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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西哥万岁!|爱森斯坦在墨西哥|1931

院外  · 公众号  ·  · 2025-01-23 20:20

正文

EXTITUTE|批评·家 理论与历史碰撞/个例与议题交织
文| Morris HELPRIN 译| PLUS/ 责编| 批评+

本次推送的是美国电影制片人莫里斯·赫尔普林[Morris Helprin]对爱森斯坦未完成的杰作《墨西哥万岁》[Que viva México!]的评论,记录下了一些幕后的细节。当时,赫尔普林和他的妻子还都是坚定的共产主义者。
原文发表在 《实验电影》杂志上,那是一本用英语出版的苏联先锋派电影杂志。其中包括谢尔盖·爱森斯坦[Sergei Eisenstein]、贝拉·巴拉兹[Béla Balázs]、季加·维尔托夫[Dziga Vertov]、弗塞沃洛德·普多夫金[Vsevolod Pudovkin]以及其他许多前卫电影人撰写的文章。利西茨基和罗钦科都曾受聘担任该杂志的摄影师。
《墨西哥万岁》 是一部关于墨西哥历史与文化的纪录片,展现了墨西哥从史前文明到墨西哥革命的历史。1930年,爱森斯坦 受邀前往墨西哥拍摄,后来 由于 资金和政治因素,电影最终未能完成。 1979年,当年与爱森斯坦同行的格里戈里·亚历山德罗夫 Grigori Alexandrov 根据爱森斯坦的原始剧本和拍摄素材,将这部电影剪辑成最终版本。
赫尔普林在这篇文章的题记中写道: 这是西半球第一部披上了成熟外衣的电影。与好莱坞玉米喂养的白痴电影相比,这部电影迈出了最远的一步。它对平庸的事物翘尾巴;它对善良的事物竖拇指。它是充满生命力的图像修辞,掷地有声。然而,它又包含着流行电影的方方面面。
Sergei M. EISENSTEIN 1898年 1月23日 -1948年2月11日
莫里斯·赫尔普林 Morris HELPRIN
爱森斯坦在墨西哥|1931
本文 5000 字以内
那天在洛斯雷梅迪奥斯[Los Remedios],为了 找寻一个合适的拍摄地点, 我们翻山越岭,也见证了爱森斯坦的严谨,他对拍摄对象质量的要求令人兴奋不已。我们周围的墨西哥,都“美得足以让人沉醉其中”。这里没有明信片电影中的美轮美奂,也没有你们看到过的那种橡木镶板画,只要洒上一些化学亮光剂,就能把它们变成令人厌恶的色调。山顶和古老的输水管,在七千英尺高的地方,突兀地耸立在静静的天鹅般洁白的云层中。你几乎可以在任何地方放下摄像机,然后转动它,就能得到一副美丽的场景。

但是那个俄国人,后面跟着蒂塞 [Tisse] ,那是他的摄影师,阿拉贡 [Aragon] ,一位年轻的墨西哥知识分子,他既是向导也是翻译,一位中间人,一名摄影男孩,加上我,后面还跟着五个雇工,他们就是当天的演员,每人一比索,疯似地追逐着去找拍摄点。接下来,至少找到了十几个拍摄点。


爱森斯坦是由他的墨西哥朋友,电影学生奥古斯丁·阿拉贡·莱瓦[Agustin Aragon Leiva]介绍到墨西哥来的,莱瓦的祖先400年前就在墨西哥扎下了根,他对自己国家的热爱就像爱森斯坦对电影的热爱一样强烈。 通过这个年轻的墨西哥人和俄国的其他朋友,墨西哥几乎成了爱森斯坦的囊中之物。在这个国家,几乎没有什么东西是不能为他所用的。

从清晨开始,我们在烈日下辛苦劳作,一直到正午,那是墨西哥特有的灼热,再到天气开始转凉时,我们把基督像从教堂里拖了出来,放倒在地,看着蓝色的碗,那就是天堂了,一台机器在旋转的赛璐璐体上记录下了它的图像。可怜的神父,他不在爱森斯坦的天堂里,现在愿你的名字被尊为圣,因为谁知道你最终将如何被用来记录墨西哥的生活!


最大的雕像是一尊精美的基督。它是从西班牙运来的,两侧都涂着美丽的血迹,瘦削的胸脯上还精心凿出了一条缝隙,就像可以插入硬币的开口。还有胡子,很有画面感,造型是希腊式的,梳着带有装饰性的圈圈。整个雕像,洒满了从玻璃罩的缝隙里渗透下来的几十年的灰尘,躺在露天庭院的紫色丝绸上, 洛斯雷梅迪奥斯 的人们 聚集在一起, 怀着敬畏之情——敬畏和崇敬,尽管那个男孩通常是在尖塔上拉钟绳的,但他现在坚持要对着附近的墓碑吹风,他揶揄的笑声和他气肠的回响混杂在一起。


