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南海战略的一招变棋
据中国政府网9月19日消息，国务院总理李克强19日下午在人民大会堂东门外广场举行仪式，欢迎新加坡总理李显龙来华进行正式访问。应李克强邀请，李显龙于9月19至21日在华访问。
这是李显龙自2014年以来的首次访华。近来一段时期，新加坡国家战略定位有所偏颇，中新关系出现些许波折。有媒体分析，李显龙此次访华正值以下几个大背景：中国即将于10月召开十九大，李显龙计划于10月访美，新加坡即将担任下一届东盟轮值主席国，这显然传递了一个信号：经过两年多的坎坷外交后，李显龙时代的新加坡，正试图重新摆正位置。中新关系，也面临着一个新的调整机遇。
不自然的中新友好
9月15日，中国外交部和新加坡总理公署毫无征兆的公布了李显龙访华的消息。尽管新加坡官方和媒体从16日开始就在报道中强调“过去五年来，李总理几乎每年都会到访中国”。但李显龙从2014年北京亚太经合组织（APEC）峰会后就未飞赴北京也是不争的事实。这种特意强调中新亲善的表述，让李显龙的本次中国之行显得反常且不自然。
李显龙自北京APEC后对中国的疏离是很明显的。自李光耀2015年逝世，新加坡在南海及对华问题上就显得一直令北京不快。这个身处东盟之中，并推动东盟与中国建立“战略伙伴关系”的小国反而从2015年开始不断加强和美国的军事关系。
在美国加强介入南海之际，新加坡也顺势于2015年加强了与美国的军事协作。加之2016年8月，李显龙访美宣称支持美、日推动的“南海仲裁”。且美军第七舰队在2017年更频繁进出新加坡樟宜军港，这就意味着新加坡已经将自己定义为美国掌控南海的一处据点。
有迹象显示，中国可能已经降低新加坡在中国对外战略中的地位。譬如2017年5月的北京“一带一路”国际合作高峰论坛，中国就被曝“未向李显龙发出正式邀请”。尽管新加坡高层嗣后特意在“中国新加坡论坛”等场合上澄清，称“绝对不会允许”新加坡与任何大国的关系伤害到中国。新加坡外长维文（Vivian Balakrishnan）还在6月12日与中国外长王毅会谈后表示，新加坡坚定支持“一带一路”倡议，并将提供金融支持。但这种种态度终究需要高层背书。
危机感之下的新加坡
北京对新加坡外交层面的活动只是马六甲策略的一部分。新加坡扼守马六甲海峡。当这个国家在2015年后不断倒向美国时，中国出于国家安全需要，有必要采取相应措施。中国针对性的反制措施就无疑会让体量较小的新加坡有危机感。
2016年间，北京已在马六甲问题上有所突破。除打通并拓展了新疆直通巴基斯坦瓜达尔港的通道外，中国还在南海沿岸针对新加坡展开压制。2016年10月19日“皇京港深水码头”的启动已经让依赖马六甲转口的新加坡感到了威胁。
于此同时，中国对新加坡还采取了经济外的行动。2016年11月下旬，中国香港海关扣押了新加坡“星光部队”台湾训练使用的9辆步兵战车。此外，中方还在2016年11月决定向马来西亚海军出售4艘战舰。
在2017年8月中旬，有消息还称马方“将考虑中国建议”，在新马边界建立“雷达监控系统”，中国还将为马国提供可覆盖新加坡全境的导弹系统。这则引爆了狮城各界的传言彻底揭示了新加坡面对中国的不安。
很显然，面对中国逐渐改变被新加坡限制海上要道的现状，善于把握时局的新加坡在今天转变对华态度，说明他已经想通了。李显龙的北京之行，就是他在危机感下的调转船头之举。
为什么新加坡改变了对中国的态度？
根本原因就在于，新加坡在经济上已经非常依赖中国，甚至说新加坡经济的未来关键就在中国。在这种情况下，正常的态度应该是拉近与中国的关系，但新加坡担心中国强大会对新加坡政治上不利，于是选择了站在美国一边，试图对中国进行遏制。但是，2016年中国与马来西亚合作开发皇京港，实际上是对新加坡的釜底抽薪。一个靠转口贸易崛起的国家，如今旁边有更大深水港和更多人口的国家对其进行替代，对新加坡经济来说这无疑是致命的。在中新关系交恶之后，新加坡政局也明显出现动荡，这又与李显龙家族内部形成共振。事实上，如果再不和中国改善关系，不仅仅未来新加坡经济将受重创，新加坡的政治格局也会在未来几年陷入震荡重组。
