Chandler)也是以第一人称书写,我(编注:张靓蓓)才比较安心了些。”
李安导演
我比较懒,当知道有这样的一本书后,出于“对熟悉的人想做些更深的了解”及“需要一本通俗好读的地铁读物”的简单心愿(和借口),我买下了这本书。
对于一位艺术家的爱欲,只能借助他的作品。李安导演的《推手》、《喜宴》和《饮食男女》为我所爱。然而坦诚地讲,《卧虎藏龙》与《色·戒》的观影经验(某些角色的港、台普通话让我一直出戏,想起《末代皇帝》里说英文的紫禁城要员)使我“疏远”了他很长一段时间。直至《少年派的奇幻漂流》、《比利·林恩的中场战事》接连出现,尤以后者——这样一部“拍给所有拍电影、爱电影的人看的电影”,使得李安导演再次“俘获”了我的心。
《比利·林恩中场战事》剧照
说来倒去,还是想回到《喜宴》。因为与个人生活的交集,“喜宴”这件事情在过去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不仅使我魂牵梦绕,在不顺心的当口甚至能徒增些苦恼。其中所牵扯的精力、金钱及所辐射的人口样本多样性,想必有过类似经历的朋友聚合起来能聊上三天三夜不停嘴,并会在相互惜别的末尾抚慰彼此“人生也就那么一次,好歹也算经历过了”。而《喜宴》这部电影有一段这样的场景,热闹熙攘,悲喜交加热烈。看到书中对于相关片段文字的时候,我记得我坐在北京14号线早高峰的地铁上,想用铅笔划下来,却没有笔,久久不能平静。我也希望借这个机会,希望你不要再错过这段话:
李安在《喜宴》中的客串
容我再感叹一声,关于本书的推荐也就点到为止了。
张靓蓓 著
中信出版社,2013年4月
有很多种方式可以表达我对于《爱欲与哀矜》的喜爱。为此最直接的,可以摘抄这两段评论《斯通纳》的文字:
“我们隐隐约约期待他被激情裹挟、哪怕做出种种不当行为、背叛或被背叛、主动伤害他人或被他人伤害,乃至于毁灭。他爱过,见识了爱的存在,为之赞叹,却没有变化,没有变得更好也没有变得更糟。这让我们大感意外,不同于我们过去所受到的诸多爱的教导,乃至文学的教导。他让我们觉得不安。但假如让其他小说家来代替约翰·威廉斯重写这部小说的后半部分,我不敢肯定就有人可以做得更好。比如说,让凯瑟琳突然死去,不管用什么办法,车祸或者一场急病,这就是帕慕克在《纯真博物馆》里和格雷厄姆·格林在《恋情的终结》中干过的事,虽然催人泪下,却实在太像一桩娴熟的文学伎俩;或者,死的是斯通纳,像格林《问题的核心》那样,男主人公在爱和怜悯的两难处境中自我了断;或者让斯通纳和凯瑟琳双双殉情,像渡边淳一《失乐园》一样,华美凄惨;又或者如《廊桥遗梦》,永不再见,让后半生在矢志不渝的怀念中度过;如《半生缘》,安排一场很多年后的重逢,促席说彼平生;要么,让斯通纳从此发愤成为一个作家,把心碎的爱情写成传奇,像杜拉斯的《情人》;还有三种可能性,一种是斯通纳独自离家出走,最终成为一个艺术家,如毛姆《月亮与六便士》,一种是结合即将到来的二战,让斯通纳和凯瑟琳借着大时代的混乱结合一段时间,然后被命运的力量再逼迫分手,类似《日瓦戈医生》, 以及,如同契诃夫《带小狗的女人》那般,在无法解决的地方戛然而止(但这似乎不符合长篇小说的需求)……
这些可能发生的故事,也许每一个都比《斯通纳》更动人,但我不敢说,就比《斯通纳》更深刻。我不会爱斯通纳,因为他道德上的自私和志业上的无所作为;而读完全书,我也很难对他产生怜悯和同情,因为他并不显得比我们更低级和无助,也不身负所谓“无知之恶”,他甚至并非我们中的一员。事实上,他更像是作者照着某种斯多葛派哲学思想虚构出来的范本,威廉斯在献辞里所说的“虚构”可能主要是指这种思想的虚构。斯通纳有着人类最大公约数般的普通生活样态,却怀揣哲人般的思与反思的能力,因此这部小说似乎就成为一种对于人类生活极其精确的现象学考察。”
如此表达,胜似一位深藏不露的专业声乐老师爱欲饱满之时偶发的激情。此番流露,与选秀节目中时刻彰显自我、博取眼球的目的指向有着质性的殊异。在本书作者张定浩因为《斯通纳》一书爱欲流露的27页评述中,自然还有其它许多值得收藏的段落。我愿意为比我更好的人做一些屈膝之举,因此姑且将这两段视作作为推荐人的我为本书博取眼球的“高光时刻”。
此外,在通过《取悦一个影子》这个标题构成的张定浩、约瑟夫·布罗茨基、W.H·奥登共构的时空线索链中,作者引用了约瑟夫·布罗茨基的一句话,精彩地附注了一句话,拱筑了W.H·奥登这座文字的丰碑:“这篇文章的第一小节,起调非常高,是在标准葬礼演讲的音域上,仿佛奥登就在前几日刚刚去世,‘我用他的语言写作是希望的,就是不要降低他的精神运作的水平、他看待问题的层次。这就是我能为一个更好的人所做的事:在他的脉络中继续;我想,这就是文明的要义。’”
我想,出于文明的要义,我有必要把这本书推荐给你。
张定浩 著
新星出版社,2016年7月
本文为独家原创,撰文:文青;编辑:一一。未经授权其它公众号、媒介不得转载,欢迎读者朋友转发朋友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