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业者先别来，我们目测雄安新区还不是你的乌托邦

　　一纸行政命令带来的旋风席卷了整个中国，因此诞生的雄安新区成为这个假期万众瞩目的新闻。雄安新区，中国的千年大计。作为一个老家所在县城被划在新区圈外的保定人，经历了近两天新闻的狂轰滥炸后，我在4月3号上午抵达安新与雄县，这两座处于雄安新区核心位置的县城。

　　我们不光是被新闻中的宏图所吸引，也想看看这个地方是不是适不适合文娱创业。与互联网相比，文娱类创业项目成长更慢，对于资源也有更高的要求，未来的雄安是否能具备相应的产业基础或环境？

1992年至2016年所设立国家级别新区

　　事实上，有关雄安新区文化产业的未来，各种官方消息中并没有明确描述，而“文化中心”也早被认定为首都的核心功能。但在这个时间点，任何机会都值得考虑。民生证券研究院就在雄安新区解读分析中指出，相对北上广深等文化发达地区，“河北的文化类企业大多处于初创阶段，文化传媒属于蓝海市场，政府部门有更强劲的动力去加大文化类企业的资本化进程”。

　　对于外来人，一夜间诞生的雄安新区还是一个只存在于新闻中的“乌托邦”。安新与雄县，这两座我之前来过的县城，当然还没有因政策宣布而立刻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和很多北方的县城一样，建于八九十年代的低矮灰暗房屋占据着两个县城的大部分区域，临街摆摊和随意停车让街道显得有些杂乱。出租车很少，红色电动载客三轮携着灰尘呼啸在县城各个街头。

　　但新身份已经渗透到每一个新区人民心里。街上，微妙的氛围在空气中弥漫。街边停留的汽车所属地变得形形色色，从冀到京、津、豫，应有尽有。最冷清的宾馆在我来之前也已被订满，只能临时住进同学家。

　　自4月1日晚间雄安新区宣布成立，组成雄安新区的三座县城迎来了外界的密切关注，这三座普通的华北县城也失去了往日的平静。

　　我在街头巷尾了解到新区建设对小城人民带来的连锁反应、以及他们对雄安新区的具体理解。在4月1日晚间那篇公告中，雄安新区的成立被官方媒体定义为千年大计与国家大事，并被解读为非首都功能的承载体与未来科技创新的桥头堡。

　　从北京西站到雄县的行车距离不超过1个小时。一处售楼处上贴满了“暂停营业”的政府封条，和网上新闻图片一样。而手机早在半小时前就收到了新闻提示：雄安新区的房价在24小时内从每平米4000元涨到了40000元，单价上涨接近10倍。

　　圈里与圈外

　　“在南海边画了一个圈”的发展史已经准备好在雄安重演。

　　三座发展速度滞缓的县城与其周边地区，因为地理位置被定义为国家新区，并被提升至一个全新的战略高度。在官方话语体系中，雄安新区被称为“千年大计与国家大事”，同时也被赋予与深圳特区与浦东新区同等的战略意义。

　　在4月1日傍晚，根据新华社等官方媒体报道，中共中央、国务院印发通知，决定设立河北雄安新区。这是继深圳经济特区和上海浦东新区之后又一具有全国意义的新区，也是深入推进京津冀协同发展的一项重大决策部署，是千年大计、国家大事。

　　这个消息迅速借由媒体在互联网上传播开来。作为河北省的一份子，我在4月1日当天也感受到了从振奋到平静带来的细微落差：我家乡所在的县城并未被纳入雄安新区的范畴。而一位来自雄县的朋友小李却显得相当振奋，他目前也在北京工作。身份的突然转变让我不禁自嘲：“以前总说要一起吃饭，一直没顾上，现在得抓紧了”。

　　我相信他和我一样，在考虑是否以及如何回到家乡，参与到雄安新区的建设中。兴奋与迷惘成为政策颁布后人们的共同特征。虽然目前并非所有人都能完全理解新区对未来三座县城的命运的直接影响，但几乎人人都在憧憬这项政策会带来诱人的前景。

　　一位安新大爷谈到雄安新区，认为“这下国家终于把好事给了河北”。在雄安新区，这种说法代表了一批人的心态。长久以来很多河北民众由于靠近首都，格外深刻的体会到两边的政策落差。

　　正在白洋淀做环保项目的国土部门的李博士看到新闻后，第一时间和周围的农民聊了聊，“他们不敢相信会有大的变化，这个地方一直是一穷二白。”

　　这也正是新区设立的初衷之一。在4月3日，新华社对京津冀协同发展专家咨询委员会组长、中国工程院主席团名誉主席徐匡迪院士的采访中，徐匡迪表示，“推动京津冀协同发展是以习近平同志为核心的党中央提出的一项重大国家战略。京津两地过于“肥胖”，大城市病突出，特别是河北发展与两地呈现“断崖式”差距。实现京津冀协同发展，是新形势下引领新发展、打造新增长极的迫切需要。”