在这种背景下，李显龙访问北京，其实是想弥补过去站错队所带来的负面影响。那么，这次访华后，中新关系会改善吗？新加坡未来的经济格局会改善吗？
相比2016年，李显龙政府的态度当然会有利于中新关系的改善，但在皇京港的投资已经开始后，李显龙政府错误决策对中新关系的某系影响、对新加坡经济未来的很多影响已经铸下，缓和对华关系只能缓解局面，却并不能根本性改变局面。所以，未来新加坡经济依然会受到较大负面影响，新加坡政坛未来也将可能因此不得不重组。
更为重要的是，其实到现在李显龙政府并没有真正将新加坡的外交政策调整到理想状态，惯性思维带来的负面影响会继续困扰中新关系，也会继续困扰新加坡的未来。
能否摆正新加坡位置？
在东盟国家当中，新加坡因善于在大国之间搞平衡外交，故有“东盟军师”之称。已故的“新加坡国父”李光耀之所以具有广泛国际影响力，不仅是因为他在新加坡执政50多年，把一个贫穷落后的城邦治理成一个现代化国家，展示出杰出的实干能力，更是因为他对国际事务和国际关系的认识清醒而深刻，“小国大外交”思想、“大国均势”战略，使得新加坡在中、美、东盟等重要国家和组织间游刃有余、处置得当，从而赢得了宝贵的发展空间，提升了战略影响力。
遗憾的是，李光耀故去之后，新加坡的战略定位出现了偏离。坦率地说，过去两年来，面对错综复杂的国际形势，新加坡领导人有些看不清方向，导致外交失误频频，中新关系也因此出现波折与起伏。
在这样的背景下，李显龙在中国的十九大召开前夕、在赴美之前来华访问，显然传递了一个信号：经过两年多的坎坷外交后，李显龙时代的新加坡，正试图重新摆正位置。中新关系，也因此面临着一个新的调整机遇。
中国这几年，“一带一路”倡议得到了越来越多国家和国际组织的认同与响应，成为大家都想抓住的发展新机遇。作为“一带一路”重要的枢纽国家，新加坡如果不参与到“一带一路”中来，就会面临被边缘化的风险。正是看到这一点，新加坡开始调整政策。
这次李显龙访华前，在接受新华网采访时强调，新加坡将从三个方面与中国深入“一带一路”的合作：基础设施的互联互通；金融领域的合作；第三方国家的合作。可以预见，基于“一带一路”的合作，将成为李显龙此次访华的重要议题之一，也是中新关系修复并向好的主要抓手。
李显龙：在中国出门"不怕口袋没钱，只怕手机没电"
9月16日，新加坡总理李显龙接受新华网专访。 新华网发 王应耀 摄
新加坡总理李显龙于9月19日至21日对中国进行正式访问。16日，李显龙总理在新加坡接受了新华网专访。
新华网：在“一带一路”倡议下，包括新加坡在内的很多相关国家都积极参与。从新加坡涉及的相关投资数据来看，新加坡参与的程度是比较高的。请您谈谈，如何看待和评价“一带一路”倡议？
李显龙：我们对“一带一路”的评价是积极的。中国经济不断发展，中国在国际系统中的比重越来越大，对国际关系的影响越来越深。
“一带一路”倡议是一个方法，能够使中国积极地与周边国家、贸易伙伴国和欧洲、亚洲甚至非洲国家连接起来，加强彼此间的密切合作，深化基础设施、贸易、旅游等方面的互惠互利。这样一来，中国可以融入整个区域和国际经济体系中，同时也可以积极促进其他国家的繁荣发展。我认为，这对于中国是好的，对于整个国际体系也有正面影响。
新华网：新加坡在接下来的“一带一路”建设中，将会发挥怎样的作用？
李显龙：在这方面，我们跟中国曾经谈过，也签署过一个谅解备忘录。中新之间有三方面主要项目：第一个是基础设施的互联互通，第二个是金融的合作，第三是第三方国家的合作，例如人才培训活动。我们觉得可以将双方的优势配合起来，达到一个更好的效果。
举一个例子，如果一个中国公司到“一带一路”某个相关国家投资或者开发市场，它可以跟新加坡合作，利用新加坡的金融中心、交通枢纽、贸易和服务设施等，到新加坡设立区域总部，或者到新加坡聚集融资，借力新加坡去进军整个“一带一路”的其他国家。
