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二,按老规矩,
出嫁的媳妇要回娘家拜年;
在我小时候,每到年初二,都会跟妈妈去姥姥家。一般步骤如下:
1、一大清早,我爸拎着半扇猪、或两只鸡、或两大篓杂粮,带着我妈和我,骑着摩托车出门。现在想想,三个人外加那么多东西,真想象不出一辆摩托车是怎么装得下的。
2、进了姥姥家门,一群姨父、舅舅涌将出来,把我们仨围在当中。半扇猪什么的早不知道被谁接走了。所有人,包括我爸妈,笑的都很尽兴,而且
生怕自己说话声音比别人小似的
。院子外面有人放鞭炮,院子里面人们用中原土话大声打招呼,时而传来“呸呸”的吐痰声。幼小如我,几乎被这汹涌的声浪推倒。
3、姥姥家的正屋里很黑,猛一进去,啥都看不清。我妈带着我给姥姥姥爷和满屋子的大姨大姨夫、大舅大妗子拜年,我一方面看不清人脸,一方面有点被大人的笑声吓呆了,只知道机械地跟着妈妈说话、双手接红包。
4、我妈被几个大姨大妗揪着胳臂架进里屋,我爸和舅舅们在院子里抽烟。过了一会儿,舅舅们开始杀鸡,我妈和大姨们钻进厨房。当然,
整个过程均伴随着巨大的笑声、说话声、“呸呸”吐痰声和狗叫声
。
5、在此期间,我跟着几个表哥表姐玩,跑出院子也没人管,直玩到中午。与此同时,
院子里的声浪持续不断
。
6、中午吃完饭,我们跑出去玩,
大人们继续围着桌子高声说话
,一直说到桌子上油光铮亮、腰板笔挺的剩菜剩鱼,全都变得萎靡沧桑、蒙上了一层灰败的颜色,活像已经剩了好几天。
在我老家,人们说话的声音本来就比较大。年初二这天,我的耳朵一直到晚上睡觉时都还在“嗡嗡”直响。因为不想跟大人们说话,所以年初二见到姥姥家的人,我经常是耷拉着脸。
有一回,我悄悄跟妈妈抱怨:他们说话声音太大了,吵的我好难受。
我妈说,这算什么,我跟你爸谈恋爱的时候,
满屋子的阿姨舅舅、姨姥姥舅姥姥全都围着我一个,从早上一直说到傍晚
。你一天都在院子里玩,就受不了啦?
现在想想,我妈在我心目中,可能就是从她告诉我这件事之后,变得无比高大起来。
(回想当初她20多岁的时候,竟然忍受过如此饱和的攻击。
这不比现在所谓“啥时候结婚”、“挣多少钱”的七大姑八大姨,不知高到哪里去了?
所以直到现在,凡是有朋友跟我抱怨亲戚过年时催婚,我都默不作声——因为我知道,他们根本没见识过真正的“催婚”)
我又问我妈,那你就不能不去姥姥家吗?
他们跟你说话,你不能不理吗
?
我妈说,怎么能不去不说话呢,都是亲人,大家都在关心你呀。
我说,真的有很关心吗,明明一年也就见这一次,平时怎么不来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