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是贾樟柯处女作《小武》拍摄的二十周年,最近,他重出了电影手记《贾想1》,又推出新作《贾想2》,
他在书里把这二十年分成了两个部分,一个是身处动荡巨变时代的记忆,而另一个,是在改革尘埃落定后时代带给他的痛苦,这两部分组成了贾樟柯,当然也构成了他镜头里悲凉底色的情绪。
不过对于影迷来说,这二十年的记忆还得从那部横空出世的《小武》说起,这也是贾樟柯拿起摄影机拍摄这颠覆坍塌变化的开始。
1997年,破败不堪的小县城,老实巴交的扒手小武,台球桌,录像厅,卡拉OK,发廊,贾樟柯近乎一比一地还原了那个年代特有的产物。不掺杂丝毫的人为干预,用纪录片的方式将这个北方小镇的失落青年,这个情意十足甚至有些阿Q影子的小偷呈现在观众的对面。
那个年代,中国的小县城有千千万万“小武”,只是从来没人表达过他们,至少镜头前没有,但贾樟柯这家伙一把就抓住他了。
陈丹青在纽约看到《小武》时惊呼到:“这次对了!一个北方小痞子,烟一抽、腿一抖,完全对了!”
小武是中国到处可见的县城小混混
,在影片开始,他是个没有理想、没有地位、没有前途的青年,站在公路边等车,他对暧昧、友情、亲情都抱有希望,然后一直混到一切幻灭、
电影结束——手铐铐住,蹲下,街上的人围了上来。
1997年贾樟柯和朋友们用21天时间拍完了《小武》
这一切都显得如此真实,而“写实主义”更是贾樟柯的“生存之道”。比起第五代导演,
作为第六代的贾樟柯把那个时代表现得更为精准,这其实都源自文学给他打好的“底子”。
少年贾樟柯其实社会气息比较浓重,喝酒、打架、结拜兄弟、蹦迪、看录像一样不差,高中时还被称为“汾阳霹雳舞小王子”,至今“擦玻璃”都有板有眼。不过他还喜欢画画,喜欢沈从文、张爱玲,喜欢西方文学,爱写诗,写小说,甚至被作协看中,险些去做了专职作家。
未考上汾阳人都向往的南开大学后,贾樟柯去山西大学开始学习美术,他租住在山西大学附近的许西村村民家里,隔壁有一家公路电影院。有一天贾樟柯实在无聊,买票进了影院,
看了陈凯歌导演的《黄土地》,完全被西北深刻、厚重、充满着赤诚而雄浑的力量震住了,他一边看一边流眼泪。
看完之后,贾樟柯发誓以后一定要当导演。
而之后关于电影美学的价值观形成,贾樟柯说,这完全来源于博尔赫斯小说的阅读经验。
博尔赫斯用一种不带修饰成分简洁具体的文字意向,通过白描为我们构筑起了一个扑朔迷离的想象世界——这正是贾樟柯在拍电影时非常想去实现的东西。
就像《小武》一样,
从头到尾贾樟柯都像是一个记者,一个目击者,冷静克制地把握着情绪,用镜头精准、真实、有力地“还原”现场,他不想用陈辞滥调地方式抒发胸臆,他需要的是电影的“体验”感,他想让每个观众进入电影
,如他一样“体验”每个时代无法阻挡的变化。
正如许知远所说:贾樟柯的最佳时刻,不是来自于他的深思熟虑,
而是他的敏锐与穿透力,他能意识到崭新的时代情绪,准确、迅速地表达它。
在某种意义上,他是我们时代最伟大的新闻记者。
《小武》的成功便来自这种对时代朴质地还原,而《小武》之后的《站台》《任逍遥》《三峡好人》《天注定》等等都在国内外拿奖拿到手软。这位1970年出生的导演,不算多产,但早已成为中国“好电影”、“好导演”的标准,
他的作品也成为外国人看到中国人真实生存气息的最佳途径。
但新问题迎面而来——“
你是否是在出卖某种中国的现实和底层人民的生活,来获取你的衣食无忧?
”这是《天注定》在海外放映时,现场留学生向贾樟柯提出的质疑。贾樟柯显得比较淡定,因为没有一种艺术工作是不被人谈论的,除非你的电影的确没人看,但同时感到的是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