还有那位神父,当镜头对准他时,他开导一名教徒对着雕像流下了珍珠般的眼泪。还有那两个卖许愿蜡烛的小女孩,她们本来是被招募来表演的,但却在最后一刻逃走了,后来又出现在了屋顶上,蒙着面纱,在这个弗兰肯斯坦怪物面前仍然相当的胆怯。

“或许,”神父问到,“我们可以把这幅画放大一些,给我教区的教友们看?” 爱森斯坦很爽快地答应了“可以”。

在白天的工作中,我们没什么吃的,只有一瓶温啤酒,但很快就被吐在了苍蝇身上。


只要爱森斯坦看到天色还有亮光,他就不会休息。11个月了,他还像一开始那样,生龙活虎地投入到电影的创作中。这将是第一部在美洲大陆拍摄的电影,值得为其社会学的意义而保留下来,说累有什么意义?在探索人性时,丛林、高山、海洋,这些还算什么危险?
像卡尔顿·比尔斯[Carleton Beales]、斯图亚特·蔡斯[Stuart Chase]这样的人,在一个国家里生活和旅行了几个月、几年,怎么可能感受不到这位俄国人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掌握的东西呢?那些在墨西哥生活了几十年的作家,怎么能在发表关于这个国家的博学而枯燥的作品时,对某些墨西哥的基本原理连点个头的表示都没有呢?蔡斯重复着一份文学目录,其中讲述了一个孤立的社区,那几乎就不能代表墨西哥,因为它的演奏台和其他镇子的演奏台一样,被称为墨西哥的“中位城”。他满怀天真地想知道丝袜、收音机和汽车。而比尔斯因为与墨西哥官方的关系,所以绝不允许他对墨西哥的现状有任何歪曲的看法。

然而,爱森斯坦还是走了进来,他感受到了墨西哥人生活的基本动力,这种动力最终将成为确保自由的推动力。他认识到女性在这个国家的社会和经济生活中扮演的角色,并围绕着这一点构建了他的电影。


迭戈·里维拉[Diego Rivera]现在正在美国接受画壁画的 巨额 报酬,而作为里维拉作品的崇拜者,爱森斯坦的电影作品首先受到了这位画家表现形式的影响。宗教的节日、鲜花、色彩和行动在拍摄的早期阶段是最重要的,但在听到这些变化之后,人们不禁要问,爱森斯坦的电影是否会更接近奥罗斯科[Orozco]的低调作品? 奥罗斯科 的同情更加明确,不那么装腔作势,也几乎没有感伤的旅程。


爱森斯坦,这位新来者,也是一位狂热者,他试图最大限度地利用地球上其他地方少有的能与之匹敌的美丽和荣耀。随着他创作的深入,他的故事也在不断发展,他发现了一条线索,这条线索串起了电影中所有的部分。


这一发现,也就是爱森斯坦认识到女性在这个国家中的重要地位,是世界上任何其他的国家都无法比拟的, 这使得他的电影从一副立体的壁画转变为一个社会学问题的呈现,这个问题和墨西哥一样古老,和墨西哥的生命气息一样重要。在现实的生活中,女性除了在一些隐蔽的镜头中,几乎没有露过面。但她的影响就像印第安人之于西班牙征服者的过度征服和吞并一样的微妙。

农民受他的妻子支配,士兵上战场,除非他的妻子和他在一起,否则拒绝参战。在战争中,女性尤其重要,因为她们有时是先天部队,前去一个城镇为部队做好准备,有时在发生战斗时,她们又在后方提供安慰和照顾。


墨西哥城的政客们经常被他们的情妇评头论足。在那里,既有妻子又有情妇是很常见的,每个人都对对方了如指掌。


在特万特佩克[Tehuantepec],女人是绝对的统治者,她们不仅统治,而且还承担着繁重的工作,丈夫则在家里打瞌睡,因为他们第一次从责任的束缚中摆脱了出来,感到很高兴。


爱森斯坦一方面考虑到女性的重要性,另一方面又要考虑到乡村的自然美景,从热带到寒冷的乡村,美景千变万化,令人眼花缭乱,因此爱森斯坦必须将这些元素结合成一个整体,既要有主题美,又要有画面美。爱森斯坦的秘诀在于他的广泛性——他既能吸引文化人,也能吸引普通人。


因此,他把影片分成五个不等的部分。第五不分,也就是最后一部分将作为尾声。还有一个序幕。所有这些都将包含在一部九卷或十卷长的电影中。
第一部分他或许称之为“特万特佩克:天堂”。在这个椰树成林、田野苍翠、生活安逸的热带省份,女人是绝对的。她在田里耕作,在市场上交易,在家里主宰一切。她的丈夫是生育能力,仅此而已。


特万特佩克妇女那无与伦比的体态,加上她因为世世代代头顶重物而形成的优美的体型,本身就是一首带着画面的诗。柔美的身躯,结实的锥形胸脯和笔直的四肢,只有古人才能拥有。这样的人物在影片中随处可见。