新华网：您刚刚提到新加坡在区域中的一个作用——便利性。明年将是中国与东盟建立战略伙伴关系十五周年。新加坡当下正是中国—东盟的协调国，明年将是东盟轮值主席国。您认为新加坡在促进中国—东盟战略伙伴关系，以及推动东南亚的互联互通，和东盟一体化进程方面，接下来会有哪些具体的措施和工作？
李显龙：新加坡是协调国，明年是主席国，我们当然会尽力促进，其实（东盟）我们叫亚细安，促进亚细安和中国之间的合作和配合。亚细安和中国之间已经有很深厚的经贸合作了，对绝大多数的亚细安成员国来说，中国是他们最大的贸易伙伴国。而双方的贸易合作涵盖很多内容，是很丰富的。
我们每一次开峰会，李克强总理跟我们会面，跟成员国的领导会面时都会谈很多东西。所以基本上内容已经有了，那关键是成员国和中国之间的、成员国与成员国之间的关系，还有亚细安这个组织和中国之间双边的关系。
如果整体关系好的话，经贸合作项目自然而然会源源而来。如果关系出了问题，互惠互利合作也会受到打击。所以我们是主席国，会尽我们的能力，促进亚细安和中国的关系，促进亚细安成员国之间的合作。
9月16日，李显龙在新加坡接受了新华网专访。新华网发 王应耀摄
新华网：新马高铁受到各方关注，目前最新的进程是什么样的？
李显龙：在接下来的几个月内，我们计划在新加坡和马来西亚举行国际招标。对我们来说，这是一个相当重要的、很大的项目。对中国来说，这可能不是多么困难的一件事情，因为中国在这一方面有很丰富的经验，你们国内的高铁网络也有几万公里了，科技很先进，并且你们运作的经验也很丰富。我想你们针对这个项目肯定能够做出一个很高品质的方案。我们希望得到中国公司提出的方案，我们会给予客观的、严肃的考虑。
我在中国也坐过至少两次高铁，很方便。我坐的距离不远，从长沙到武汉，可能一个多小时就到了。后来从广州到深圳，不到一个小时就到了，非常方便，很平稳，很舒服。
新华网：近十多年来，中新经贸关系可以说取得的成果丰硕。除了三个政府间项目，新加坡与中国七个省份建立了经贸合作，成立了经贸理事会。
李显龙：多数是沿海的省份，但也有一些内陆的，有四川、辽宁、天津、山东、江苏、浙江和广东。
新华网：过去的中新经贸合作，不仅从大的范畴来看很红火，而且也做了很多务实的项目，国家间、省级都建立了很多园区。我们一说到中新合作，园区的合作非常显眼，比如说两国的旗舰项目苏州工业园。在今天的经贸关系中，区域经济在发生变化，产业经济也在发生变化。在您看来，进一步推动中新经贸合作，有哪些新的方式和形式？
李显龙：双方的合作必须与时俱进。因为中国发展得很快，中国发展的每个阶段需求都不相同，双方合作的重点也必须相应配合。民间合作反应很迅速，他们自然而然会去寻找最有利的、最能够发挥的新市场。
国与国之间，中新双方第一个重要项目就是苏州工业园，始于上世纪90年代初期。那个时候，中国正在发展各种开发区，正在招商引资，吸收外来投资，我们就开发了苏州工业园，（主要）就是软件转移，转移一些工业园管理和招商引资的软件。工业园现在可以说是成熟了，成功了，可能有一天还有机会上市。这可以说是第一个旗舰项目。
第二个旗舰项目是我们十年前建的天津生态城。那时，中国关注可持续发展，关注环保，所以生态城就将这两个主题做为重点。在生态城建设的十年里，其实也不仅限于这两个合作主题，我们现在也谈一些智慧城市的课题，也办了一些医疗保健培训项目。这也关系到一些社会管理、社会政策的问题。
第三个项目在重庆，就是中新（重庆）战略性互联互通示范项目。这是最新的项目，当然还是在初期，在起跑点上。我们希望它能够为中国的西部大开发起到示范性作用，因为项目的主题是互联互通、现代服务业。服务业就会涵盖金融、银行、物流等，所以在这方面不只是硬件、或者不只是一些建筑和工厂的投资，而是制度、运作和服务的便利化和简化，使企业能够尽量发挥他们的潜能。
譬如说，针对重庆项目，我们现在探讨的一个建议就是南向通道。南向通道关系到从甘肃到重庆、一直到广西北部湾钦州港的铁路。铁路已经有了，可是问题是我们还需要简化手续、缩短时间、降低成本，让公司能够更方便地使用这条物流线出口货物。
