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在哪裡？（上篇）——從小女孩與冰淇淋說起

緣起

兒子的女同學跟她的媽媽講，默雷活得好壓抑，因為他的媽媽不允許他吃冰淇淋。小女生覺得吃冰淇淋會讓小孩子有滿滿的幸福感。原本她覺得默雷媽是溫柔可親的人，這件事讓她轉變了看法。

我覺得這個話題頗有趣，正好也常有同學問，父母該如何做，才能有效的控制小孩子吃垃圾食品，既保護了孩子的身體，又很好的表達了愛，不會讓小孩子傷心。

正好這兩個話題，都是「幫助小朋友如何面對慾望和處理慾望」的問題，而這類問題又會影響小朋友幸福觀念的形成，成為成年後一系列身心健康問題的本源。

所以我想和大家探討一些關於慾望和幸福的話題，比如：

世界上真的有幸福這件事嗎？

如果有，什麼是幸福？

我們追求的是幸福還是慾望？

什麼樣的教育會讓孩子成為一個幸福的人？

等等

雖然我很想把這個話題談論清楚，但是這個問題涉及人生終極意義的問題，以我當前的人生閱歷一定無法談論究竟。所以，歡迎大家談談自己對幸福的理解。

一、幸福公式怎麼寫，就像哈姆雷特，一千個人心中一千種寫法。

脫離個人所處的時代、環境、文化和信仰，就無法談論幸福。對於熱戀中的情人，廝守就是幸福。對於戰亂中的人們，和平就是幸福。對於經歷饑荒的人們，吃飽肚子就是幸福。對於留守的孩子，和父母一起風霜雪雨也是幸福。這是人類共通的幸福，和基本的生存需要有關，和情感有關。

表面上看，順境彷彿離幸福更近。但逆境，更考驗一個人幸福的能力。幸福力強的人，他們身處逆境也可以找到恰當的應對方式，驚濤駭浪在他們內心化成小小漣漪。而幸福力不足的人，即便身在順境，也抱怨不停，把不幸歸結於外界，不僅傷害了自己，也給周圍的人帶來負能量。

還有為信仰冒著生命危險的鬥士、依靠撿垃圾供養失學兒童的老人、堅守職業水準寧可遭受不公待遇的人，或者只管「嶺上多白雲，不堪持贈君」的隱士，對於他們的選擇，我們不敢妄言他們幸福與否。在我看來，能堅持自己選擇的人，總是幸福的。

我們想要的幸福，和我們希望孩子們獲得的幸福，又是哪種幸福？

世間並沒有放之四海而皆準的幸福公式。幸福是內在感受，與他人無關，與境遇順逆無關，幸福是沒有過分的慾望，是自我控制、是利益他人，是當逆境來臨時，妳仍抱有不變的初心、不亂的節奏以及隨時感受喜悅的能力。或者用《黃帝內經》的話說，就是，「志閑而少欲，心安而不懼。」

二、看好我們的念頭。

現代社會一大特徵是慾望驅動。那些深諳人性、扣人心弦、讓人欲罷不能的商品、觀念、生活方式甚至社會制度，都催發著孩子乃至成年人的慾望。小女孩的冰激凌，在我們的一生中，很可能以其它面貌反復出現，比如精英階層、創業板、星光熠熠的社交圈或者靈性的道路上取得某種成就，等等，它們有時候看起來無害，有趣甚至高尚。但是我們的心會知道，我們究竟為什麼被它們吸引？是不是因為我們被它們定義著。當我們不停向外追逐，用名、色、利或與眾不同的個性來證明和裝扮自己、作為內心某種不安的補償的時候，說明它們都不過是小女孩冰淇淋的化身。

慾望生於佛家謂之六根的「眼、耳、鼻、舌、身、意」，即我們的身體感官系統。《道德經》云，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聾、五味令人口爽、馳騁畋獵，令人心發狂；難得之貨，令人行妨。聖人老子五千年前就勘破了這一切，並且告誡我們，跟著慾望跑的人最終會心發狂亂，而不是抵達幸福。慾望就像蒙著幸福外衣的放牛人，悄悄潛入我們的意識，牽起我們的情緒和判斷的繩子，左右著我們的行為和對幸福的感受。一不小心，我們就會被這種假象蒙蔽，誤以為我們是為了幸福，反而陷入了麻煩的泥沼。所以老子告訴我們，「是以聖人為腹不為目」。

想辨識幸福還是慾望，麻煩在於，身體有記憶，就像開車，手腳協調並用，遇見障礙自然會躲避，並無需思考。當童年被無數次告知：外向是好的，有情緒是不對的，第一名是好的，笨拙是不對的，被讚美是好的、沒有追求是不對的。身體記住了這些凌駕於個人感受之上、似是而非的人生經驗，並會在我們難以察覺的情況下發揮作用，為我們做出反應和選擇。但經驗這種東西，往往是過時的，並不是當下最好的反應，這就成為了不幸福的重要根源。

對於成年人已經形成的身體記憶，我們只有像中醫診病一樣，悉心揣摩，檢視每個起心動念，才能透過幸福假象洞穿慾望無邊的事實。然後停下來，不要跟著慾望跑。試試讓自己十分鐘什麼事情都不要想，妳就會知道停下來是多麼困難的事。但只有停下來，才可以消除慾望在身體留下的記憶。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