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我出了一本书，《槽边往事：和菜头自选集》。头半年通过罗辑思维独家渠道销售，然后是出版社发布公众版，在全国各大书店上架。眼见双十二快到了，出版社找到我，要求我出一批签名本，共计2000册。
上周五，我一下午签了3小时，今天上午接着再签了4个小时，总算是把2000个签名，6000个中文字写完了。自从小学毕业之后，这是我第一次抄写那么多次自己的名字，目前，整个人处于完全崩溃状态。
类似的事情我只见过。2013年的时候，南派三叔跑到深圳找我，顺带为新书签5000个名。下午印厂的人送扉页过来，打开门，两个小伙子推了一辆车进来，车上是四个纸箱，里面全是码好的纸。我们下楼买了一打签字笔，整整签了一个周末。中途南派三叔要求喝水，吃东西，听音乐，吹电扇，多多次表示自己已经不行了。但是被我们牢牢按在座位上，最终完成的时候，他的手已经彻底废了，上厕所都异常困难。
我大概签到第30个名字的时候，突然完全不会写“和菜头”三个字了。脑海里一片空白，提起笔来死活写不下去。因此，专门找了一张A4纸，写了很大的“和菜头”三个字，然后对着那三个字抄写，才能勉强继续下去。这样持续半个小时之后，我突然恢复了对中文的认知能力，可以流畅地写自己的名字了。但是，很快我又发现一件事情：无论自己多么努力地签名，面前的纸几乎没有任何变化，半个小时过去了，它就减少了一丁点高度。意识到这一点，绝望的水位就开始迅速上升，不费吹灰之力就把我给淹没了。
人在绝望中就不免胡思乱想，好在签名这种事情完全不需要过脑子，凭借本能就可以做到。只是写了一段时间之后，我发现所有的“菜”字开始和“莱”字分不清楚了。再写了一会儿，发现自己会莫名其妙地把“头”字写成“主”字，完全无法控制。于是，只能停下来静一下，接着再写。等自己去想“和菜头”三个字应该怎么写的时候，大脑又是一片空白，看示例也没有任何用处了。只要动笔，写出来的就一定是“和莱主”。我试着换了一种字体写，发现字形陌生化了以后，就又能恢复正常节奏了。于是，我写了一堆平常根本不会写的签名字样。
记得南派三叔在签他那5000个名的时候，一边签字一边咒骂自己。说是当年吃错药了，起个网名还非得起四个字的。如果当初就叫“一一”之类的名字，签名的时候不知道效率能提升多少。我很赞同他的说法，2000个“和菜头”就是6000个字，当初叫“头头”的话，现在能省2000字不说，而且第二个“头”字只需要打两点就好了。仔细算起来，南派三叔的签名比我的省力多了。如果你见过他的签名的话，应该会发现“南派三叔”在他笔下其实是：门框+十字+两个圈圈+阿拉伯数字2，而“和菜头”三个字一个都不能省，必须老老实实写。
经过了周五的3个小时折磨，带来了周末的后遗症：每次刷卡签名的时候，我总是不加思索大笔一挥，写上“和菜头”三个字。万幸现在的收银员根本不再对比卡上的签名和账单上的名字，否则，想从“和菜头”里看出“赵德柱”三个字也算是一种严峻的挑战。
今天写完了后1000个签名之后，我个人建议你也抽时间练习一次。一则是体验一下如何进入高速签名的那种空灵状态，因为唯有不想不思维的时候，签名是最为顺畅的。只要心里动念，稍微想一下，那么就一定会停下来，不知道应该怎么写字。但是，那种空灵的状态维持的时间又非常短，念头总是不断地升起，打乱你的节奏。所以，签名可以作为一种对注意力的训练。现在的人，每天在手机上刷N个小时，不断从朋友圈切到聊天，从聊天切到公众号文章，注意力不断在跳跃，因此丧失了专注的能力，经常想不起来上一秒自己想要做的事情。我认为，练习签名能够帮助缓解这种注意力缺损的症状。
另外就是可以体会一下在高速签名中的创造是什么一种感觉。临时想一种字体出来，是绝对写不出来的。在高速签名中明确地想着要做出一点变化，就一定会写出错字来。但是，只要心头保持一个若有若无的念头，希望手下做出一点点变化，那么，在某一瞬间，笔下的字会突然改变，用一种全然陌生但是又极为熟练方式完成签名。从此之后，就像是一瞬间掌握了这种能力，你就可以批量重复写下新的签名字体，仿佛你本来就对此非常熟悉一样。当这样的事情发生时，我觉得对我的大脑和身体陌生极了。
当然，你也可以这么理解：和菜头因为自己写了6000个字的缘故，专门编了个说法，骗其他人也一样吃苦受累，这样他会觉得心里平衡一点。你要那么想，我也没有办法。但我可以告诉你的是：简单的事情重复做的时候，绝对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题图摄影：和菜头的手机
槽边往事和菜头 出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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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你相信我：
我所说的每一句话，
都是错的
禅定时刻
