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6年4月,本科即将毕业,我以四川省公务员考试省委系统笔试总分第一名的成绩,考入四川省委宣传部。
7月,拿着毕业证,走出校园,直接去了省委大院报到。在当时,许多人眼里,好一副远大前程。
后来我想,如果我是毕业后先在社会上摸爬滚打若干年,而后考公务员进入那个部门,或许我会更珍惜、更努力。
然而,大学一毕业就进了,缺乏更多人生历练和比较,我每天坐在省委办公楼高高的第十层,俯瞰着马路上来来往往的人群,心里充满了对外面火热生活的向往。
可是,有很多人会告诉我,能进入省委工作是多么不容易。有多少人,想花钱进来也无门,靠关系也无法成为正式干部,如何如何;
还有人说,你还如此年轻,又恰好进了这么高大上的部门,先夹着尾巴低调混资历,等按部就班混成处级干部了,外调到地方上,起步就是个副县长,如何如何……
于是,我一直在纠结。
但最后,对按部就班的生活的厌倦,对自身未来更多可能性的向往,使我终于在当了4年半公务员之后,毅然辞了职。
记得那是2001年2月,我终于获准辞职,拿着自己的档案袋,去了四川省人才交流中心,将自己的档案移交到那里。
那是我第一次触碰到自己的档案袋,在之前的岁月里,档案这东西,一直被神秘化,记得从中学到大学,周围都营造着这样一种氛围:
“你可要注意点啊,小心犯错被记入档案……”这是老师时常对不同的学生,在我们那个年代常说的话;
“这次犯的错,我们只通报批评,但为了你的前途,不给你记入档案……”这是高高在上却又仿佛带有巨大施恩的言语。
于是,久而久之,我们那一代“70后”,从中学时代起,就对“档案"这东西既感到敬畏,又感到神秘。
那一天,这长期令我敬畏并深感神秘的东西,竟然就由我自己拿在手里。其实就是个盖了密封印的黄皮信封,里面装了些并不厚的资料,估计也就几页纸罢了。
在路上,我甚至有悄悄撕开密封条,偷窥一下里面那些纸究竟记录了些什么的念头。
不过,一是长期以来形成的对档案的敬畏心理,使我未敢行动;
二是,其实当我骑着自行车,朝
人才交流中心徐徐而行的时候,我心里已经很清楚,自己未来的人生,估计再也不会进入体制内,那么,我的这袋薄薄的档案,可能会终身躺在人才交流中心保管室堆积如山的故纸堆里,除了爬满灰尘,不会再有其他用途。
因此,我又何必多看它一眼。
我就是那样,决绝地走入了体制外的混沌世界。
不知不觉,从2001到2018,我在这个混沌世界混了17年,回首前尘,我感到,如果说,体制内是四季如春的温室,体制外则仿佛淤泥与浊水并存的池塘,我们一个一个孤独的个体,多数如同池塘里的浮萍一样,可以自由漂泊,但没有根基。
这17年里,我没有从体制中拿一分钱、获一厘利。
没有通过写歌功颂德的文字获得任何有形或无形的好处。
我是一个文笔非常好的人,也是一个非常聪颖的人,我本可以通过写”手撕鬼子“、”谍战报国“等题材,让自己从中分一杯羹。
但我全都没有。
这过去的17年,我在生活的洪流中,吃了很多苦,独自承受,从没给国家添麻烦,全部用自己的肩膀,默默扛过去。
但我并不算什么道德高尚的人,真不算。我有着很多人类常见的贪婪、自私、自保、怯懦。
而且我其实比较认同刚去世不久的那个奈保尔的不少孟浪观点。只不过,他是诺贝尔奖获得者,说什么都百无禁忌。而我,无名小卒一个,同样的话,他能说,我不能说,人类社会就是如此荒诞,用无形的鄙视链,给不同的人限定了不同的言论自由。
曾经,我以为自己能桀骜不驯地与全世界抗争,永不妥协。
但是当我40多岁之后,我发现,其实我根本没有这个能力。
尤其是有了孩子之后,我不知不觉就有了责任感,觉得必须让家人不能跟着我受苦受累。
那之后,我的锋芒越来越少,人,渐渐变得圆滑。
许多时候,我对如今的自己挺不满意,然而,我没得选择。
这就是我在今天,真实的心境。
写在这里,让我的读者们更了解我一点点。
以下是一篇旧文,
写于2012年,
如今,我已经写不出这样的文字。
致我的族人:
我终此一生,
都在寻找你们。
从出生开始,我就一直感到孤独。
随着我渐渐长大,
我发现自己对世界的看法,
对荣誉的看法,对幸福的看法,
都与多数人不同,
孤独感因此没有变少,
而是与日俱增
。
我就仿佛人群中一个没有眉毛的人,
为了避免别人的疑惑,多年来,
我自己画了两道眉毛。
和别人一样,求学,恋爱,结婚,工作。
我又仿佛一个有獠牙的人,
总会在月圆之夜,仿佛狼人的传说果真应验,
身不由己,被宿名的悲伤袭击,
我总是不快乐。
有一
天,
我觉得画的眉毛再也无法令我容忍,
哪怕,那假眉毛并无重量,似乎并不该令我不舒适。
但我依然抹去了眉毛,放弃婚姻,丢弃工作。
我来到网络上,如同一艘船,
漂游在漆黑的人性河流上,
顺河而行。
起初,
我并不知道这样的目的何在,意义何在。
我发现网络的河流依然漆黑,看不到星火。
于是,
若干年前,我离开河流,
去更遥远的地方放逐自己
。
我想,如果遇到一个野兽,
或者别的什么,结束我这孤独的灵魂,
我是乐意的。
然而,却总是死不了。
内心的一种遥远的呼唤,在招引我,
重新上船,回到网络的河流里,
只是这次,我顺河而下,
终于抵达了大海。
我知道,大海比河流更浩瀚,
我可能会遇到我相似的人。
网络的海洋和现实世界一样,
每个电脑或手机后面,
都有着一个常人的人脑,
和一颗黑暗的心
。
所有这些心,
汇成一片70亿的
漆黑海洋
。
那些否认我价值观的,非我族类,
拜托请直接忽略我
,
我在这海洋,不是为你来,
是为寻找与我灵魂相似的人。
我以及与我相似的人,
就仿佛是人群中拥有某种特殊血液的人,
我想要找到你。
但我知道,即便找到你
,我们也可能只是遥遥相对。
如同漆黑海洋里,两艘渔船。
我们并不能拥抱,
因为在这漆黑的人性海洋,我们如果拥抱,
就会撞坏彼此的船弦
。
但是,我们可以用灯光和旗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