　　更多人相信新区的设立将带来巨大的改变。在雄县做外贸生意的田先生，厂房在雄县，公司注册在北京，平时要两头跑。他觉得设立新区后，“将来没准可以在雄县处理所有事情，再不用奔波”。

　　李博士也有了新打算。他表示，手头的项目做完后，考虑“做一个雄安新区的地质报告，为下一步开发做依据，做点我们自己的贡献”。但他的困惑是，目前还不知道雄安新区的具体边界，“这个项目保密工作做得很好，我们也只是在新闻中看到了那个大致的示意图，准确的地图还没有看到”。

　　有一点可以肯定，雄安未来的命运将和北京更紧密的联系在一起。2014年2月16日，习近平总书记在北京市考察工作时提出要明确城市战略定位，坚持和强化首都全国“政治中心、文化中心、国际交往中心、科技创新中心”的首都核心功能，并在十八大以后指示要重点打造北京非首都功能疏解集中承载地。

　　位于京津冀腹地的雄安新区由于离北京、天津间距离较近，仅有1小时车程，且区位优势明显，因此能够承载非首都功能疏解、与带动京津冀地区协同发展的重要功能。

　　根据公开资料显示，雄安新区由雄县、安新、容县及部分周边地区组成。“华北之肺”白洋淀位于三地的交界地带。根据三县所发布《2016年政府信息公开工作报告》，三县政府均把京津冀协同发展视作头等大事，“积极承接北京非首都功能疏解和产业转移”。

　　和外地人习惯于用“新区”称呼不同，很多当地人混淆了新区与特区的概念，他们的表述里更喜欢用“特区”。“我们要建特区了嘛，和深圳一样，以后保定都管不了得是省里管。”安新靠近湿地花城一位停车场管理员回答里带着骄傲。小李表示很喜欢雄安新区的名字，“雄安，英雄安居于此啊，不过容城可能就不太高兴了。”

　　虽然高德地图和百度地图在第一时间添加了雄安新区的位置名称，但雄县与安新人民尚未来得及在街头打出新区字样的招牌来。除了大批涌来的私家车和售楼处焦虑的购房客，两座县城和以往并没有什么不同。

　　相关的领导班子也在此前搭好。4月1日，河北省省长张庆伟调任黑龙江省委书记，而此前宣布卸职的深圳市委书记许勤则履新河北省委副书记。

　　根据《中国经营报》报道，多名深圳区域经济专家认为深圳经济特区为区域发展提供了一系列可复制的成功经验，而许勤全程经历和主导了深圳这一轮的产业的转型升级。“许勤在深圳接近九年多的时间。在创新发展上他做出了很大的推动作用，特别是在促进高新技术产业发展方面，他摸索了一套完整的特区经验”。

　　更多的人不请自来。在安新到雄县的国道上，两辆京牌私家车的相撞，导致了500多米长的拥堵。这两天随着大批私家车的到来，几乎重要路口都有交警在指挥。据财新网报道，仅4月2日一天，雄县就发生了20多起交通事故，小事车辆均为外地车，而缘由无一不是“开车打电话，开车发微信、看新闻，一不留神就碰了”。

　　“大多数人都是买不起的”

　　外地人是赶过来买房的。“2号早上我七点十五到的公司，发现门口已经围了六七个人，这在之前很少见。”雄县绿港新城小区销售员常先生对我这样说。

　　我在上午抵达售楼处。在接下去的几个小时里，标有京、津、冀等各地牌照的私家车一辆接一辆来到绿港新城售楼处。“都是来买房的，总共得有上百人次，售楼处都挤爆了。”这一“盛况”直接导致雄县住建局用封条查封了绿港新城售楼处，禁止房地产交易。“还派了两个工作人员看着我们，以防我们进行私下交易，”常先生有些哭笑不得。

　　同一天，距离雄县半小时车程的安新楼市也被哄炒起来。年前原本均价五六千一平的房子被人为抬高到一万五，但安新的房地产交易同样被冻结。安新最大的小区——湿地花城小区售楼部被贴了十多道封条，封条日期显示是2月26日。此外还有一张新贴的白纸，“售楼部停止一切营业，不接受任何咨询。”

　　伴随着炒楼与限购，安新某房地产公司老板还因非法占用百亩耕地的罪名被拘留。此前安新县《2016年财政报告》显示，为适应京津冀协同发展各项规划顶层设计的需要，安新县涉地项目（包括建设用地审批、房地产销售等）自去年年初以来一直处于冻结状态。但这在当时并未引起炒房者的太多关注。