中国西部虽然资源丰富、地广人多，但也面临一个大问题就是距离太远，要到达国际市场不是那么方便，从长江下去一直到上海是几千公里的距离。但如果使用南向通道到北部湾，就比较便捷，从北部湾再到新加坡也很快，到东南亚也很方便，从东南亚马上可以通过国际航运到世界上所有的国家。
这些都是具体的合作项目，并且我们选择的是对中国有意义的、能够配合中国自己的政策重点和自身发展的重要领域。双方觉得有意义、有价值，我们一起做。
新华网：在经贸合作的基础之上，两国之间离不开社会治理、可持续发展、人文交流等方面的合作。您觉得，在中新经贸关系的基础之上，接下来新加坡和中国还有哪方面可以合作？
李显龙：其实，很多中国官员都到新加坡培训，新加坡不少官员也到中国去考察过，我们双方互相借鉴、互相交换经验，是非常有价值的。正式的合作项目，我们也有一些，譬如我们跟中组部举办的领导力论坛，跟政法委也有一个社会治理高层论坛。
这些论坛提供了平台，让我们的官员、干部有机会交流、互相学习，吸收对方的经验。这些是双方面的交流，不只是单方面的交流。大家都面对一些类似的问题，尽管国情不一定相同，但是看到别人如何解决问题，自己可以获得一些启发，能够更灵活、更有效地处理自己的问题。
9月16日，李显龙在新加坡接受了新华网专访。图为李显龙为新华网题词“祝新华网成功”。 新华网发 王应耀摄
新华网：新加坡在2015年提出“智慧国家2025计划”，这是新加坡的国策。您最近提到中国在电子支付方面非常便利，您为什么会拿中国举例来说电子支付？
李显龙：因为在这方面，你们走得最快，在全世界可能是最先进、最普遍的。我自己没有亲身体验过中国的电子支付，不过我朋友告诉我，中国现在都已经不用现金了，都是用支付宝或者是微信支付，所以出门人家说“不怕口袋没钱，只怕手机没电”，这对居民来说是一个很方便的支付系统。
我们还没有达到这个境界，我们还在努力做。但是看到中国能做到这个境界，我想激励新加坡人，中国能够这么做，我们应该学习他们、借鉴他们的经验，应该也可以做得到。其实在新加坡，有一些商家也提供支付宝支付了，包括一些出租车。如果你在新加坡打出租车的话，你可以用支付宝去支付，对中国旅客来说很方便，觉得这里好像家一样。
新华网：中国共产党第十九次全国代表大会将于10月18日召开，我想请您对中国未来五年或十年的发展做一个评价？
李显龙：我走访中国已经三十多年了。三十多年来，我见证了中国巨大的改变，所有的城市，所有的省份，都比以前繁荣发达了许多，翻了很多倍。不一定所有的城市都像上海或者北京，但所有的城市都比十年前、二十年前进步了非常多。
这是一个全国性的变化。在基础设施方面也有很大变化，比如机场、高速公路、高铁、通讯和电讯网络等。到中国的每一个地方，每一个城市，马上就可以上网。今天的生活很方便，而三十年前，不是我们不去想，而是想不到。
中国的公司，包括电讯公司和各种科技公司其实在国际平台上，或者是在全世界平台上，都是数一数二的。淘宝、微信、华为，这些不仅是大公司，而且是科技很先进的公司，是领先科技。因此，中国在很多方面已经有了很大进展。最让我们印象深刻的是，中国人的思想改变了，生活方式不同了，还有中国人对未来的期望、解决问题的决心、寻求新突破的勇气，这个很难得。
大家觉得中国人站起来了，从160多年前的鸦片战争到现在，中国实现大复兴，自己要有自己的一份力量，有这样的勇气，有这样的决心。我看往后五年、十年，挑战肯定是有的。中国是一个很大的国家，是一个很复杂的国家，治理中国从来不是一件简单的事。不过有这样的勇气和团结，中国肯定会克服万难，肯定继续发展，继续向前进。
从新加坡的观点来说，我们觉得这是很好的事情，因为一个成功的中国，一个繁荣自信的中国，一个与邻国和其他国家和平互利的中国，不仅是中国的福祉，也是全世界的一件大好事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