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时间倒回至2015年6月16日的凌晨4点30分,这里是福建省泉州市辖下的惠屿岛。
天边开始微亮,惠屿岛的海边人头攒动,迎来了不同于平常的热闹。
要知道,平日里的这个钟数,这条亚热带小渔村还在深度休眠,安静得仿佛只听见海水退潮的声音。
15分钟后,就在这座渔港的上空,惊现一座“燃烧的梯子”——从岸边延至海面、再升上夜空,直入云霄。
短短100秒,难以言喻的神圣感,美得让人哽咽。
长500米,宽5.5米,梯子两侧由钢丝绳制作,横杠是铝合金做的,里面装有火药
这座梯子的缔造者,第一时间向手机视频里的百岁奶奶唤道:“阿嬷,漂亮吗?你孙子是不是厉害!”
快六十岁人,语气依然跟六岁的小男孩一样。
而缔造者的妻子,早就在身旁泣不成声。可能是感动,更多的是对来路的感慨。21年来,两夫妇为了这座“梯子”付出的心血、背负过的质疑和压力,旁人无法想象。
这座“天梯”的缔造者,就是被誉为“农民达芬奇”的当代爆破大师、烟火艺术家蔡国强。
从1994年的英国巴斯,2001年的上海,2012年的洛杉矶……这座天梯已在多地尝试过,却总是遭遇来自天气或审批等各种各样的障碍。
直到2015年,蔡国强选择回到自己的家乡泉州,在淳朴而给力的村民们帮助下,这座燃烧的梯子,才终于拔地而起。
距离1986年他离开家乡、出去念书和闯荡艺坛算起,已经过去了三十年。
他从这座文化多元的海边小城出发,三十年后,终究还是回到出发地。
作为在国际艺坛备受瞩目的中国艺术家,“天梯”代表着蔡国强的艺术初心——“连接地球和宇宙”的心愿。
作为孙子,天梯又承载着他最纯粹的孝心——“放个最厉害的焰火给奶奶看”的心愿。而蔡国强的奶奶,在见证了天梯成功升空之后的一个月,就去世了。
给百岁奶奶视频直播“天梯”
这就是刚刚在9月22日在内地上映的纪录片——《天梯:蔡国强的艺术》,由邓文迪制片,由获得过奥斯卡最佳纪录长片的凯文·麦克唐纳(Kevin Macdonald)执导。
历时两年拍摄,去年在美国进行了首映,也获得2016年圣丹斯电影节(Sundance Film Festival)评审团大奖的提名。
中国版海报和国际版海报
宣发不多、排片量少、在国庆档前的一周默默上映,《天梯:蔡国强的艺术》目前上映到第五天票房才刚突破一百万。
和今年早前另一部话题纪录片《二十二》的1.7亿票房相比,还不到其十分之一。但这不妨碍《天梯》成为教科书般的纪录片佳作。
作为蔡国强的首部个人纪录片,导演以天梯(Sky Ladder)项目为主线,给观众们直观呈现了过去逾20年间,蔡国强从初出茅庐时的青涩、发展成具有独特和成熟艺术语言的国际艺术大师历程。
一开始提到蔡国强这个名字,很多朋友一下子还很陌生。
但是说到他捣鼓过的“脑洞”作品,大家绝对不陌生。
例如2008年北京奥运会开幕式上的29个大脚印,正是出自蔡国强之手。他是北京奥运会开闭幕式的视觉特效艺术总设计。
再例如2014年,上海黄浦江畔,那场名为《Elegy》的“白日焰火”,以生物可分解烟火粉末为媒介,让五彩斑斓的烟雾弥漫水面与天际,逐渐拼凑成生物意象,诠释着环保的理念。(纪录片海报的主形象出处)
外媒称其为“可能是一个人所能目睹的最令人叹为观止的现场艺术”,用烟火作画,再一次让他声名鹊起。
还有2009年国庆60周年焰火盛会、2014年在北京鸟巢举行的APEC开幕式……可以说,他基本承包了当代所有大型、杰出的烟火项目。
2014 APEC
从小习画、又喜欢上蹿下跳捣鼓各种材料的蔡国强,早期是希望借助自然力,如鼓风机的风力、火、岩石的斑印等,来改变画布上的线条、色彩、质感等。
谁能想到突然有一天,他居然舍得将自己的油画一把火“炸掉”,变成另类的艺术品。这种具有强大威力和充满偶然性的火药,打破了固化的思维和压抑的氛围。