　　雄安新区在确定建设后被炒房热潮迅速包裹。与若干年前的深圳、浦东如出一辙，人们如果不想被时代抛在后头，就只能采用最原始、最本能的方式去追赶风口。

　　在安新县湿地花城小区门口，我遇到了前来购房的田先生与李先生。看着门口贴着的封条，来自徐水县的李先生很后悔，“这事儿我半年前就听到风声了，一年前安新的土地就冻结了，但都说是建白洋淀新城，我也没在意，没想到是建新区。”根据李先生的说法，年前安新很多地方房价尚未过万，如今最高有叫价三万的。

　　“关键不是两万还是三万的问题，现在是买房过不了户，这没招儿啊。”河北白沟的物流公司老板田先生同样无法释怀。雄安新区的初期规划里并没有白沟，“要等到覆盖200平方公里或更远，那不知道什么时候了，哪比购房快？”一个上午，田先生先后看了安新三四个售楼部，无一例外都被住建局查封了，连工作人员都没看到。

　　距离绿港新城五百米左右的山水太阳城小区，该小区一二期住宅楼已经全部售出，三期项目建到一半目前处于停工状态。据一位任姓销售员透露，太阳城小区去年最高房价在九千至一万之间。他展示了今年1月的一张报价单，一套129平米的三居室售价在130万到140万元之间，不过他很快收回皮包里，“这已经作废了。”

　　在和任姓销售员聊天中，由一辆黑色车上下来三个男人，对着人群大喊：“现在不让卖房，都散了吧。”随后一人转身对任姓销售员说：“把你手里的东西收起来回里边去，已经有卖房的被抓了，你注意点。”但这些人并未表明自己具体身份。

　　这些人所言非虚。4月4日，有消息称雄安新区多名房产中介被公安人员追赶并控制，3人被送至警车带走，雄县警方已经带走了一批炒房团。就在4日上午，记者确实见到在雄县温泉小镇、世纪城等小区门口有多位警方人员在执勤。

　　房地产公司华夏幸福的合作项目也因此受到阻碍。根据《新京报》报道，此前华夏幸福与保定市政府、雄县、任丘签署多项开发协议，涉及土地面积近500平方公里，但新区计划出台后这些合作协议大部分已经失效。

　　根据新闻报道，华夏幸福方面表示，公司近年来积极参与河北省的县域新型城镇化建设。对于公司涉及雄安新区范围内的项目，坚决服从党中央国务院的重大决定和河北省委省政府的统一部署。

　　而和这些焦虑的购房者与开发者不同，安新大街上随处可见的载客师傅要淡定许多。据留村的刘师傅所说，自己和儿子在农村一共拥有十多间房，再加上周边用地总占地面积有一亩半。“我们足够住了，用不着在城里购房。”来自大张庄的张师傅说村子里很少有人在县城买房，“因为不管是八千还是三万一平，村里大多数人都是买不起的。”

　　与眼前骤然增加的乘客相比，他们还来不及太多考虑未来的新区，以及他们手中的土地未来的价值。小李目前拥有两套三居室小产权房，一年前买入时2000元一平，对于炒至数万的房价，他表示：“幸好当初买的早，现在房价这么高就不买了，政府也不让。”绿港新城售楼部常先生认为，虽然雄县房价已经到两三万，但“相比通州还是划算的，通州才是城市副中心，这里是首都副中心，两三万房价并不太高。”

　　安心做好北漂

　　不同于此前沦为“睡城”的卫星城，按照规划，雄安新区将建立起自己的优势产业。《三声》关注的是，文娱创业有没有可能成为其中之一？目前看来，至少短期内可能性很小。

　　雄县县城的电影院位于温泉湖南侧，面积很小并且是和网吧连在一起的。影院入口狭窄过道里停着数辆电动车，过道墙壁上贴着清晰度很低的电影海报，有《金刚：骷髅岛》、《非凡任务》等。“从小到大我就在这看过一回电影，都是到网吧打游戏。”小李说，靠近雄县汽车站的位置，一座大型KTV里也可供人看电影，不过从电影海报来看放映的并不是时下热映的电影。

　　安新与雄县情况类似，受经济发展水平和年轻人群外出等因素影响，诸如看电影等都市人群习以为常的娱乐方式在这里并不流行。安新白洋淀景区有名为《嘎子·印象》大型户外情景剧，但这种文化演出更多是针对游客的表演项目，并非本地人能经常接触的文娱演出常态。

