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来了。玉兰花的花瓣已经飘落,而在通往我办公室的路上,或深红或浅粉的樱花开得正热闹。显得如此灿烂的,并不只有鲜花。临近清明假期时,我办公室窗外的树上有一只鹎鸟也开始了歌唱。它有着白色的颈部和黑色的面颊,看起来风度翩翩又骁勇矫健。它一整天都在唱着歌,期待着能找到一个配偶。现在假期结束了,随着白天越来越长,花儿开得更加繁盛,而那只鹎鸟却不见了——至少没有在那里日复一日地歌唱了。
它会怎样呢?我脑海中出现了两种场景。一种是,它那热情的歌唱和帅气的白色颈部最终成功吸引到一只雌性同伴,它们此刻正在树丛中的某个地方一起筑巢,准备共度即将到来的夏日时光。然而,鹎鸟那明亮而显眼的面颊和持续的歌声也有不利的一面,也许还没有引起异性的注意,反而招来了天敌。我最近确实注意到有鹰飞过我的办公室,而且在附近的公园,经常可以见到肉食性鸟类。因此,那只鹎鸟也许并没有繁育下一代,而是成了别人的晚餐。在死亡和恐惧的一闪念间就被天敌从树上叼走了。
不论这只鹎鸟发生了什么,它的故事凸显了很多雄性动物生命中的一个基本困境——互相竞争试图获得异性的芳心,而雌性们又非常挑剔。因此,为了赢得异性,雄性需要推销自己。谁的声音越响亮外表越亮丽,谁就越有可能赢得配偶。这样一来,响亮嗓音和亮丽外表的基因就会传给它的后代。那些灰暗、沉闷的雄性不太可能吸引到异性同伴,因此,灰暗和安静的基因就不会被传下去。
这一过程称作性选择,包括达尔文在内的许多博物学家都认为这是自然界一种强大的选择力量。在一些极端情况下,这种选择能导致雄性动物进化出非常华丽的外表,最有代表性的可能就是雄孔雀的尾巴了。一个有趣的问题是,这一切是如何开始的?为什么雌性会开始选择具有某些特征的雄性,然后这些特征变得越来越夸张?一种观点认为,这一切的发生是随机的。而另一种观点则认为,这些特征能真实反映雄性个体基因的质量。
以唱歌为例,唱歌需要收缩鸣管和换气涉及的肌肉,以发出响亮的声音。你或许以为这个过程需要消耗很多能量。实际上,也确实有一些间接的证据支持唱歌很消耗能量这一观点。举个例子,鸟类在身体状态好的时候,或者在获得额外的食物时会唱得比较多;而在度过了一个寒冷的夜晚后会唱得较少,因为它们消耗了更多的能量来维持体温。我们在前几年确实测量过鸟类唱歌时的能量消耗,结果显示,如果它是栖息在树枝上鸣唱,消耗的能量其实并不多。和栖息在树枝上什么都不做相比,一只歌唱的金丝雀只多消耗了5%~7%的能量。与其他行为相比,这简直是微乎其微的能量支出。例如,走路时的代谢都比静坐时增加了不止100%。
如此说来,唱歌并不需要很多能量,其实唱歌真正需要的是时间。鸟儿用来唱歌的时间是无法做其他事情的。从根本上说,鸟儿在树顶上唱歌,作为听者可以这样解读:“看看我!我觅食是如此高效,所以才有大把的时间在这儿唱歌。如果选择我,你的后代也会有超高效觅食的基因!看看我……”一遍又一遍,毫不停歇。鸟儿唱歌的时间越长歌声越响亮,就代表它的故事越有说服力,因为这些都代表着它的真实素质。因此,雌鸟应该选择这样的雄性,而它们也正是这样做的。
20世纪70年代,生态学家阿莫茨·扎哈维(Amotz Zahavi)提出了一种思考这个问题的方式。雄鸟(或任何雄性动物)的外表有点像赛马比赛中的负重。赛马在比赛中会被加上不同重量的负重,以使它们在比赛中更接近,比赛更紧张刺激。因此,非常优秀的赛马会被强迫背负比普通赛马更多的负重,而实力弱的赛马则不会背负任何额外的负重。这个负重称为“负磅”(handicap)。如果你去观看赛马,有人问你哪一匹马在下一场比赛中会发挥最好,那么在没有其他信息的情况下,最好的办法就是看看不同赛马身上的负磅,负磅越多的赛马越优秀,因为负磅是根据以往比赛的成绩确定的。
这也是能够反映赛马素质的真实信号。当然这并不代表那匹赛马一定能赢下一场比赛:因为负磅经过了精心设计,以使得比赛结果难以预测!而对一个雌性动物来说,要考察所有候选雄性所携带的“负磅”:长时间的歌唱、彩色华丽的羽毛及阻碍飞翔的硕大尾巴,这些都是它能用来选择最优秀异性个体的真实信号。人类中的女性个体也利用类似的线索来甄选合适的伴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