所以不得不说,“火药画”,这真是一个脑洞大开的艺术表演。
这是蔡国强创作于1989年的作品《升龙:为外星人作的计划第二号》
泉州籍艺术家蔡国强的成功固然有书法艺术家父亲的影响,更多也是赶上了时代。
1985年的艺术思潮是中国当代的“艺术启蒙”,作为为数不多的一批、很早出国的艺术家之一,有着神秘的东方面孔和对中国四大发明之——火药的纯熟运用,这都是在和国外当代艺术有较强反差的“标签”,为他的艺术生涯推波助澜。
他擅长于利用烟火爆破在不同国家地区创造和当地历史文化相关的艺术作品,同时也对社会上很多问题进行了思考,并以爆破的形式表达出来。
例如1991年旅居日本时创作的《地球也有黑洞》在广岛市中央公园制作大规模爆破计划,使用900米长导火线和火药弹,引爆浮于空中的气球装置,让他获得了“广岛奖”。
例如1993年于长城西段嘉峪关的戈壁滩上实施过一场“价值2000万”的行为艺术——《延长万里长城一万米——为外星人作的计划第十号》。
由100多名不同国籍的人共同从万里长城西段的嘉峪关开始,向西穿过荒漠,安置了一万米的火药和导火线。
在黄昏时刻,导火线点燃后,一条瞬间的硝烟和火光的墙横跨辽阔的沙漠,整个爆炸持续了十分钟,共有五万民众观看了这个场面。
这组照片于200710月7日 苏富比(香港)有限公司拍卖成交价 20,487,500人民币
在作品中,火药和长城这些具有中国特征的符号运用于这场行为艺术中,传达着是恢弘的气势和延绵的历史气息。
还有1998年《有蘑菇云的世纪:为二十世纪作的计划》是蔡国强受邀赴美生活的次年在美国具有象征性的场所实施的“蘑菇云”爆破计划。
他将鞭炮中的火药粉装进一个从废旧传真机中拆下的纸筒里,用胶布封住两端,在侧面钻一个洞,插入鞭炮导火线,就完成了爆破设备。用手举着,点燃导火线,瞬间就发生爆破,冲出一小片蘑菇云来。
他去过盐湖城内华达核试验基地进行,也选择过人们熟知的曼哈顿(毁于 911 的世贸双塔位于其中)作为点火的背景。
而这些年来的作品,都统统收录在《天梯:蔡国强的艺术》这短短79分钟的纪录片中(国内公映版本是73分钟)
其实,随着名气越来越大,进入21世纪的蔡国强曾一度饱受质疑,尤其是和中国政府合作的几次大型烟火活动之后,业界评论其“味道越来越有点不对劲”。与其早期作品所具有的社会意义和艺术精神有所背离。
更有质疑其火药艺术“从具有反思意义的形象走向了装饰、或献媚的形象”。
关于这一点,蔡国强也在纪录片中诉说了自己的态度。(然后和他合作过APEC项目的张艺谋在纪录片中也有出镜表达了自己看法)。
直到2015年,蔡国强回归家乡小渔村,用一个纯粹的“天梯”作品,这样一座带着燃烧的火苗由地面直入云霄的梯子,再次惊艳了世界。
“天梯”升空的视频被人上传至国外社交网络之后,累计播放量达到了惊人的5500万,引爆全网。美国《时代》杂志、NBC News都纷纷进行了特别报道。英国卫报称:还有什么比《天梯》——这样一个努力了20多年项目,更能表现蔡国强的凌云壮志呢?
凯文·麦克唐纳为了拍出《天梯》项目的“前世今生”,历时两年从纽约、布宜诺斯艾利斯、上海、北京、浏阳到家乡泉州,遍访蔡国强的工作现场及其亲友、工作伙伴和专家,无限度深入他的工作和生活。
数千个小时的历史视频资料,剪成最终的一个多小时,记录了蔡国强返璞归真的过程。
“天梯”最终燃烧了100秒,而这100秒的背后是一个艺术大师21年坚守与执着。
看着这座天梯的焰火那么神圣地飚上去,不觉眼里滚烫的泪水就这么掉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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