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2月,我们推出了2016年法国费米娜文学奖获奖作品《男孩》。不久前,
《男孩》的作者马库斯·马尔特特意为中国读者们录制了一段视频。
马库斯·马尔特:
天还没亮,旷野远方出现了奇怪的身影,两个脑袋,八条肢体,一半似乎僵直。那身影比暗夜更浓稠,在茫茫黑幕之后渐渐化为透明。要眯缝起眼睛才能注意到。能够相信眼前所见吗?人们不禁有了疑问。有了怀疑。
这个时间点,众人还在沉睡,在城里,在村里,在别处。此处,没有人烟,空无一物。假如明月当空,那照亮的也仅仅是一片密林,原始、荒凉。未经开垦的土地。
是谁来到这里?那是什么东西?一无所知。人们越发打起精神来探究那个奇怪阴影,试图将其归为某个已知物种。找不到合适的。属于哪个种类?是人是鬼?人们满腹狐疑。目不转睛。他在往前挪动,佝偻着背,脊柱因为隆起的大包而变形弯曲,步履蹒跚、机械规整。
人们在猜测,那步伐踏出了绝望和执着。似乎是一只巨龟靠后脚支撑起来。或是一只身如壮熊的奇异甲虫。人们莫名紧张起来。驱散了念头。又卷土重来。脑中过了一遍常见的动物,未果,只得放弃那是巨兽的猜测。真真切切的巨兽。
传说和神话浮上心头。人们又开始罗列异兽,那些原始的、古老的、想象的、奇幻的。人们从那最久远的恐惧,那最深层的惶恐中汲取灵感。打了个冷战。
大家好,刚才朗读的片段是我的小说《男孩》的开头,我也以小说为蓝本做了一场音乐演出。首先我想说,我很高兴也很自豪这本书被翻译成了中文,能在中国这片辽阔的土地上出版,是一种荣誉,也是一份喜悦。希望这个《男孩》将会和很多中国读者相遇,也期待有一天我能来到中国和大家当面聊一聊。
非常感谢!祝阅读愉快,祝你们与《男孩》共度一段有意思的旅程,拜拜。
《男孩》
[法]马库斯·马尔特 著
黄雅琴 译
浙江文艺出版社 | 可以文化
2021-1
文 | Ansel
从荒原中来到荒原中去,这是这部史诗般小说的开头和结尾,而故事的主人公是一个野孩子,没有父母赐予的名字,也没有自己的语言。有的只是对历史的见证,以及自我的呈现。
何谓文明?
虽然书很厚重,从外观看颇有学术巨著的味道,但是真的翻开去读,在法式烂漫的描绘下,整个画面被渲染得很美,且丝毫不生硬。
我们看到一个男孩背负着垂死的母亲往着湖边走去,期待着可以见到所谓的大海:
天边的云散去了。太阳染白了蓝天,但离高悬正空还有一半路要走。金雨把海面啄食得斑斑点点:那不计其数的光斑在骄阳之下化作了一片萤火或是鬼火。
故事在这些油画似的背景中推进,很难说在视觉层面的描摹方面,作者没有得益于先前在电影艺术领域的学习和工作经验。
△马库斯·马尔特,
马尔特从小学时开始写作,中学毕业后学习电影专业,23岁时成为一名电影放映员。
在小说里,作者设计了这样一个碰撞:
生于原始森林的男孩VS标榜文明却充满暴力和冲突的社会。
在小说中,我们能时不时看到不同时间段的大事被陈列出来,比如:
那一年,奥匈帝国吞并了波黑。
那一年,刚果宣布独立,它原本是比利时国王利奥波德二世的私有地产,后来君主将其馈赠给国家,变成了比利时的殖民地……
读者本以为男孩或许要与这些历史事件有某种神秘的关联了,但是实际上,他只是茫茫尘埃中的一粒,男孩被村庄文明所捡拾,第一次遇到了社会与上帝(他被要求出演耶稣诞生的故事),他似乎与这些毫无相关,除了战争。
就像鱼水一样,人类难以逃避的一个问题是,如何在文明中辨识文明? 这正是古希腊学者留下的亘古难题(文明镌刻在我们的生命深处?亦或是它从来就不为我们所知?)所以小说借着男孩抛出了这样一个问题:文明是否可以被习得?或者更本源一些:何谓文明?
在阅读中,你会发现男孩除了情绪和动作,他不会说话,甚至在某种意义上读者有理由怀疑他只能听懂看懂语言,但是不会表达。也就是说他是一个见证者,纵使在20世纪初奔赴一战的战场,但是他似乎也与此无关:
现在,他们在行军。
这片地区都是耕地。这片地区属于农田、村庄、麦田、葡萄园、奶牛、教堂。这片地区属于乳房和圣人。曾经。战争的魔力。翻天覆地,改变了人,改变了地形。往面包师头上扣一顶头盔,他成了士兵。往头盔上插一个雄鹰,他成了敌人。在甜菜地里撒上钢弹,它成了尸体堆。比威廉·C·哈丁更强大。更庞大。大型马戏团,旅行队。盛大的阅兵
他们在行军。
小说中对战争的描摹,反思的不仅仅是战争本身,更触及了文明的核心,我们所呈现的文明到底是什么,除了需要面对真实的生死,男孩何尝不像舞台上的演员,在荒芜中扮演毫无意义的剧目。
法式解构下的死亡
小说字里行间很显然带着某种法式的浪漫色彩,像极了情书(甚至在小说下半部分篇篇情书确实被搬进了小说),这在书中反复出现,甚至被许多读者诟病,说着要是篇幅可以减去百页,故事便还要紧凑一些。
确实460多页的大部头图书,在当下的社会,很容易吓退图书馆的学生和逛商场的白领,当然也会吸引对这些图书颇感兴趣的人来作为整月的阅读献礼。
△《男孩》
很难说这种法式的浪漫里有没有承袭浪漫主义与自然主义的风味,以至于小说多处展现重复、大段独白以及内心描摹:
当信仰突然破灭,就像被吹灭的烛光,当妄想分崩离析、灰飞烟灭,取而代之的则是反面:确信自己无法幸免于难,自己不会活着走出战场。我要死了。就这样。盲目的信仰撞上不幸的真相。好吧,真糟!恶心涌上来。人们接受了。顺从了。够了,够了,够了!厌烦了。缴械投降。然后是勃然大怒。去SI吧,死尸!最后的愤怒。去SI吧,既然理应如此!最终,人们不再思考。冲啊。躯体,只有躯体引领我们邂逅我们的命运。人们跑啊,跑啊。从未有人如此卖力地奔向死亡。去SI吧,混蛋!去SI吧,垃圾!去SI吧。
这一段疯狂且自负的描摹,在许多读者看来累赘、重复且情绪化,但却是作者承袭了崇尚自然表达的浪漫主义的明证,只是在现代这种夹杂了反讽的浪漫是否还有读者愿意买单,依然是个有待市场证实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