　　从官方对雄安新区定位的描述来看，这个新城市作为京津冀协同发展目标的重要根据地，被划分有七项重要任务，其中包括建设绿色智慧新城，建成国际一流、绿色、现代、智慧城市与发展高端高新产业，积极吸纳和集聚创新要素资源，培育新动能。此外，4月1日的公告也极为强调雄安的开放性与平台性，指出雄安应该扩大全方位对外开放，打造扩大开放新高地和对外合作新平台。

　　这种功能在三县此前的公开表态中都有所体现。雄县的《2016政府信息公开工作报告》称，“作为环京津的前沿，我们正处于京津冀生态功能过渡带、首都功能疏解集中承载地、河北省京南科技成果转化实验区、白洋淀国家级生态功能修复区、地热综合开发利用示范区的交汇处，因而雄县最有优势、最有基础、最应该快人一步承接非首都功能疏解和产业转移”。

　　在此之外，对于安新与容城，快消产业也能与北京部分功能对接。安新此前已有制鞋企业2000多家，年产鞋近3亿双，综合产值近50亿元。容城县则被称为“中国北方服装之城”。此前为顺应京津冀地区建设号召，北京大红门服装城迁往河北白沟，这也意味着这些地区的产业升级将获得来自北京地区的资源支持，后者也将成为前者发展的主要动力。

　　徐匡迪做了更详细的解读，“要增强新区的自我发展能力，重点是要紧跟世界发展潮流，有针对性地培育和发展科技创新企业，发展高端高新产业，积极吸纳和集聚创新要素资源，培育新动能，打造在全国具有重要意义的创新驱动发展新引擎。”

　　而整体来看，无论是官方表述还是北京的产业特点，类似硅谷的国家创新中心有可能是雄安新区更合理的定位。而《三声》所关注的文娱创业领域，新区并没有太多优势。

　　首先，这与交通无关。交通或许正是地处河北平台的雄安新区未来的最大优势。根据相关规划，新很快就会开通城际铁路。根据国家发改委去年12月批复的京津冀地区城际铁路网规划，固安至保定城际铁路会穿过雄安新区。

　　问题是在新区内，与文创相关的项目本极为有限，其中最知名当然是白洋淀景区。白洋淀距离安新县城大约5公里，总面积366平方公里，其中有12万亩芦苇，10万亩荷花，共143个淀泊。4月份正值白洋淀旅游的淡季，旅游旺季要从七八月份荷花盛开开始一直到秋天。白洋淀码头上停靠着近百艘大小不一的游船，清明假期加上雄安新区的新闻，使得排队购票的人从售票大厅一直延伸到街道上。

　　与本地原有的“落后产能”相比，白洋淀是雄安新区的独有资源。响应中央号召，雄县强调以开发休闲旅游产业强化生态保护。而安新此前已相继修建旅游专用码头、专线公路、明珠游乐广场、荷花大观园等游乐场所和设施，用以丰富该产业的基础设施与观赏价值。

　　作为国家5A级景区，过去十几年来，白洋淀曾发生不只一次水污染事件。但李博士表示，目前看来淀区水质不错，而且雄安新区的设立对于这个景区无疑更是重大利好。目前这个景区已经在新区三县的规划中多有提及，作为实体娱乐项目的未来前景，还要新区开发进展以及与其他产业的匹配情况。

　　此外，另一个与雄安新区最为接近的文娱项目，应该算是中国十大影视基地之一的涿州影视城，这个影视基地位于保定北部，也就是北京与雄安新区中间。但这个影视城已经在去年宣布关城，停止接待游客。

　　与高新技术产业相比，文娱类创业项目大多需要一定时间成长，对于地理位置以及产业基础也有一定要求。一个区域如果能够成长出文娱创业的产业集群，或者要有自己的产业基础，或者有平台类巨头。如果这些都没有，适合内容类公司办公的宜居且低成本的环境也能吸引创业者。

　　而目前看来，要建立起这些条件雄安新区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一夜之间，政策划出了“乌托邦”，也带来了无尽的遐想。但是和地产商和炒房们一样，这些梦想都存在太多不确定性，因此可能遭遇到到各种难以想象的困难。

　　正如在接受《新京报》采访时，北京大学教授、北京大学等六校京津冀协同发展联合创新中心主任杨开忠所指出的，新区目前最重要的还是保证节奏的层层递进，“建设过程中要把打造和提升地方品质作为开发建设的关键，不能盲目地追求大和速度。”

　　回北京前，我特地询问小李，作为新区人民怎么看待新区未来的发展。小李有点为难：“我说了也不算，还是听中央安排吧。”但新区已经在改变小李的职业规划，“我现在准备考研，以后如果迁来大学，我到里面当老师不是很好嘛。”

　　《三声》记者利用假期在雄安新区转了两天，我们的结论是，目前这个地方文娱创业的机会还未成熟，也许在层层递进的节奏下未来会有机会出现，但眼下我们能做的还是先安心做好北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