第二部分是“龙舌兰”。爱森斯坦在其中强调了男性的至高无上,但也表明了他对女人的依赖。整个情节发生在一个农场里,农场的阳刚之气与前一部分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这里运用了阳具的象征手法来强调地形的阳刚之气。他强调龙舌兰的茎干,苦工的扎拉普(当地人的披肩-大衣-毯子)上的直条纹,还有这片土地上确定无疑的男性力量,在这片土地上,人们只能靠武力谋生。


他的戏剧以双子火山为背景,以龙舌兰植物为主题,有时可以高达10英尺(约合3米)。凶狠的墨西哥牛仔们身着银带背心,挥舞着黑纳金的套索,骑着腾空而起的坐骑,从男孩的头顶掠过,男孩则被活生生地埋在了一个平顶土丘上,只露出了下巴的上面。


第三部分可以称为“浪漫”,是暴风雨前的平静。在这一部分,爱森斯坦的讽刺将穿透并挑破一段斗牛士和他与另一个男人的妻子美丽的爱情故事。这是为了接下来的戏剧做铺垫的插曲,那是一场关于革命的汹涌澎湃的的叙述——所有的革命——不仅仅是墨西哥的革命,而是贯穿人类从枷锁中挣脱出来,挥舞火炬的各个时代的革命。故事发生在墨西哥,但它的含义却更为普遍。


随之而来的是对一个完美墨西哥的承诺——一个没有纷争、匮乏和初期流血的墨西哥。这是一道利口酒。你要么接受,要么放弃。你总是可以忽略甜点。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爱森斯坦将墨西哥拍得如此完整,让其他的电影导演很难再进入这个国家,拍出不重复的场景。墨西哥的风土人情千变万化,可以容纳任何形式的生命和存在,而俄国人则充分利用了这一优势,将它表现得淋漓尽致。墨西哥既有浪漫和魅力,也有残酷和贫困。这里有热带,山脉,沙漠,丛林。导演从一个地方穿越到另一个地方。所有这些都在画面中拼凑到了一起,只有爱森斯坦才能做到这一点。


他和另外两个人,其中一个只用一台简单的摄影机,已经完全摆脱了好莱坞电影制作系统的束缚,以一种前所未有的方式对墨西哥进行了彻底的挖掘,并得到了各方面的帮助,因为所有挖掘对墨西哥都是完全有利的。

值得注意的是 工作成本的比较。在 洛斯雷梅迪奥斯 一天的花销只有几美元。他的设备包括了一台胶片400英尺长的法国产摄像机,两个镀金的反光镜和五个演员,每个人的收入是1个比索(按当前汇率计算为38美分)。交通费用又要多花些比索。再加上冲洗、印刷和底片的杂费,还有剪辑和最后拷贝的费用,总成本少得出奇。当然,有些时候会有数百人参与拍摄场景,成本也会随之增加,但在大多数情况下,这些费用是可以忽略不计的。


在好莱坞,同样的事务需要为明星和导演提供交通工具;两三台摄像机,必要时还需要人工照明,制片厂的开销,包括宣传、道具、广告、服装等等。有些人的体系从基础上是成问题的。


爱森斯坦说,电影是当今的代表艺术,就像绘画是昨天的代表艺术一样。他已经埋葬了绘画。他解释说,参加艺术展览的人数之所以增加,那是宣传和报纸为展览腾出了更多版面的结果,而不是自然而然地刺激生活的表现。他说,除了电影的工作,他不会做其他的。


但他暂时忘记了自己的隐居生活,他有时会隐居起来,撰写他的美学著作,这些书将用足够的篇幅来论述迄今为止一直被忽视的电影。


他还忘记了自己对数学的兴趣,那天在 洛斯雷梅迪奥斯 ,他不得不等上十分钟才能拿到东西,于是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本纸质的俄文高等数学书,坐在一辆卡车的车厢里,一会儿就迷到了其中错综复杂的知识之中。他忘记了自己不知疲倦地为每一份关于电影的高级杂志赚写论文,而且这些论文大多是免费的。电影或许是他的职业,但他高耸宽阔的额头却超越了电影技术的局限,看到了一种可以利用或推进生活、生命和无助的意义。导演一个场景,转起曲柄,剪辑影片,他认为这只不过是巨轮中的一个齿轮而已,而这个巨轮正开始以惊人的速度转动。


爱森斯坦可能会在下个月(3月)与他的战友亚历山德罗夫[Aleksandrov]和蒂塞一起返回苏联,拍摄一部庆祝布尔什维克革命15周年的纪录片。

墨西哥万岁!可能会也可能不会引起人们的兴趣。由于市面上充斥着大量关于墨西哥旅游的书籍,人们对这个国家充满了好奇。即使是现在,那里的每个人都在为厌倦了横渡大西洋的美国人的涌入做打算。由于一股普遍存在着的不安的暗流,这部电影所传达的信息可能会引起反响。因为它的画面美,所以值得一看。因为它的眼界成熟,所以值得认真对待。又谁知道它能为墨西哥带来什么呢?

版权归译者所有,译 已授权发布。
文章来源 Experimental Cinema|19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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